第21章 ☆、贖罪第二十記

上一次如此煩悶,是什麽時候,褚景玥已想不起來。按理說,此等毫無意義的煩惱,不應與他扯上關系才對。

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此事的毫無意義。可他越是想平靜下來,視線就越是無法從許漾身上挪開。

她搭着懷彥寶的小臂,混站在人群中。耳朵是紅的,臉龐是笑的。

笑容本不奇怪,但褚景玥卻越看越覺古怪。換句話說,是他心中不快。

他站在高臺上,對鎮長的感激之語充耳不聞,目光落定在人群中。

懷彥寶稍稍俯身,認真傾聽着許漾的話語。他頗為認同的點頭,嘴角挂着淺淺的笑,跟方才殺伐果斷的他判若兩人。

歡呼慶賀聲四起,擾亂褚景玥的聽覺。他凝神聚氣,試着分辨許漾的話語。可是,除卻她眉開眼笑的模樣。他什麽也未曾記住。

什麽元大小姐欲快些見到她,不過都是幌子罷了。究竟是誰想見,此刻一目了然。

她也是!平日裏跟他多說一句話都不肯,如今面對着毫不相熟的陌生人,竟笑的如此開心。

褚景玥握拳,越看越窩火。他置氣的擡起頭,刻意不去看他們。

可他不看,心中反倒還好奇了起來。糾結再三,他視線還是落回了許漾身上。

火炬熊熊燃燒,偶會爆出火星。火星灼傷手背,在心底烙下滾燙。

“許姑娘,你腿腳不便,還是先回去休息的好。”懷彥寶稍松腰甲,在許漾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客棧吧,待景公子處理完此處的事,應當會回去尋你。”

溫暖的大手拉着她向前幾步,寬厚的背展露無疑,看起來十分好睡。許漾搭住他的肩,就這樣莫名的心動了。

她咬唇,心情甚至有些小雀躍。

“姑娘不必擔心,我不會做什麽,只是背你回客棧。待送你回去後,我便在此等景公子。”說着,懷彥寶拍拍自己的肩。雙臂向後,已做好托住她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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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除家人外的成年男性主動背她。

許漾墨玉般的眸亮起,雙手扶上他的肩。正當她要圈住他的脖子,美滋滋的回客棧時,一只冰涼的手捉住她的腕,用力将她拉過。

褚景玥沉着臉,忍下踹懷彥寶一腳的沖動,冷聲詢問道:“二位是在幹什麽呢?”

懷彥寶起身,人群中,他高大身軀格外顯眼。再加上這奇特的行裝,利索的短發。一瞬間,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至此處。

“許姑娘受了傷腿腳不便,我背她回客棧休息。”

“閣下縱然心善,但委身于女子,怕是有辱一身武藝吧。”

他莫名的敵意讓人摸不着頭腦,懷彥寶稍一蹙眉,只道:“景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許漾費力的抽出手,向後退了幾步。她甩甩手,連連吹氣,埋怨的瞧了眼褚景玥。

他又怎麽了,剛剛不還好好的站在臺上領獎嗎。莫名其妙,臉變的可真是快。

“淩王雖倒,但根基猶在。閣下此刻便放松警惕,不怕被人背後算計嗎?”

“除卻景公子,還會有誰能有此等才智,此等心思呢?”

出現了!陰陽不成反被罵!

許漾抿嘴,偷偷笑了笑。她擡起頭,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期待着接下來的對話。

要知道,按照人設來說,褚景玥可是鬥不過混跡江湖十幾年的懷彥寶的。

“許漾。”

“嗯?”

顯然是已知道鬥下去毫無結果,褚景玥索性不再看懷彥寶,将火力對準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她:“你是要回客棧,還是同我去淩王的府邸。”

出現了,秘技之禍水東引!

許漾暗含笑意的表情僵在臉上,她在心中狠捶了自己一拳,将腦內奇怪的解說揮散。

她擡眼瞧了他幾回,讀懂了他眼中之意——不跟着我去府邸,便即刻傳信回京查封喻家。

卑鄙的京城人。

“那......既然事情未處理完,便先去淩王家中瞧一瞧吧。”

“閣下聽見了?既如此,便請閣下先回去吧。”

褚景玥再度捉住她的手腕,将身後人撇下,大步走向鎮中最為豪華的府邸。

懷彥寶抱臂,似笑非笑的眯着眼。

他步伐快到如風,幾乎是拖着許漾前行。

腿上的傷口被不斷牽動,疼的她龇牙咧嘴。

“景玥,景玥!疼,你慢點走,我腿疼!”

“是嗎,那便歇會吧。”

說着,褚景玥停下腳步,将她往前一拽,任憑她撞上自己的背。

許漾撞了個幹脆,只覺得腦袋發昏。她嘆氣,碩大的問號鑽出冒出,停在她頭頂,格外矚目。

被別人頂了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拿她這個超——級軟柿子來捏嗎?

他朝一旁稍挪步,斜視着她,身上怒意清晰可見。只是,他自己卻仍未察覺。

喂喂,這是什麽眼神啊,怎麽搞得好像是她錯做事了一樣。

“你看我幹什麽?”

“不是你說腿疼,要歇息片刻嗎。”

出現了——不對,出現個屁啊!

許漾搖頭,将奇怪的解說截斷在腦中。

又想甩鍋給她,妄想!

她捋正裙擺,遮掩了又開始往外滲血的傷口,數次深呼吸才穩住了心緒。她故意朝他笑了笑,道:“我不想歇了!”

褚景玥額上青筋跳動了幾下,連連點頭。他再度将她捉過,又不發一言的開始趕路。

心裏有氣就随便亂撒,果然腦子有點毛病。千萬別給她回家機會,千萬別!

只要她回了家,第一件事絕對是要讓這清高的家夥接受一下社會的毒打。

火紅的燈籠被風吹起,将微弱的火苗掐滅。

角落中飄出的碎木屑落入褚景玥眼底,刺紅他的雙眼。他擦去眼角淚水,忽然迎風站定。

街巷的瓷壇摔倒在地,散作數片。其中雖空空如也,卻隐約散出一股醋意。

他一怔,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之處。

“許漾。”

“幹什麽!”

褚景玥松開手,轉過身去看她。他捏住她的臉,雙瞳顫抖,不可置信。

從地牢出來的那一刻,她便在他心底點了一把火。那不是無名的怒火,而是有名有姓的妒火。

嫉妒,他在嫉妒着什麽,在因她而嫉妒着什麽。

許漾向後縮着腦袋,直到擠出數層下巴才從他手中逃脫。她向後一個大撤步,仿佛瞧見了吃人的怪物。

他怔怔地望着她,心不安分的跳動着。他想開口,卻又不能開口。理智拉住他腦中最後一根弦,再不讓他做出怪異之事。

春風呼嘯而過,淩冽卻又溫柔。柔軟的手描摹着他臉的輪廓,輕輕撩起他的長發。

絕不可能。感覺可以作假,這絕不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褚景玥柔和下來的臉龐再度陰冷,他握拳,強行恢複了理智。

“我有事找鎮長商議,無暇在此陪你。你既仍能行走,便自行回客棧去吧。”

“什麽?!”

聽聽,人言否?

許漾氣的笑出了聲,她攥緊裙擺,狠狠一點頭。

好,好!真就欺負她這個軟柿子呗?

他錯開視線,猶猶豫豫的伸出手:“你若覺得——”

“我不覺得,我什麽都沒說,我感覺非常好!”許漾無語的轉過身,向天一翻大白眼,麻溜的順着風跑了。

沒錯,是真的跑了。速度之快,甚至都不給人挽留的機會。

褚景玥凝視着他的背影,一抹猩紅在眼前閃過。他一愣,大闊步的追上前去。

可是,有人先他一步牽過了許漾。

懷彥寶笑着,輕柔而穩當的将她扶住。他湊近耳語了什麽,臉色倏一變,擡頭看向了的褚景玥。

二人相視,視線交鋒。褚景玥心中有愧,先錯開了視線。

她腿上傷口再度開裂,已快到了行走的極限。

“許姑娘若不介意,可否容我抱你去看大夫?”懷彥寶俯身,依舊禮貌的攙扶着她,“傷口若再不處理,只怕傷勢會加重。你若不願見大夫,我倒略懂些醫術,可為你醫治。”

許漾搖頭,疼到雙腿打顫。她本想逞強,但卻是說不出半句違心話:“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懷彥寶将她穩穩抱在懷中,胸膛略微一震,竟是笑了:“許姑娘倒真是溫柔,只可惜此等溫柔化作了傷害你的利刃。”

他餘光向後瞥去,卻又收回視線裝作不知。他為許漾擋着風,刻意放緩了步伐:“對了,許姑娘。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你與景公子是什麽關系?”

跟在後面的褚景玥眼中一亮,竟微微期待着她的回答。

單純的母子關系。

如果這麽說了她一定會在今晚就被暗殺的。

未免引人誤會,許漾稍一思慮,将話說的暧昧不清:“此等問題,我只怕是回答不了的。懷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去問一問景公子吧。”

說完,她垂頭,唇角勾着一抹壞笑。

禍水東引,誰不會呢。

懷彥寶依舊笑着,眼中卻添了幾分淩冽。他再度向後看去,又道:“如此說來,他并非是許姑娘的心上人?”

“當然不是了!”許漾連忙否認,絲毫不知褚景玥正默默跟随,“誰會喜歡他啊,當真是沒眼光。”

“哦?如此說來,他在姑娘眼中,可謂是一無是處了?”

可謂是......一無是處?

褚景玥猛地停步,只覺胸膛氣血翻湧。像是小孩子置氣一般,他拾起路邊的石子,瞄準了懷彥寶的腿。

而懷彥寶笑的意味深長,依舊裝作一無所知。

正當褚景玥要甩出那枚石子時,突然闖入的聲音打斷他的動作,打破了這寂靜的夜。

元晔晔急沖沖的跑來,一指縣衙,聲音隐隐顫抖:“你們快看!縣衙,縣衙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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