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贖罪第二十七記
回到戲院時,天色已暗。褚景玥放緩步伐,感受着溫柔拂面的夜風,心中疲憊被一掃而空。
他邁過門檻,本熱鬧的戲院只剩下幾個正灑掃的小仆。燈燭溫暖,灑在許漾臉龐。她雙手抱臂,仰靠在椅子上睡的正酣。
好有趣的睡姿。
褚景玥半挽衣袖,淺淺笑着。他俯下身子,伸指撓了撓她的眉毛。
許漾皺眉,像驅趕蚊蟲一樣搖了搖頭,依舊沉沉睡着。在這露天的陌生之地,她倒也睡的香甜。
她不醒,褚景玥便更想逗她一逗。他用指節蹭了蹭她的臉頰,臉上笑意更濃。見她仍未有蘇醒的跡象,他勾起她柔軟的發,令發絲纏繞在指尖。
柔軟的發如扇,拂過許漾的鼻尖。她皺眉,一掌拍開他的手,依舊沒有醒來。
正整理雜物的小仆直起身,好奇的一張望。他睜大眼,頓時精神許多,興沖沖的走上前。
“您是——”
“噓。”
褚景玥豎起食指,笑着朝小仆一點頭。
見狀,小仆只恭敬的一鞠躬,輕手輕腳,抱着雜物離開了。
毫無疑問,将淩王繩之以法後,他俨然成為了“英雄”。無論老少,皆對他畢恭畢敬。這種感覺,恰恰是他最不喜歡的。
他嘆氣,雙眼幹澀到有些疼。
說來奇怪,蔡家與淩王可謂毫無幹系,卻因一幅詭異的畫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若想探明蔡家之事,便要先摸清淩王的底細。可若想如此,便又要先查明這畫的來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其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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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景玥起身,垂眸看了許漾片刻。他搖頭,否定了腦中的想法。
不會是她。應該......不會是她。
他俯身,輕輕将她抱起,臉色徒然一變。
若不是這一抱,他還真無法察覺到她的異常。
她面色平靜,看似在酣睡,實則身體滾燙無比,如遭火烤。
此等異常,她絕對是被誰下了毒。
如此說來,元晔晔也絕不會将她一人撇在此處。莫名消失,便只能是——
“景玥!”
寂靜的夜晚傳來異動,屋頂的磚瓦稍有松動。黑影踏落瓦礫,在戲園外落定。
懷彥寶急匆匆趕來,一掌拍在門上。他雙臂撐着門框,焦急之色清楚可見:“你可曾見到過元晔晔?”
褚景玥哽住,抱着許漾的手稍稍緊收。他僵硬的搖搖頭,道:“大概......如你所料。”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瞬間沉寂。
“你可知是誰所為?”
“無從推斷......”
不,或許他知道。
月影婆娑,綠葉交疊,簌簌作響。一片皎潔之下,泥濘的腳印若隐若現。
褚景玥眯眼,在腳印旁瞧見了一點灰色粉末。他将許漾放下,隔着衣袖撚起了粉末。
無色無味,瞧着又有些像碎石末。若非刻意觀察,只會将此當做尋常灰塵。
真是何其适合害人的毒/藥。
懷彥寶蹲身,查看着那足有他手掌大的腳印。他确認了片刻,也不知發現了什麽,忽憤恨一捶拳:“她遇到殺人越貨的鬼兵了!”
什麽?
褚景玥一驚,忙探上許漾的脈搏,認真感受着她的心跳。
十分微弱,仿佛下一刻便會停止。
“定是淩王的倒臺引起了他等的注意,故而如此,想趁機勒索。”
“只是,他們為何會将許漾留在此處?”
鬼兵,只為財死的家夥。欺弱畏強,卻留下了手無寸鐵的許漾,帶走了元晔晔?
若是為了警告,帶走許漾才是上上之策。若為贖金,也當是她更好下手才對。可是為何,為何要舍棄最便捷的一條路?
褚景玥再度垂眸,抵在鼻下的手指輕輕撚動。
莫非是她早有預料,用那支怪筆改變了對方的行動?為保自己的性命,所以推毫無察覺的元晔晔出去擋刀?
不,若她早有預料,又為何不避開這件事?中毒昏死,可不比被擄走好上幾分。
想着,褚景玥的眼神越發深沉。他看着許漾,卻又恢複了正常。
她應當,不是那種人。
懷彥寶臉色陰沉,輕輕擡起許漾的胳膊。他握拳,只見在她小臂一片焦棕。他深吸一口氣,又輕輕推起她的下巴。
青筋泛着藍紫色,乍一看上去,就仿佛是蜿蜒的河流。
唯有熟知此暗號之人才能解讀,鬼兵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懷彥寶起身,了然一切。
森林溪流處。黎鄉鎮四通八達,有木臨溪的地方少說也有四處。
但好在此刻不過亥時,時間尚充裕。若即刻動身,天亮前便能趕回。
“景公子,煩請你帶許姑娘回客棧。”
“你要一個人去?”
他回頭,表情毋庸置疑:“景公子莫不是要為了元大小姐,而抛下許姑娘不管不顧?更何況,公子出身尊貴,又豈知黑暗肮髒。”
褚景玥沉默了片刻,沒有再出言阻攔。
雖很不想承認,但懷彥寶前去,的确遠比他要合适。
許漾安靜的躺在他懷裏,呼吸平穩,始終不曾睜開眼。
他低頭,抱緊懷中人。
還是快些将這毒解開吧。
·
許漾在一座孤島上醒來,眼前是無垠大海。她撐起身,淩亂的發在眼前纏繞交織。
毫無疑問,這又是系統的虛拟世界。
“許漾,你好。”A19從天而降,揮動機械手臂,向她打着招呼。
她嘆氣,将亂發別去耳後,道:“所以呢,我又通過考驗了?”
A19轉了兩下手臂,回答道:“雖然宿主通過了考驗,但傳送至此世界卻并非因此。目前,宿主的身體正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态,随時有消失的危險。”
哈?
“簡而言之,就是你快死了。為了保護你的意識,系統自動将你傳送至了虛拟空間。”A19話說的沒有感情,讓人不寒而栗。
海浪拍打礁石,浪花飛濺,落在許漾臉龐。她皺眉,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怎麽就,怎麽就性命垂危了?!
這是劇情裏的情節嗎?也不是啊,幾次中毒的應該是女主才對啊。
瞧她滿腹疑惑,A19好心的湊上前,投出虛拟的屏幕:“由于宿主的負運氣值,導致宿主遭遇了極惡的突發事件。宿主中毒瀕臨死亡,女主則被綁架不知所蹤。”
屏幕裏,她的模樣何其安詳。
許漾愣住,只感覺大腦和身體再度各自獨立。她明明聽見了系統在說什麽,卻一時無法理解其中含義。
“不過,鑒于宿主近期表現優異,所以系統可提供一次免積分治療。但是,我建議宿主不要接受此次治療。”
A19發出幾聲機械的笑,圍着許漾轉了一圈,将屏幕放大再放大。
斑駁藍光間,褚景玥緊張的表情展露無疑。他跪伏在床邊,手裏正拿着一根銀針。
他開口說了些什麽,而後端起一旁的瓷碗,将銀針刺入她的指尖。
許漾低頭,竟真有被針紮的感覺。她呆了片刻,忽一把抓住了亂晃的A19。
卡殼的齒輪運轉,帶動她的大腦。她捉住A19的胳膊,道:“不讓我回去的理由呢,給我個理由!”
“宿主如果不回去,男主對宿主的感情指數會持續上升。”
晴朗的天空忽落下一道雷,将孤島劈作兩半。許漾連連搖頭,用力晃着系統:“你在說什麽啊A19!你清醒一點啊!我是個配角,是個微不足道的配角啊!”
感情指數持續上升?這還了得!!
A19被晃得難吐出成句的話,只能發出卡頓的機械聲。它揮動手臂,好容易才說出一句清楚的話:“如果宿主不希望系統加以幹預,系統可以将宿主送回書中世界,只是......”
晃動的手驟停,許漾打斷A19的話,幹脆的轉過身:“別只是了,動作快點,別耽誤我回去救女兒!”
她面朝大海,縱身躍下,在觸碰到海面的瞬間化作數據。她消失在孤島之上,只留下了A19,以及那并未消失的虛拟屏。
只見褚景玥緩緩俯身,與她額頭相抵,唇瓣一張一合,不斷言語着什麽。
A19機械的眼睛閃爍着光芒,忽熄滅了屏幕。下一刻,它機體變得僵硬,垂直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滾燙的身體漸漸恢複知覺,微微蜷起了手指。許漾皺眉,嗓子如仿佛被刀劃破,遭火不斷燒灼。她啓唇,呼出滾燙的空氣。
“你既不應我,便算作答應了。”褚景玥緊張地眨眼,溫柔中帶着幾分膽怯,“既答應了,待你醒了,可不許以此為由怪我。”
答應?答應什麽,她昏過去了她能答應什麽?
!
肯定是什麽霸王條款!
許漾猛睜眼,正要開口時,卻瞧見了他緊閉的眼眸。
未等她反應過來,溫熱的唇便忽貼上一冰涼柔軟之物,帶來甘甜的味道。
褚景玥叩住她的後腦勺,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他不敢擁她入懷,只能撐着身子,低下頭去吻她。
他緊張到鼻息紊亂,手指在她發中不安的亂動。湯藥自嘴角流下,他略一蹙眉,輕輕咬開她的唇,将剩餘的藥悉數遞入。
秉着保護宿主隐私的原則,系統絕不會偷看不該看的事情。
不知道為何,這句話忽然就鑽進了許漾的腦中。
她下意識咽下那潤嗓的甘甜,瞧見了他臉頰那抹紅暈。
這種時候,是不是裝睡着了比較好?如果現在開口,一定會陷入非常尴尬的局面......吧。
“許,許漾?”褚景玥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如受莫大驚吓,幾乎是從床上彈開。
他站在床邊,慌忙擦去嘴角藥漬:“你,你醒了?你什麽時候......醒的?”
許漾呈癡呆狀,終于明白了剎那的概念。
她是不是該說些什麽,還是幹脆再閉上眼裝不知道?
褚景玥奮力揮袖,耳根紅的堪比秋日蘋果。他看她卻又不敢,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你,你......恬不知恥,故意引我......你,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喊着,連連退步。話音還未落時,他便已推門離開,逃離速度可謂一個快字。
許漾:?
她是不是拿錯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