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法
這筆生意十分快速地就結束了。杜小偉找了輛卡車将鹹菜罐子從李桂和租賃的倉庫搬走,李桂和坐在倉庫前的空地上抱頭痛哭,李桂香和李老太就站在他旁邊,冷冷地注視着正指揮得熱火朝天的杜小偉。
貨搬完的時候,杜小偉上了車就走了,他還定了個食品廠,幫忙将這批貨真空包裝。曹玉文鎖上了倉庫,将鑰匙給了李老太,她抖抖嘴,沖着曹玉文說,“這個價我們活不下去啊。”
曹玉文瞧了瞧遠處等着他的許樂,“大娘,當初嫂子拿俺秘方的時候,俺沒鬧,是因為俺活的下去,後來,桂和低價搶杜小偉的時候,俺是真斷了路了,要不是許樂一個七歲的孩子天天守在路邊零賣,俺的貨也壓了賠了。大娘,老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桂和不給我留後路,但我不能不仁義,我哥的日子還要過,飛飛還要媽呢。我收了你們的貨,你可能覺得白做工了,可反過來說,當初桂和可沒管我那做好的辣白菜。我要真不收,您能怎麽辦?恐怕連本錢都沒得吧?您得欠一屁股帳吧?大娘,您吃的鹽比我吃的米多,您說是不是?”
李老太被他說得滿臉騷紅,點頭道,“是我想差了,你回去吧,桂和他們我去勸勸,你放心,桂香一會兒就回去。”
曹玉文得了保證,就招了招手,帶着許樂往回走。許樂一想着出了氣還賺了錢,就樂不可支,連走路都飄了起來。曹玉文斜眼看着,瞧着人多沒吭聲,等到家裏,就扯着他直接進了大屋,拍的一聲關了門。
這把老太太和曹飛都吓了一跳,但平時曹玉文都對許樂太好了,他們只覺得兩個人這是高興着鬧騰,沒往別處想。老太太只在廚房喊了一句,“玉文,那門不是咱老曹家的啊,壞了你不還得修,你可輕快點。”
屋裏,曹玉文指着牆角,“站那兒去。”
許樂頓時就知道壞事了,這是幹爸要找後帳。他伸了伸頭,可瞧着門都關了,奶奶那樣也不像過來瞧瞧的,沒人能拉着幹爸,就特老實地站了過去,還狗腿說,“幹爸累,坐着說,我不動。”
曹玉文被他氣的都笑了,呵斥了一句老實點後,終究還是坐下來,說,“你就不解釋解釋這事怎麽回事?樂樂,你才七歲啊,這種事誰告訴你的,你怎麽怎麽就……”曹玉文說不出形容詞。
昨天跟李桂和說好後,曹玉文就找杜小偉去了,他原本以為這事是杜小偉出的主意,哪想到杜小偉卻沖着他說,“玉文哥你可真沉得住氣,那天還故意沖我發火給你嫂子看,我可吓壞了,我就是說說這事兒,你咋就不要我們了呢。我杜小偉是你帶出來的,我能幹這不要臉的事兒?!好在你隔天就讓咱樂樂來傳話。虧得孩子聰明沒壞事。”
曹玉文當機就明白許樂在其中什麽樣的角色了,他含糊地應了,這一天多越想越覺得後怕,又覺得心疼,又覺得高興,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樂樂太聰明了,這麽小就辦這樣的大事,他們幾個大人被他指揮的團團轉。
可他回頭想想,不跟着他走可能嗎?杜小偉往企事業單位的食堂推銷的事是許樂無意出的主意,他們有了生意後,想要彌補兩邊關系,可自己跟他們吵翻了,自然找許樂傳話,這樣一步步到了李桂和求上門,那種情況下,就是下刀子他也不可能擡手放了這事。
再說,孩子這麽做也是為了自己,他怎麽舍得說他。可孩子太聰明也不是好事兒啊。他的聰明不是學習好,不是寫字好,也不是歌唱得好,而是在這兒把握人心上。他想起了許新民臨危時,他問許新民,“許哥,樂樂媽是個啥樣的人,你咋放她走了呢。我願意看着孩子,可孩子總是跟着親媽好啊。”
那時候許新民說的啥,“她是個特別知道怎麽樣對自己好的人。而且她做了,別人也不會生氣。現在,樂樂的存在對她不好,所以她不會要的。”
曹玉文嘆了口氣,覺得許樂八成随了他媽。可他媽那樣的女人,在他心裏不算是好女人。好女人不會抛棄丈夫,連孩子都不要,奔着自己的美好生活去了。他得正正許樂的心思。
想到這兒,他就看向許樂。許樂連忙可憐兮兮,擠着小眼淚沖他說,“幹爸,你別生氣,你說什麽樂樂都聽,你別不要樂樂了,求求你了。”
不要他?!這三個字簡直是往曹玉文沸騰的血液中澆了一杯鹽酸,他一聽這話恨不得将這孩子揉在骨血裏疼着,哪裏還想着教育這事兒,當即将人抱住了。
許樂立刻在他懷裏哭訴,說自己害怕沒飯吃,害怕幹爸掙不夠錢,害怕奶奶将他趕出去,才這麽做的,以後再也不敢了。等着許樂的小眼淚打濕了曹玉文的前胸衣服,曹玉文的老淚也掉得差不多了。
抱頭痛哭的父子倆,一個喊着,“幹爸啊,樂樂再也不敢了,樂樂以後聽話,天天去賣辣白菜。”一個許諾,“樂樂哎,幹爸再也不兇你了,我家樂樂乖啊,幹爸真是糊塗了,才兇你。幹爸知道你都是為幹爸好,幹爸保證,以後咱也不賣東西了,幹爸送你去上學!”
許樂頓時噎住了。上學?他都三十多了,社會大學畢業多年,為什麽要跟曹飛那樣的小屁孩一樣,天天背着個書包去學1、2、3,a/o/e,怎麽寫?
曹玉文還沒發現他的不同,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讓許樂回歸正途的辦法,他揉着許樂的小腦袋說,“幹爸這幾個月一直在找校長說話,昨天他終于松了口,同意讓你上學了,不過說要你去做個測試,就是加減題,咱樂樂連賣東西都能算的這麽清楚,肯定沒事的。上學期落的課你也別愁,寒假幹爸幫你補課。怎麽,樂樂,你不高興嗎?”
剛犯了事兒,許樂哪裏敢說。他幹脆将頭埋在了曹玉文懷裏,“沒,我舍不得幹爸。”
曹玉文頓時樂了。
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杜小偉終于回來了。三萬斤辣白菜,一斤按着四毛五的價錢批發出去,成本均下來二毛九——多的一分錢是今天的租車和包裝錢,一共掙了4800,其中給人家采購的禮品錢六百,總共剩了4200塊錢。
杜小偉進了屋,就将裝着三千二百塊錢的信封給了曹玉文,“李桂和那邊的錢我已經送過去了,這是玉文哥你的。”
曹玉文和許樂一瞧,這錢的數目就不對,曹玉文連忙說,“這錢不能這麽算,連平分我拿着都多,我沒出力,你把這信封收回去,把你的那份給我,這樣才成。”
杜小偉可沒這麽想,他捂着口袋不讓曹玉文塞給他,“哥,你這樣咱就沒法做了。這秘方是你的吧,這種門路是樂樂提醒的吧,我就是一個批發的,從你這倒到手,你幹嘛給我這麽多錢。”
曹玉文和他推搡不過,連老太太都在捶着門問,你們可別打架啊。瞧着誰也說服不了誰了,曹玉文終于住了手,可依舊沒收那份錢,而是從中又拿出了一千一,遞給他說,“你說的都對。批發是該拿那份錢,可找這路子,也得有一分錢,咱們廠子裏的銷售,不都有提成嗎?兄弟,你拿着吧,拿着咱們以後好接着幹。”
杜小偉一聽這話就有意思,就像嗅到了魚腥的貓,他興奮地問,“哥,你有啥好想法?”
曹玉文這才斟酌的說,“我這想法不太全面,就是覺得,既然這小小的辣白菜都能賣出這樣的價錢,我們廠的幹花生産了就有人買,那其他的東西呢?我總覺得,不該囿于這些東西上,我們的眼光要放長遠些。”說完,他摸摸頭笑了,“當然,辣白菜是一定還要做的。”
杜小偉一聽也來了勁兒,“對啊,我聽說,人家南方那邊,都有開作坊自己生産的,可比咱們能幹多了。”
許樂在旁邊着急的不得了,恨不得将自己想到的事兒全說出來,可上午剛挨了訓,他不敢多說話。曹玉文轉頭就瞧見他那抓耳撓腮的樣,突然問了他一句,“樂樂你想說啥?”
“幹爸,咱們為什麽不能開作坊?咱招人生産,小偉叔叔去賣,每次都像這次一樣賺大錢,多好啊!”
杜小偉當即就站了起來,“我就說有點啥東西在心裏說不出來呢,就是這事兒,咱幹嘛去看別的行業,咱幹好咱自己的,不也成嗎?”
許樂說完後,就一直小心翼翼看着曹玉文,生怕他嫌棄自己又動生意的腦子。沒想到曹玉文卻将他拉到懷裏,直接說,“樂樂就是福星,小偉,你在外面跑得多,你要是覺得有銷路,哥這也成。”
正說着,外面突然想起了老太太的聲音,“桂香啊,你這是幹啥啊,你放手,孩子讓你抓疼了。”
曹玉文連忙去開門,瞧見李桂香扯着曹飛往外走,老太太害怕傷着她,又不敢動手攔,只能不停滴勸。李桂香不為所動,回頭瞥了瞥曹玉文和許樂,“這不是您要跟二兒子過嗎?我們家人不掃興,我将曹飛帶回去,省的誤了他叔結婚的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