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占坑

這一場并不算浩大的奪子戲,最終以李桂香的勝利告終。四個月的肚子雖然不大,但足以擋住老太太以及所有關心這個孩子的人。

何況,李桂香并不是個讓人讨厭的母親,她斤斤計較,心思惡毒,但如同她對工作的負責一樣,她對曹飛不但好,而且極負責任。這表現在她寧願自己不吃也要喂飽曹飛,她每時每刻都在關心曹飛的成績上。

但如同這個時候的大多數家長們一樣,高中畢業的李桂香終究忘記了言傳身教這句話,這讓同時受到老太太樸實教育的曹飛對她産生矛盾的看法,最終因自身的認知而漸行漸遠。

但顯然,如今這種疏離只存在于曹飛單方面的內心,懷孕的李桂香壓根沒有心裏問題的概念。

而對于許樂來說,沒有欺負人的曹飛,每天不用忍受寒冷賣辣白菜,天天能跟幹爸睡在熱騰騰的被窩裏說着悄悄話,實在太美不過了。

他們給家裏買了二十斤肉,十斤糖,十斤糕點,兩條大魚,買了巧得不能再巧的窗花,還有求了樓下劉大爺親自寫的對聯和福字。

最重要的,除了兩人一身新外,還給老太太連老花鏡帶褲腰帶,只要能換的,都買了新的。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難得沒去想見不到孫子的郁悶。

等到許樂将一年級上學期的課本學了五分之一的時候,終于過年了。曹玉武跟李桂香跟沒事兒人似的,提着兩斤豬肉早早來了家裏,樓底下的大娘看不過去,問他,“玉武啊,大過年的,你就拿這點東西啊,你弟弟可給你媽換了全套的。”

曹玉武沒說話,李桂香笑着說,“我媽說了,我們這為了弟弟結婚搬出去,多付了房租,現在困難哩,有個心意就成了。”她揮揮手,“這可是最好的五花呢。”

大娘們說不過她。等李桂香過去了,才撇撇嘴講八卦。她偷方子,搶生意,最終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将掙了那點錢賠個精光的事兒。這自然不是老曹家透出來的,但大院裏哪裏有秘密,當時曹玉文拉走李桂和的貨然後跟老太太說話可是在露天呢。

李桂香他們進了門,雖然有些尴尬,但家裏終于熱鬧起來。貼窗花對聯的,收拾魚肉的,還有做飯說話的,尤其是老太太,摟着曹飛就不撒手了。許樂中午睡覺起床撒尿的時候路過廚房,還聽見老太太跟曹飛說話。

老太太問他,“飛飛,在那兒住着好嗎?我瞧着你咋不跟你媽說話啊。”

曹飛別扭的不肯吭聲,老太太什麽事沒見過啊,一想就明白了,她試探地問,“她對你不好?剛顧着小的了?”

曹飛搖搖頭,“沒,天天洗衣做飯,還原先那樣。”

“那是咋了?你調皮熊你了?”

“沒,就是不願意說。”

老太太終于說出她心裏的猜測,“那就是這段時間瞧多了,覺得看不上你媽了?”

曹飛震驚地擡起頭,随後又低頭掩飾,“沒……我不是,我就是覺得我媽不一樣了。她天天教育我要好,可她咋能不要好呢?”

老太太嘆了口氣,将曹飛攬到了懷裏,她沒法告訴曹飛這是因為貧困,要是他家別多,再有一間房,李桂香能想出那法嗎?要是老李家不是有個藥罐子,李桂香能偷方子嗎?這是人心的事兒,她不能保證,但老太太願意相信,如果條件好了,李桂香起碼不會做的這麽難看,她願意讓自己的孫子,也這麽想。

她講六零年災年時的故事,她說那時候多少人餓死,再好的人,都會動心思,有人拿出糧食救人是有良心,但那些想活下去的不一定錯。

曹飛在那兒握緊拳頭,“我一定掙錢不窮下去,可我要想一想。”

許樂撇撇嘴去尿尿,“有良心怎麽樣,他爹對老曹家是不是有良心,可只有幹爸記着,連老太太都要把自己送出去。”

過了初五,曹玉文就和杜小偉天天出門跑作坊的事兒了。兩個人都是精打細算的,分分厘厘都算得清楚。他們需要一個帶三間屋的院子就成,兩間做倉庫,一間住人守夜。地窖可以存菜。醬缸就直接用得李桂和的——他全三折甩給他們了,否則倉庫退了,家裏都放不開。至于密封包裝,兩人不準備買,還是去人家食品廠租用。

掙來的四千二百塊錢,很快就又拿了出去。許樂開始還擔心兩個人第一次做這麽大的生意倒騰不過來,可每每瞧着曹玉文那二月寒風将臉都吹皴了,還高興的不得了的樣子,就沒再說話。大不了就賠了呗,賠錢也是經驗,只要他幹爸高興。

此外,曹玉文與周潔的關系也越來越好。那丫頭十分暢快,聽說曹玉文要幹大事兒,直接将約會改成了創業,天天跟着他們跑。當然,有女朋友陪着,曹玉文的幹勁兒更不可同日而語,每天等到天黑才歸家,飯都吃過了。

許樂對此很不高興,認為曹玉文有了女朋友忘了兒子。而老太太則高興地原地打轉,恨不得現在就操辦婚事,扯着許樂就說,“樂樂哎,這事兒沒跑了,你馬上有幹媽了。”

許樂撇撇嘴,決定暫時原諒曹玉文。畢竟他都二十九了,結婚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兒了,他可不想讓人家都說他幹爸是個老光棍。不過還是在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歪纏一會兒,鞏固一下地位。

好在,這種空虛寂寞冷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過了十五,就到了開學的時間。許樂就背着奶奶做的小書包上學去了。老師将他排在了第二排,跟曹飛同桌。老師的意思是他倆一家的,得多照應點。哪知道都是青春期呢。曹飛盯着許樂的小書包看了又看後,徹底無視了他。

等着下課,正好是個大課間,許樂早上喝了一大碗稀飯,這會子鼓的厲害了,一下課就撒腿往廁所跑。

小學裏的廁所還是一條溝,每個頓位被磚砌牆隔開。許樂問了人好不容易進去後,就愣了。

每個坑位裏都蹲了個不脫褲子的小破孩,用小眼睛薩摸着等廁所的男孩們。這些孩子大小不一,顯然不是一個年級的,瞧見看得順眼的,就招呼一聲,你過來尿,等着人家尿完了,他再蹲下。甭管旁邊的孩兒怎麽求都不行。如果沒記錯,這叫占坑。

許樂已經憋不住了,立刻向着最近的一個位擠進去,沖着那個剃了個光頭的小孩說,“我要尿尿。”

那小孩一瞧他臉就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說,“小……小妹妹,這是,是男廁所。”

許樂哪兒顧得上生氣,沖着他飛快地說,“我是男孩,快點,快點,憋不住了。”

那男孩一聽連忙起身,要給許樂讓地方,順便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男孩。沒想到旁邊傳來個聲音,“不準讓。要不下次不帶你了。”

許樂眼見着那破孩子站起來又蹲下去了,他騰地扭了頭,那邊坑裏蹲着的,剛剛說話的,不是曹飛那兔崽子是誰?

可這不是打架的時候,許樂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就出去了。他都三十了,還能被泡尿憋着。他左右看了看,直接進了後面的小荒地,剛解了褲子,就聽一個女孩喊,“哎呀,有個小孩要在咱班的衛生角撒尿。”

然後,許樂就被帶到了班主任劉秀秀面前,罪名是随地尿尿。

劉秀秀瞧着這個才上學兩節課的小孩,特溫柔地問他,“樂樂乖,告訴老師,是不是不會自己上廁所啊。”

許樂羞憤欲絕,曹飛,老子整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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