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謝

曹玉武到底把李桂和揍了一頓,雖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李老太瘋了一般的撲上來,一邊抱着頭破血流滿身青紫的兒子,一邊沖着曹玉武責罵,“你怎麽能下這麽重的手呢?你憑什麽打桂和?我跟你拼了!”

曹玉武的棉襖扣子彈出去三個,如今已經敞着懷,他提了提褲子,裹了裹棉襖,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子,沖着李老太說,“桂香屍體還躺在這兒呢,他就敢打主意,我告訴你李桂和,以後咱來沒關系,甭讓我見着你,下次打不死你。”

李桂和在李老太懷裏哭着喊,“就你有良心,就你仗義,你有良心幹嘛讓我姐懷着孕搬到平房裏住,連個暖氣片都沒有,那手上全是凍瘡,你咋就跟烏龜似得不出頭?誰沒良心啊,我姐對我好,對媽好,我能不知道嗎?可你現在不要,等過去這事兒了,單位裏還能認嗎?人已經走了,飛飛怎麽辦,小的怎麽辦,我媽怎麽辦?你打我我也得說,姐啊,姐啊!”

他哭着就從老太太的懷裏鑽了出來,往李桂香的床頭撲,一家人都不好攔他,眼見他就要拉扯李桂香的屍體,只見曹飛順手就拿起了旁邊的暖水瓶,幾個大人都吓得叫了起來,“飛飛你放下!”

可惜還是晚了,這孩子面無表情的将個鐵暖瓶直接砸在了他唯一的舅舅頭上。砰的一聲炸響後,李桂和應聲倒地,腦袋上破了個大窟窿。好在,暖壺裏沒水,沒人燙着。

于是整個病房又亂了起來,曹玉文連忙将李桂和弄到旁邊的病床上,曹老太太早就飛奔出去找了大夫回來,李老太氣得指着曹飛罵,“那是你舅,你怎麽能動手?”

曹飛直騰騰地站在那兒,紅腫着眼沖着他姥姥咬牙切齒地說,“誰敢動我媽,我殺了他!”

屋子裏的動靜內外皆知,這話一出口,再看這孩子一雙眼紅彤彤的樣子,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真傷心了。親媽還屍骨未寒呢,這邊親舅舅已經打主意了,有氣性的怎麽能忍住?

醫生護士們嘆氣,曹老太太眼淚都掉下來了,許樂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覺得曹飛一點也不讨厭了,曾經的調皮搗蛋小破孩,在這一刻讓他覺得格外的有擔當,有血性,雖然這樣的處理并不完美。

李老太氣得要死,上前拉着他小聲說話,“你舅也是為你好。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現在不說好了,以後你爸給你去後媽,你倆怎麽活?”

顯然,這是大人才會考慮的事兒。後媽二字一出口,曹飛就愣了,他還沒從親媽去世的消息中出來,怎麽可能想到這事兒。他連忙回頭看他爸,試圖讓他爸給一個交代。

而曹玉武直接就撲了過去,他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兒子,不同于剛才的哽咽,而是嚎啕大哭,他沖着曹飛說,“飛飛,你相信爸爸,爸爸以後不給你找後媽,就咱爺三,爸爸帶着你們過,誰也不能欺負你們。”

曹飛臉上的表情頓時緩和了,李老太在想說什麽,曹老太太怎麽可能允許,直接将她跟孫子隔了開。兒媳婦去世了,她巴不得孫子只跟這邊親呢!

李桂香的屍體終究運到了太平間,兩家人各自帶着傷回了家。老太太沒讓曹玉武帶着曹飛去小平房,而是讓他們父子搬回了小屋,自己跟曹玉文和曹飛擠在了一張大床上。至于小的那個,因為是早産兒,體重一共才四斤,還需要在保溫箱裏住一段時間,老太太就每天去看着。

許是因為曹玉武那天的态度,讓曹飛覺察到了父親的可貴,許樂眼見着曹飛對曹玉武依戀起來,而曹玉武的的确确也跟原先不一樣了,他像個當爸爸的樣兒了,一面拿着錢在單位裏求東求西湊了奶粉票,給小兒子買口糧,一面天天帶着曹飛,萬事兒和他有商有量,包括李桂香的賠償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大家都沒有守着許樂來說,畢竟,他只是個外人,他只知道,有一天從學校回來時,曹飛在樓道口等着他——這是極難得的,這幾天他幾乎成了曹玉武的跟屁蟲,縱然住在一個屋檐下,兩個原本互相看不過眼的小家夥,其實沒說幾句話。

曹飛的面色鄭重,“許……樂樂,你在學校裏,有沒有聽說是誰扔的香蕉皮?”

許樂一聽就知道,這孩子還是想找到元兇。其實不僅僅是他,許多人都好奇,這幾天三二班的學生都被問過了,就許樂所知,李桂和還專門跑到班裏問過,可沒人說看見過誰扔的,自然也沒人承認。這已經是一樁無頭公案了。

“沒……”許樂話說到一半,就看見那孩子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睛,後面那句話他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不過我認識的人少,我明天課間再去問問告訴你。”

曹飛立刻點點頭,然後沖着許樂說了句,“謝謝,耽誤你時間了。我還得去醫院看弟弟,你趕快上去吧,小叔熬了稀飯,你先墊吧點。”

說完他就跑了,身上的衣服明明是入秋的時候李桂香剛給他買的,可跑動起來,就跟氣球一樣,被風灌得鼓鼓囊囊的,瘦了不少。許樂則愣在原地,這才三天,曹飛居然給他說謝謝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曹飛說謝謝吧。

這天晚上,家裏的确沒有人,許樂自己喝了稀飯就去寫作業了,等到晚上八點,曹玉文、曹玉武,老太太和曹飛才回來。每個人都是一副我很生氣的樣子,也沒有人吃飯,略坐了坐,曹玉文就帶着許樂進屋睡覺了,許樂瞧見,老太太拐腳進了曹玉武他們屋子。

等着躺下了,曹玉文才摟着許樂悄悄說,“樂樂,你伯娘的事兒談好了。日後老太太一個月給20塊錢養老錢,飛飛和他弟弟一共三十塊錢,在學校裏上學,書本費雜費都不用出了。”

“工作呢?”這恐怕是所有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了。就許樂偶爾聽見的,李桂和對這份工作勢在必得,還專門去送了禮。

一聽這個,曹玉文則吐了口悶氣,“說定了,是咱家的。單位裏答應,曹飛和小二,等成人了,有一個工作名額,看他倆誰需要吧。當然要是他倆都争氣,能考上師專和醫專的話,那就都能回來。”

國綿廠是如今最效益最好的工廠,如果能進來的話,在曹玉文他們眼裏,當然是最美不過的事兒了。只是許樂是經過後面二十多年發展的,知道這些國企終将會走向末路,不過這并不是說的時候,再說他說了這些人也不一定會認同,所以他只是點點頭,“那就好。”

曹玉文摟了摟許樂,“樂樂,還得跟你商量點事。”

許樂歪頭看他,曹玉文才說,“你大伯要搬回來了,小家夥也養的差不多了,過兩天也要搬回來,你大伯一個男人看不好小家夥,得讓你奶奶夜裏幫着看。可那間小屋一共就點點大,再加上曹飛根本住不下,幹爸就說咱們再搬回小屋去,把這兒讓給你大伯。”他摸了摸許樂的頭,“又要委屈你了?”

這就是人之常情,縱然李桂香再不對,這時候人已經死了,還真能扔着曹玉武帶着曹飛和小家夥在平房裏過日子?既然搬回來了,那麽住哪兒其實都不是問題了,何況,他家如今掙錢掙多了,他其實是想着買房子的,何必在意這一點?“我跟着幹爸就好。”

曹玉文高興的親了他一口,“就知道咱樂樂最乖了。”随後又叮囑他,“你跟飛飛是同桌,平時多照顧他點,這孩子太可憐了。他舅舅為了那個工作,已經跟你大伯鬧翻了,揚言斷了往來,不準飛飛去他家了。你大伯和奶奶又要看小的,平時顧不上他,你瞧見他缺點啥了,就回來告訴幹爸。

哎,對了,樂樂明天從你管得小庫裏給幹爸一百塊錢,飛飛把他舅打成那樣,他舅又沒得了工作,如今鬧騰的不行,說要管教飛飛,還是領導在那兒調和了半天,才說好賠一百塊了事,我瞧着你大伯那兒這兩天花錢如流水,恐怕拿出來費勁兒,我先墊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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