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鳳求凰
婚姻中的兩個人就像兩個嶄新而又棱角分明的齒輪,需要在生活的磨合下,漸漸地契合,才能和諧而歡快地運轉着。
依依嫁入關家已經三個月了。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陌生的兩個人變得熟悉。依依漸漸融入了關家的生活,習慣了生命有一個身份特別的男人的存在。
轉眼就入了秋了,洛陽靠北,天涼得早,早晚時候,秋風中就帶點寒意了。
依依已經換下了夏天輕薄的紗裙,換上了厚一點的棉裙,上身加了件小夾襖,繡工十分細致。這時她正在花園的涼亭中撫琴。依依從小就精通音律,雖然柳家不是什麽大富之家,請不起好的老師,但依依在柳父的啓蒙下,卻能無師自通。在依依十歲時,全家縮衣節食給她買了一把琴。琴雖非好琴,琴音也不頂尖,卻成了依依七年來最心愛之物。但聽這琴聲缥缈清亮,餘音缭繞,卻分明是把好琴。依依撫罷一曲,愛憐地輕拂琴身,泛起了甜笑。這琴是前些日子若謙托人高價買來的仿制焦尾琴,質地極佳。據說是前朝第一琴匠的作品,流傳下來只有四把,把把都是天價,當然這些依依是不會知道的。她感動的是夫君的這份心意。想着親愛的夫君,笑意刻得愈發深了,心中甜滋滋的。這樣的幸福是以前難以想像的。
一陣強風撩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掩去了近來的足音。依依不自覺地攏了攏雙臂,感到了涼意,正想喚翠竹。不料,一件披風卻心有靈犀地自動披到了身上,帶着溫暖的男性氣息。三個月來,她已經太熟悉這樣濃烈的氣息了。
迫不及待地起身,投入溫暖的懷抱,任由披風滑落在地而不覺。
若謙毫不客氣地溫香軟玉抱個滿懷,卻又忍不住戲谑:“我的娘子真的是越來越熱情了。是不是太想為夫了?”樂見她依然控制不住的臉紅。
依依輕嗔一句:“夫君。”媚态橫生,作勢要從他懷中退開了。這三個月她确實改變了不少,雖然還是恪守禮教,小心行事,但性格卻不再拘謹,人也開朗、活潑了不少。尤其是夫妻之間,在關若謙的強勢作風影響下,她全然習慣了他總是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學會了享受他對她的百般寵溺。他是這樣的讓她難以拒絕。
“娘子,娘子。”若謙不甘妻子陷入恍惚而忽略了他,正故做委屈地喚她。
“嗯,怎麽了,夫君?”依依悠悠地回過神來。
“娘子,我就在這裏,你還在想誰?嗯,快從實招來。”故意擺出一副惡狠狠的逼供樣,卻一點威懾力也沒有了。
同樣的把戲不能對同一個人用太多次。
依依太清楚他不過是在逗自己,她已經學會從容應對,泛起絕美的笑,紅唇輕啓吐出莺語:“想夫君啊。”那樣的嬌柔、那樣初生的少/婦的妩媚直讓若謙看得如癡如醉,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原意。
意亂情迷的狼唇迫不及待地欺了過來,卻慘遭堅拒。
“夫君,不要,這是涼亭。”習慣他的懷抱,不代表也習慣了他總是随心所欲的親熱念頭,這個男人太随性了。依依只好先發制人,用小手堵住他的嘴,不讓他有得逞的機會,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抗拒不了,一旦沾上他的吻,她的理智就會自動渙散投降,所有的感官知覺都會跟着他的激/情起舞。最後她只能躲在房間裏懊惱自己的放浪。不想自尋煩惱就要學會拒絕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他的吻總是那樣的醉人。
“娘子,你拒絕我?”若謙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似的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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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說過依依可以拒絕的,難道夫君是騙依依的?”依依不甩他,從他懷中退開來,回到了椅子上。
“哦。”怏怏地應了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披風,關若謙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無奈。當初是不忍她每次在他得逞後躲在房中不敢出門,才會告訴她可以拒絕自己,經過多次的實踐之後,她終于學會了拒絕,他卻不甘心了。當然除去偷香不成的不甘心,他還是樂見嬌妻的蛻變,她正一點點地掙脫束縛她的繭,相信不久必能化蛹成蝶。想到這樣一只美麗多情的蝶兒是屬于自己的,他心中就充滿了驕傲和得意,神情頗像一只開屏的孔雀。
抱起依依,理直氣壯地霸占了她的座位,讓她安穩地窩在他的腿上,輕柔地抖開披風,再次為她披上,邊系帶子邊環視了亭子一圈,不經意地說:“回頭我找人在這亭子裏裝上帷幔吧。天涼了。”
他這樣漫不經心的語調聽在依依心中卻是一種莫名的感動,她知道他并非随口說說,而是言出必行。雖然他總是表現得不在意,但她卻可以感覺得到他的用心,全然的用心照料自己。他這樣不經意的溫柔,讓依依忍不住一一收/藏在心,化作一份情意,以十二分柔情回報。
“別麻煩了,天涼了,以後呆在房裏就好了。”依依不想他在百忙之中還分心為她操心,也不忍心他每天來去匆匆的。
“傻瓜,老呆在房裏不悶壞了?”若謙搖頭笑道:“再說,你看這園裏的菊花快開了,再過幾日,就是賞菊的日子了,在房裏可就看不到了。”
“夫君喜歡菊花嗎?”依依好奇地問,這後院的花園裏最醒目的就是這一大片的菊花。
“沒有。這菊花是今年開春的時候,娘請人植的。我也不明白為什麽突然要種這麽一大片菊花。”若謙也不甚解,反正娘有時候做事總是出人意表。
“知道嗎?我喜歡菊花,從小我就想有一園菊花。”依依感動地說,覺得婆婆這一園菊花必是為自己所植。
“哦?那娘的舉止就可疑了。”若謙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看來自己被爹娘,擺了一道。但時過境遷,現在他還很樂意當初被擺了一道,才能娶得依依呢。
“什麽?”依依一頭霧水,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和夫君差得太遠了,總是跟不上他的思維。
“沒什麽!”灑意一笑,他可不想告訴她自己被逼婚的一段,“來,彈支曲子給我聽聽。”輕易地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好啊,夫君想聽什麽呀?”依依确實還是太稚嫩了,話題一轉向,她就忘了前話了。
“鳳求凰,好不好?”死性不改,三分鐘不到,他又搬出了戲弄的嘴臉。
“好。”依依二話不說地應承了下來,在看到他乍變的臉色時,勾起了頑皮的嬌笑。
關若謙臉上的笑可挂不住了,心中充滿了矛盾。男人其實是很矛盾的動物,希望妻子聰慧過人,能與自己匹配,又不希望妻子有可能偶爾小勝一局。只可惜,此事古難全。所以更多的男人寧願容忍女人的無知,也不願接受自己在女人面前可能遭遇的挫折。于是男人總是積極地把女人留在無知的世界裏,以确保自己的權威。就不知道我們的男主角是否如他自己所認為的那般大度寬容了
依依真的彈起了這一首最古老的求愛曲“鳳求凰”,浪漫纏綿的琴聲飄揚在小小的涼亭裏,輕輕地在兩個人心中蕩起了愛的漣漪。
在悠揚的琴聲中若謙放柔了臉部的線條,眼中只剩下依依帶笑專注撫琴的模樣。之前滿心的矛盾漸漸地在琴聲中消散得一幹二淨,想想這樣一個漸漸風華初現的妻子,是自己一手縱容出來的,就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只要沒有外人看見,偶而吃一兩回鼈又何妨呢?。
死要面子的男人,哪天要在人前吃了鼈,你又當如何自我安慰呢?
一曲“鳳求凰”就在若謙的千腸回轉中趨于尾聲了。若謙正想滿意地偷個香,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卻遭打擾。
“啪啪”的一陣掌聲比他的動作更快地響起。從回廊的那端走來了一藍一黑的兩個人,正是一襲儒雅的任無悔和一身勁裝的秦青雲。
當然鼓掌的必是此時笑得玩世不恭的任無悔,他是一刻都不放過挑釁關少爺的機會:“嫂夫人,好琴藝呀,可比品音閣的如蘭姑娘強多了,是不是啊,關大少?”
無奈地朝任無悔射去一記淩厲的眼刀,卻不能傷他分毫,若謙對依依說道:“依依,你先回房,我和無悔、青雲有事商量。”心疼她臉上乍起的些許蒼白。
依依抱着琴,一言不發地退出了涼亭。
“你們倆最好是有什麽天大的事,否則……”若謙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和表情,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語氣也顯得平靜無波,但熟悉他的人卻聽得出他話中的威脅。
可惜,任無悔一向不怕死,還是一副不正經的死樣,滿嘴胡言亂語:“關少爺,你讓我們在外面勞頓奔波,自己卻躲在這快活,會不會太過分啊?”
沒有價值的話,多聽無益,關若謙轉向一臉冷漠,從出現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的秦青雲,和青雲說話最省事,連問都省了,只要一個眼神就行了。
“少爺,商行在波斯定的那批貨在港口被扣住了。”秦就是秦,沒一句廢話。
“是嗎?”微皺了一下眉毛,關若謙并未大驚失色,只是等着下文。
“波斯王駕崩了,波斯群龍無首,國內一片混亂。聽說現在由王後執政。”青雲很快把打探來的消息報上,“王後下令關閉港口。”
“奇怪,波斯王不是有子嗣嗎?”若謙不解。
“為什麽沒有王子登基,現在波斯國內也是衆說紛談。”青雲還是什麽表情也沒有,但心中并不平靜,因為他是知道原因的,卻什麽也不能說。
“哦,那就等情況清楚了再想對策吧,扣在波斯的那批貨,先從其他的地方補進吧!雖然時間上會遲一些,但應該問題不大,這批貨的買主劉老板和陳老板和關家商行都是老主顧了。青雲,回頭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走一趟。我想親自登門去給劉老板和陳老板道個歉,說明一下情況。”關若謙果斷地盤算好了一切。
“你呢?”把矛頭指向任無悔,若謙可沒有打算放過他。
“哦,”無悔似乎正陷入冥思之中,但很快又重新地藏好心事,挂上了招牌的嬉笑,“我啊,我沒什麽事呀,只是很久沒見嫂子了,來給嫂子請安,順便聽一曲‘鳳求凰’啊。”不知死活的人還是不知死活,老想捋虎須。
“任掌櫃,從明天起,你被提升為關家所有酒樓的總管事。青雲,這事你跟所有管事打聲招呼吧。”每個人都有弱點,任無悔最怕的就是事多,沒有時間玩樂。關若謙可是清楚得很。
無悔一聽,可緊張了,忙擺上一副谄媚的嘴臉:“嘿,關少爺,關老板,不要吧?這樣好了,今天晚上我請你上品音閣聽若蘭姑娘彈琴唱曲。你就收回成命吧。”一再踩上老虎尾巴而不知的人,會是怎麽死的呢?下場應該不會太好看吧。
“你還敢提品音閣?”若謙一聽就來氣,決定來個秋後算總賬,好好整整無悔。
“嘿嘿。”無悔裝傻地幹笑了兩聲,換過一個條件,“那不然我請你上‘洛陽第一樓’吃飯,保證吃最好的。怎麽樣?”不知是腦子秀逗了,還是故意裝傻,無悔盡出馊主意,也不想想酒樓是誰家的。
“任無悔,你是不是很想坐青雲的位置?”好是雲淡風清的一句話,威力卻很驚人。
“不不不。我還有事,我先走了。”無悔比逃難的跑得還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那屬下也告退了。”青雲也行禮告退。
“青雲,等一下,秦老爹呢?好久沒過去請安了,他還好吧?”最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依依,幾乎忘了這個從小如師如父的老人。
“師傅很好,只是人老了。總有點小毛病。”青雲在提起秦老爹的時候,語氣柔了起來。
“那就好,有空我會帶依依過去請安的。”若謙揮揮手,“你先去吧,我随後就來。”
“是。”青雲很快轉身離去,步伐似乎不若平時沉穩了,有些急。
若謙看着青雲的背影,心頭不由浮起一團疑雲,卻抓不住是什麽。
“為什麽不告訴他呢?”年輕冰冷的聲音似乎有很多的疑惑。
“唉,以為可以瞞一輩子的。是禍躲不過啊。”蒼老的聲音帶着幾許的無奈和認命。
“那現在怎麽辦?”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是誰有這樣一貫的冰調呢?
“見機行事,不能讓謙兒有任何閃失。至于他的身世,暫時先瞞着吧。”老者似乎也是一籌莫展。
“這次王後禁關,是沖着關家來的吧。”對了,這分明是秦青雲的聲音,只是他和誰說話呢?
“八/九不離十,以為二十幾年前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查出了破綻。王後太精明了。”秦老爹嘆道。
“那王妃不是會有危險?”青雲似乎急了。王妃對自己可是恩同再造!
“別急,王妃自有人保護,再說她和王後對峙這麽多年都沒事,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事的。就怕她會擔心謙兒。”秦老爹的擔憂和青雲完全不同。
青雲不再接話,房間陷入了沉默,帶着令人窒息的壓力。
這兩個人的對話似乎帶着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關若謙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呢?
這個有秘密的人顯然并不知道自己有秘密,也不知道正有陰謀沖着他而來。他正忙着和他的小娘子談情說愛呢。
“娘子。”若謙一進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就看到了倚着門朝外張望的依依,似乎在等等着什麽。
依依看到若謙進來,迎了上來,臉上卻不見平日的歡欣喜悅,反而帶着點不自在。
若謙卻沒有注意到,他環着依依往屋內走去。
進得屋來,落坐在窗前的貴妃椅上,專為依依打造的貴妃椅對身材颀長的若謙來說顯得小了點。但不失其好處,在他霸占了整張躺椅後,依依只能別無選擇地被他安置在他的懷中,正好方便了他偷香竊玉。
為了波斯那批貨被扣的事忙了一整天的若謙,難得安分地老老實實地抱着依依,閉上了雙眼假寐。嗅着依依身上散發出的清香,若謙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漸漸地放松了下來,原本疲憊不堪的人也精神了一些,很快他敏銳的觀察力開始作怪了。
若謙發現今天的依依安靜得過分,雖然她一貫是個安靜的女子,但在自己面前,她有時候也會像個孩子般好奇地問東問西。可是現在她就伏在自己的身上,動也不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若謙輕聲喚着她,把她的游魂從不知名地地方拉了回來:“娘子,娘子,依依娘子,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依依小小的頭顱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搖了搖,臉微微地泛起了紅暈,語氣中帶着些許的心虛。
若謙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敏/感的神經明顯地感覺到了依依的異常,心裏琢磨開了,突然心中靈光一閃,于是問道:“娘子,你是不是在想無悔昨天的話?”
依依聞言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擡頭回道:“沒有。那是夫君的事,依依無權過問。”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肯定!
語氣是一貫的溫柔,但話卻重重地擊中了若謙的心。若謙覺得自己的心被這般千依百順的溫柔捅了一刀,看不見傷心,卻止不住地痛。
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這般的雲淡風清,一點傷心難過都沒有,是戒懼“七出之過”的心理作祟,還是她真的不在乎?若謙多麽希望她表現出她的在乎,哪怕是像昨天下午那樣稍稍蒼白了臉也好,甚至是醋意滿溢的撒潑哭鬧都行,只要不是這樣的無所謂。那會讓他以為他在她心中始終只是一個任何男人都可以代替的“夫君”,而不是一個在她生命中獨一無二的男人。
“娘子,告訴我,你在乎我嗎?”若謙問得吃力。他從來沒有想到如此忐忑不安的話會出自自己的口中。
依依不解:“夫君為什麽這麽問呢?你是依依的夫君,依依怎麽會不在乎呢?”
若謙痛恨依依的答/案,更恨自己無能為力讓她改變。三個月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她,至少她在他面前不再總是滿口的“禮義廉恥”“三從四德”,原來她只是學乖巧了,不再把她的想法表露出來,并不代表她已經放棄了她已經背負了十七年的禮教道德。原來她三個月的迎合只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君”。那麽,那麽如果他不再是了呢……?
“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你還會在乎我嗎?”若謙覺得話堵在幹澀的喉間,說出來是如此的困難,但他不允許自己退縮。
“夫君就是夫君,怎麽會不是呢?”依依惘然的美目盈滿了不解。
若謙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下了十二分的決心,才開口說:“如果我休了你,我不再是你的夫君,你還會在乎我嗎?”他不敢想像她的反應,但他卻忍不住想知道。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從來不懂得委曲求全。如果她不能給他想要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這樣無怨無悔地對她一如既往地付出。
“夫君?你……你要……休了我嗎?”依依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講什麽,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休”字上了。多麽嚴重的一個字啊,這對她來說比什麽都重要了。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會嚴重到讓夫君要休了他。難道是因為她昨天的臉色不好嗎?可是她剛才不是說了她不過問的嗎?為什麽夫君還是要休了她呢?不争氣的淚水湧上了眼,濕潤了她的臉龐,她幾乎是顫抖着說話。
若謙無言地看着她的淚水,覺得針紮似的疼從心底泛了起來。她不懂,她一點也不懂得她的心情,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夫君,依依做錯什麽了?”依依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可是她不能,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休了,無論如何,她總要知道自己錯在哪。止不住的淚水一如她心中不斷湧現的恐懼無助。
若謙看到了依依的在乎,卻不是為他,只是對被休的恐懼,這是這個時代每個女人都深藏在心的恐懼。她終究是那個平凡的小女人,永遠恪守為人/妻的本分,卻不懂得婚姻不是只要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各安本分那麽簡單。
……
長長的沉默,彼此無言。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的到來,誰也不開口。若謙不想說,依依不敢說。他怕再傷自己一分,她怕他真的無情。
良久之後,依依的淚水漸漸打濕了若謙的衣裳,她的心漸漸絕望了。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就像娘說的那樣,男人就是一切,他說一你就沒有說二的機會,甚至連個理由都不用,他就能決定對你所要做的每一件事。
依依用所有的力氣支持着自己,離開了若謙的溫暖而健壯的身軀,以後這樣的溫暖就再也不屬于她了。原來三個月來的幸福到頭來只是一場殘忍的夢。她踉跄着離開了躺椅。站在房間中央發現自己竟無處可去。很快這個家就不是她的了,而以前的那個家還能回嗎?一個被休的女人何以有顏面回到娘家呢?女人原來真的這麽沒用,離了一個叫父親的男人,離了一個叫丈夫的男人,就無處可去了。
若謙看着她,看着她嬌弱的身軀微微地發抖着,雙肩沉重地垮着,站在偌大的房間中竟顯得那樣的脆弱無依。他的心不可抑制地揪疼了起來,那疼一點一點地侵入了他的意識,針/刺似的疼吞噬着他的意志。
當她像游魂似地向門外走去的時候,他再也沒有力氣抵擋那錐心的疼,她的背影看起來如此的缥缈,仿佛就要消失在這世上一樣,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慌在胸臆間泛濫開來。
他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拖住了她的衣袖,留住了她離去的步子。她回過頭來,用朦胧的淚眼看着他,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淚水阻擋了她的視線,讓她怎麽也看不清。于是她慌亂地用寬大的袖子狠命地抹着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淚水漣漣中她感覺到了他那溫柔依舊的大後撫上了自己的臉,輕輕地拭去了那傷心的淚。
若謙一遍又一遍地問着自己:“怎麽會這樣呢?”是啊,怎麽會這樣呢?今天之前他們還情意纏綿,相依相偎。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呢?他的心疼,她的淚水,都為了什麽呢?一切似乎都來得莫名其妙。但若謙卻更清楚地看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原來還有這麽遠。可是他該怎麽做呢?怎麽做他的妻子才會明白他的心情呢?
“該死。”他低咒一聲,用盡所有的力氣吻上了她沾着淚水的紅唇,把他的挫敗和無助揉進了他的吻裏,卻傳達不到她的心裏。
若謙狠狠地退開了唇,打橫抱起了依依,向床走去,然後把她丢進了厚實柔軟的被褥裏。他撕扯着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只留下下身的長褲,裸/露着結實的上身上了床。用全身的重量壓上了依依,吻向她茫然的雙眼,他不想再看到她如迷途羔羊般的眼神。他只想讓自己狠狠地占有她。除了這個方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發洩心中無盡的情意。
他狂亂地扯下她的腰帶,掀開了她的衣襟,吻急驟地落下。她一如風中的嬌蕾,無力地承受他如狂風暴雨般的動作。她一點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夫君變得如此反複無常?她滿腹的問題沒有機會問出口,就被他卷進激/情的旋渦。
一場春情四溢的巫山雲雨即将展開。
“啪──”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敞開着的房門口響起。若謙從狂亂中擡起頭來,看向聲音的來處。
門口站着呆若木雞的翠竹,地上是打翻了的托盤。雲英未嫁的翠竹臉上紅豔欲滴,顯然是被房內超乎她想像的場景吓到了。
“該死。”若謙沒想到自己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他竟失控到連房門大開都不知道。
“下去。”若謙當機立斷,“等等,把門帶上。”
翠竹手忙腳亂地關上了門,逃也似地離開了小院。
若謙從床上一躍而起,赤着腳走向了牆邊的水盆架子,掬起了一把水撲在臉上,還嫌不夠痛快,索性把臉進埋在水裏,讓清涼的水喚回他一貫的理智冷靜。
依依拉回了自己敞開的衣襟,稍稍整了整自己的衣物,看着如同困獸的若謙,覺得有一團迷霧蒙住了她的心智,似乎有些什麽是她該知道的,她卻不知道。她下了床,直走到若謙背後,雙手環上了他精壯的腰,臉溫柔地蹭着他的光滑的後背。
溫柔的撫慰讓若謙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理智一點一點地回到了他的腦中。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今天的他一點也不像他,沖動異常,似乎就有一股強大的不安在不斷地沖擊着他的內心,逼着他扯下冷靜的面具。
直起身,甩了甩臉上的水,他的大手覆上了依依蔥白的小手,輕輕地扳開,讓自己得以轉過身,直面她,用柔情似水的擁抱包圍她。
“對不起。”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道歉,卻覺得這三個字非說不可。若謙雖然不想直白自己的感情,但還是願意對自己喜歡的人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對于依依來說,夫君的錯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原諒的,何況她根本就不知道夫君何錯之有。幅度小得就跟沒有一樣的搖頭,柔柔地擦在若謙的胸上,絲滑的發絲若即若離地搔弄着,一陣陣酥/癢滑過他的全身的神經末梢又一次燃起了他的激/情。
他又一次抱起了依依,走向他們共同的大床。這次他小心地把依依放進了被浪之中,動作是如此的輕柔,不再有一絲的戾氣,表現得一如他今天之前的一舉一動,不再有任何的異常之處。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似的。
就在他也要上床之際,依依阻止了他:“夫君,等等,你的腳髒了,我幫你洗一下。”依依下了床來,從牆腳的屏風後拿出一個木盆,把臉盆裏的水倒了進去,然後端到了若謙面前。
若謙坐在床沿,靜靜地看着她忙着,看到她把木盆放在了他的腳邊,很配合地把雙腳伸進了水裏,略顯冰涼的水溫讓他不由地瑟縮了一下。幾乎是立刻的,依依發覺到了小小的不适,于是擡頭問到:“水是不是涼了?”臉上的表情大有他說一個“是”她馬上就去換水的意味。
若謙笑了笑,搖頭表示無妨。
依依恬靜地笑了笑,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洗着他的雙腳,那淡淡的笑一直留在她的嘴邊。她的指尖拂過他雙腳的每一寸。
若謙坐着,看着,頓悟了,釋然地笑開了。原來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原來他們之前的距離沒有他想的那麽遠,原來是他強求太多了。他的小妻子還只有這麽小,十七歲的一個小女人,是可以為人/妻為人母,可是卻不一定能懂得感情。她曾經的世界是那樣的小,她的思想是那樣的單純,甚至沒有人真正教導過她什麽是感情,什麽是愛情。不懂并不代表她的心裏沒有那樣一份情感。她待他的方式是如此的多情,如此的用心,他怎麽會覺得她不在乎自己呢?也許每一個妻子都會為丈夫洗腳,她們從小被教導這樣的屈尊卑微是她們的的本分。但不是每個妻子都能帶着這樣美麗的表情為她的丈夫洗腳,一個女人只有在為自己喜歡的男人做如此卑微的事時還能笑得如此的如夢如如幻。
他就這樣一直笑着,笑盡了心中所有的不快和郁結。笑看着她細心地擦去了他腳上的水漬,然後擡放在床沿邊,才端着水出門去了。在門邊她小心地跨過了翠竹摔下的托盤和碎片,走進了已經漆黑的院子,把水倒在了樹苗的根處。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裏,笑在心裏,他覺得自己現在愉快得不得了,看她做什麽都是好的。
但很快就不好了,因為她看到她往院門個去了。天哪,這個小女人膽子倒是不小,也不看看外面黑成什麽樣了。他這麽大個活人在這,她也不會叫一聲,居然自己往院外走,雖然是在自己的庭院裏不會有什麽危險,可是關家的每個院子裏都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難免會有些讨厭的東西,比如蛇啊什麽的。
“娘子,回來,你幹什麽去呀?”若謙喊住了她,這小女人有時候真是一點也不可愛。雖然說被妻子使喚有損大男人的面子,但被自己的女人需要的虛榮感更讓他心動。可是他的小娘子呢,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總不在他面前表現出來,讓他虛榮虛榮。就像現在。
“夫君,我去下人房拿掃帚。”依依細細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回房裏,若謙幾乎都聽不見了。
“回來。”若謙不喜歡這種感覺,嗓門大上三分,依依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依依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房裏,站在若謙面前等他發話。
“你拿掃帚做什麽?”關家什麽時候輪到少夫人做這種粗活了?
“夫君,我去拿掃帚把門口的碎片打掃了。”
若謙皺了皺英挺的劍眉,搞不明白這個女人在想什麽:“這個不需要你來做,明天早上自然會有人來掃。”
“可是,夫君起來的時候,他們還不會來掃。我怕夫君明天早上忘了會紮到腳。”夫君總是關家第一個起來的人。他總是雞未鳴就已經起來了,在院子裏打拳練身子。
若謙再一次明白自己真的錯得離譜了,娘子是如此在意他,他卻看不到。想不到一切自信滿滿的自己也看不破情關。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依依細細柔柔的聲音聽在他的心裏,真是入骨的嬌媚。
他把依依攬到了身上,在她耳邊低喃:“明天啊,明天早上我不早起了,我要像你嫁過來的第二天那樣,留在床上……”留下暧昧的餘音,讓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個熱情似火的早上。臉悄悄地紅成一片。
夜色涼如水。一切寂靜無聲,留下的只有情人間的偶偶私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