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劉教授這個朋友名叫于柳,人稱于叔,說他是古董商也是擡舉了,其實他只不過在北京潘家園一間舊貨店倒騰東西,一來二去,也經手過不少古董玩意,他對這方面起了興趣,業餘又學了不少知識,日子一久眼力勁也越來越好,有一回劉教授去他那裏逛悠,瞧上一個清代茶杯,兩人讨價還價,這才認識。

據于叔所說,他還曾待過部隊,去過不少地方,但瞧着他這副瘦骨嶙峋的身板,聽過的沒人相信,這次跟着劉教授一行去新疆,沿途他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跟學生們聊起他早年在部隊裏的見聞,偏生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蕭闌在旁邊加油添醋,也唬得別人一愣一愣的。

現在蕭闌在睡覺,沒人跟着他起哄,于叔舔了舔嘴唇,見周圍的人都露出不信的神色,頗有些英雄寂寞的感覺。“你們不信是吧,不信沒關系,到時候去了那地方,可別離隊亂跑,要真迷了路,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剛才還被姜宸意淫的游大小姐游雪微微擰起好看的柳眉,瞟了陳白一眼:“于叔,沒這麽可怕吧,我聽說那裏同樣有不少科考隊去過,全程都安然無恙。”

于叔嘿嘿笑了幾聲:“那是因為他們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再說每年在那裏失蹤的人還少了嗎,知名的不知名的,更多是想去那裏挖寶的,結果卻賠了性命,尤其是我們現在要去的紅柳溝一帶,那裏埋的白骨,都能疊成一座小山了。”

他正說得興起,卻聽見那頭上邊傳來一個聲音。

“那裏有惡鬼,去不得。”

那聲音就像悶在被子裏發出來的,辨不出男女,陳白他們都聽得入神,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好像就在他們剛才打牌的上鋪,那個蒙着被子睡覺的怪人。

劉教授也愣了一下。“這位朋友也是去羅布泊?不如下來聊一聊。”

那人動也不動,還是那句話。

“那裏有惡鬼,去不得。”

這次的聲音更清楚了一些,陳白甚至聽得出其中的顫抖和恐懼,不由生出幾分異樣來,再看其他人,臉上也都有些古怪。

只有缺心眼的蕭闌還在那裏睡得香甜,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那句話之後,怪人就不再出聲,依舊蜷縮在上鋪,陳白他們面面相觑,也不好貿然上去跟人家搭讪,本來好好的閑聊被這一攪和,衆人也沒了興致,眼看将近午夜,便都各自散了,洗漱休息。

姜宸他們的床鋪在別處,那怪人的下鋪剛才被他們用來打牌,這會兒也空蕩蕩的,陳白的下鋪被蕭闌占了,他本想到上鋪去睡,卻神使鬼差往怪人那裏瞧了一眼,莫名覺得不舒服,索性把上鋪的被褥拖下來,跟蕭闌擠到一塊睡。

“小白,我們終于突破最後一步,同床共枕了……”蕭闌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就把手環在他腰上,身體挨過去,臉還在他衣服上蹭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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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陳白被蹭出一層雞皮疙瘩,忍住咬死他的沖動,閉上眼睛,對方的氣息近在咫尺,若有似無地飄過來,莫名地讓他覺得安心,本以為自己肯定會被蕭闌騷擾得睡不着,結果很快就沉入夢鄉。

到了下半夜,陳白是被冷醒的,他拉了拉被子,卻發現自己的被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蕭闌扯去大半,自己只蓋了半張,整條腿都露在外面,難怪覺得冷。

他氣哼哼地将被子扯過來,心想索性起來上趟廁所,剛坐起身,卻發現床頭杵着個黑影,似乎正看着他們倆。

“誰在那裏!”陳白吓了一大跳,不由大喝一聲,蕭闌被他鬧醒,随手抄起個家夥就往床頭黑影擲去,準頭極好,正砸在對方臉上。

黑影随之歪倒下去,撞翻了床頭小桌,熱水瓶乒裏乓啷摔了一地,這下子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誰啊?”

“誰那麽缺德,大半夜的!”

陳白驚悸未定,就想下床查看,卻被蕭闌拉住。

“等等,有點不對勁。”

車廂裏光着燈,火車外面也是黑沉沉一片,陳白只能借着遠處洗漱間的燈光勉強辨別出那依稀是個人影,卻聽到蕭闌在耳邊這麽一說,語氣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正經,不由一愣,也忘了動作。

空氣裏飄蕩着一股淡淡的臭味,那頭已經有乘務員被這裏的動靜驚擾,拿着手電筒過來查看,眼看燈光晃過來,陳白正想跟人家解釋,就聽見那乘務員啊的一聲驚叫,手電筒啪的一聲掉地上,倉皇退了幾步。

借着手電筒的光,陳白和蕭闌也看清楚了那個黑影。

那原本是個人,但現在已經不能稱得上是人,幹癟的皮膚緊緊貼着骨頭,一對眼睛凹陷進去,看起來就像兩個空洞,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着,嘴角還微微張開,仿佛死不瞑目,看起來十分恐怖,脖子以下的部位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只是被衣服擋住,光線又暗,也看不太清楚,那股淡淡的屍臭,就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而原本睡在他們對鋪上面的人,已經不見了。

陳白大口喘着氣,緊緊抓着蕭闌的手,兩人都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想起什麽似的。“你剛才拿什麽丢他?”

回答他的是蕭闌一臉無辜。“你的手機啊。”

“……老子掐死你!”

火車上半夜出了個死人,自然是大事,乘警很快趕來,火車也在最近的站點停下,由于蕭闌他們是第一目擊者,還被叫去問了半天話,好一頓折騰之後,也沒什麽結果,大家這才坐上下一趟火車,繼續前往目的地,只是出了這麽個變故,他們都沒什麽心情再玩樂,一路上除了于叔跟蕭闌繼續不着調,其餘的人都有些意志消沉。

那個人臨死前,曾經說過那裏有惡鬼,難道他自己就是從羅布泊來的?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回去?如果他跟那裏沒有關系,為什麽又會警告他們?

根據法醫檢驗,那人死亡時間起碼超過三天,所以陳白他們才會聞到屍臭,可死人怎麽會買票上車,還會說話?

沉甸甸的疑問就像枷鎖,壓在所有人心頭。

于叔見氣氛僵凝,輕咳一聲:“這其實也不算什麽,長年奔波在外的人,誰沒見過幾樁怪事,比這怪的也有,要不我給你們說說?”

劉教授也想活躍一下氣氛,忙問:“什麽怪事?”

“有一年,我跟着部隊到地方駐紮,那裏附近有個村子是沒有人煙的,外村也沒人敢靠近,村子裏的人,據說在十年前都逐漸死光了,有病死的,也有莫名其妙發瘋自殺的,還有些逃了出來,離鄉背井,躲得遠遠的,也沒了音信,久而久之,當地人都說那個村子風水不好,得罪了神靈,沒有人敢靠近。”

他這一說,衆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凝神聽了起來。

“當時文革剛過,國家有些地方還在破四舊,一些偏遠的地方甚至不知道文革已經結束,我們也還年輕,都不相信是什麽風水作怪,團長就讓一隊人先去那裏查看。”

姜宸忍不住插嘴:“那裏邊有你?”

于叔苦笑了一下:“要是有我,現在就沒法坐在這裏跟你們說話了。”

衆人都愣了,于叔擺擺手,制止他們的提問,接着說道:“那隊人就去了,一行十個人,三天之後回來,只剩一個人。但剩下的那個人,也已經瘋了,誰都不知道他怎麽記得回來的路,他那會兒已經聽不懂人話,有人靠近他也只是躲。”

“團長急了,當時部隊無緣無故失蹤九個人,可不是什麽小事,搞不好就牽涉到敵特階級鬥争什麽的,所以他一邊向上面報告,一邊又派出一個小隊,還是十個人,這下子一個人都沒回來,十個人全部消失得幹幹淨淨,沒影沒蹤。”

所有人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一層來,于叔卻不緊不慢,敲着煙鬥,又抽了一大口煙,神色陷入回憶之中。

“後來上面派了人,将那一帶全封鎖起來,我們才聽到一些隐隐綽綽的傳聞,據說村裏有塊空地,也不知何年何月被人掘開,結果掘出事來,那地方塌了一塊,露出一條墓道,也不知下面通着哪裏,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出來,後來也沒人敢再進去,只是依舊不太平,村裏不斷有人死掉,最後進去的那兩隊戰士,說是給裏面的東西給拉下去了。”

“部隊封鎖了那裏,把那塊塌方的缺口填平,沒過幾年,我就退伍了,也沒再打聽,後來據說又在上面建了學校。”

“建學校做什麽,那不是害死更多人?”游雪驚呼。

“人多則陽氣盛,有人想用陽氣來鎮住下面的東西。”開口的是蕭闌,他依舊趴在陳白肩膀上,一副沒長骨頭的懶樣子。

游雪臉上閃過一絲惱怒,卻看陳白沒吱聲,只好撇過頭去。

又坐了一天火車,然後換乘汽車,颠簸幾趟,才終于到達目的地,羅布泊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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