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專門喜歡往危險的地方走,就像大西洋有名的百慕大,又比如說羅布泊。所以雖然這裏地處偏遠,但因為時不時總有些希翼在這裏挖到什麽寶藏的探險隊伍前來,也還不算太過冷僻,甚至逐漸在附近形成一個城鎮。
劉教授一行到了羅布泊鎮,先找好旅館,讓衆人把行李都卸下來休息一番,那邊于叔也聯系好了當地向導。
原本最理想的向導,就是當初發現那塊古玉的老人,但他因為兒子無故死在那裏,一直覺得自己一家都忤逆了安拉真神,對那附近有着莫名的恐懼,死活也不肯去,于叔無法,只好另外找了一個,據說也對這一帶十分熟稔。
羅布泊鎮位于庫木庫都克和白龍堆雅丹地貌之間,而庫木庫都克就是當初彭加木失蹤的地方,沿着白龍堆雅丹及羅布泊湖心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到達樓蘭遺址。一路上劉教授沒少給學生們說起古玉的來歷,所有人心中,包括劉教授在內,都急切而興奮,迫不及待想要看見那座樓蘭古城,仿佛一到那裏,那一團團偌大的疑問也能迎刃而解。
翌日一大清早,衆人整裝完畢,擠在一輛越野吉普車上,就朝既定的方向出發。
向導帶過幾撥隊伍去那裏,也把他們當成那些去挖寶探險的人,沒少給他們說一些當地的禁忌,比如入夜之後最好聚在一起,不要單獨離隊之類的,聽得學生們對那地方又起了幾分好奇。
陳白見蕭闌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來氣:“你不認真點聽,到時候真離隊不見了,我不會去找你的。”
蕭闌眨眼:“那你晚上習慣嗎?”
前面幾個男生聽見了,立時發出暧昧猥瑣的笑聲。
陳白氣得沒話,懶得再理會他。
姜宸挪過來,貼着陳白,捏着嗓子道:“你晚上習慣嗎?”
“滾!”
姜宸臉皮厚,不以為意,又去騷擾蕭闌。
“小白不要你了,今晚來伺候爺吧。”
“大爺給多少銀兩?”蕭闌嬌羞道。
姜宸桀桀怪笑:“那就看你伺候得大爺爽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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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白:“……”
前座兩名女生不時投來的異樣眼光,讓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裝作不認識這兩個人。
先前火車上的事情雖然留下不小的陰影,可大家畢竟還年輕,下了火車沒多久,也就暫時抛開一切,沿途嘻嘻哈哈,渾然不覺辛苦。
前座的劉教授卻不時往窗外張望。
“我看這幾天的天氣應該都不錯。”于叔手裏還抱着個羅盤在擺弄。
車上有衛星導航儀器,不虞迷失方向,但他說不信這些現代玩意兒,堅持帶了個羅盤來。
向導的神色卻不見輕松:“你別看現在天上沒雲的樣子,說不好一會就會刮大風,到時候風沙一大,別說去樓蘭了,怕連路都走不動。”
劉教授點點頭,心有餘悸:“确實是,我十幾年前來過一趟,那會兒的設備可比現在差多了,那叫一個遭罪,只盼這幾天天氣好些,讓我們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說話間,游雪忽然指着右手邊窗外:“那邊也有個車隊,好像跟我們一個方向!”
衆人循聲望去,果然遠遠看見四五輛車疾馳而去,轉眼就變成幾個黑點,很快淹沒在風沙之中。
對于那幾輛明顯比自己現在坐的性能要好上不止數倍的車子,學生們紛紛發出驚嘆。
劉教授輕咳一聲:“咱們是來做研究的,享樂主義要不得。”
于叔問向導:“他們也是去樓蘭古城的?”
向導也有點詫異:“看樣子是,奇怪了,往年來的人也有,但不像現在這麽多,今年算上你們,這已經是第五撥了。”
于叔嘲道:“這鬼地方連根草都沒有,也能熱門起來?”
話剛落音,就見對方瞪了他一眼,這才想起向導就是羅布泊人,當地人将羅布泊視為聖地,輕易不敢口出亵渎,忙連連道歉,這才讓向導的臉色多雲轉晴。
“我也不曉得,但那之前幾撥,好像都是同一批人,他們想找蔔諾大爺當向導,蔔諾大爺沒答應,也找我帶過一次路,後來他們在樓蘭古城附近轉了很多天,都沒什麽收獲,就又回去了。”向導口中的蔔諾大爺,就是號稱當地最熟悉地形的人,也是那個死了兒子,撿到古玉的老人。
“他們想找什麽?”
向導皺着眉頭回想,一邊比劃着:“他們帶了很多人,又照着地圖,一直在四處勘探,好像是想找什麽地方,平時跟他們說話,都是用普通話,但有時候,我就沒聽明白。”
又開了幾小時,入目都是一片黃沙戈壁,學生們漸漸失去了興趣,話也少了許多,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向導說前面有塊平地,又有石頭遮擋風沙,建議他們在那裏安營紮寨。
劉教授同意了,車子停下來,大家忙不疊下車舒展筋骨,又把車上的幹糧帳篷都卸下來安放,熱火朝天忙了一陣,才終于将帳篷搭好,連同司機在內一共十個人,五頂帳篷,兩人一頂。
等他們點燃篝火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這裏沙漠廣袤,全然沒有城市的工業污染,擡眼便是星輝斑斓的夜空,不止是學生們,連劉教授和于叔也贊嘆不已。
向導和司機都是當地人,早已見怪不怪,衆人圍坐在篝火邊,一邊吃幹糧,一邊三三兩兩說着閑話,神情放松而惬意。
姜宸顧着調戲女生,又被整理行李的女生們轟回來,只好跟着一群大老爺們打轉。
劉教授瞧着氣氛正好,就想趁機給學生們普及歷史文化情懷。
老頭子言語诙諧幽默,講出來的掌故也是衆人很少耳聞的,不免都被吸引了過去,陳白一轉頭,就瞧見蕭闌正拿着那塊從劉教授那裏要過來的古玉,在手裏翻來覆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在火光的映襯下,那側臉的線條仿佛愈發柔和,蕭闌不說話不鬧騰的時候,的确稱得上俊秀文雅——雖然,這僅僅是表象。
陳白看得微微一怔。
在他的印象裏,蕭闌好像沒有不笑不蹦跶不犯渾的時候,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誰能想到他從小就沒了父親,後來又沒了母親,被脾氣古怪的外祖父撫養長大的呢?
“你們看!”
那邊女生突然大喊了一聲,打斷了他的遐思。
剛才還跟游大小姐一塊兒整理行李的那個女生,此時正驚訝地看着前方。
劉教授問:“怎麽了?”
女生的臉色驚疑不定:“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人在前面走過去。”
衆人紛紛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裏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天上星光爍爍,地上能見度卻并不大,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沒有。
“你眼花了吧?”游雪皺眉,開始有點害怕了。
“……可能吧。”女生不确定道。
“那人什麽模樣?”
“我沒看清,就看到好像有個穿白衣服的人在前面走,一眨眼人就不見了。”那女生支支吾吾,“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不約而同地,火車上的陰影又浮上衆人心頭,各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一定是你眼花了,別吓唬人成不成!”游大小姐惱怒道,騰的一聲站起來,往自己帳篷走去。
向導和司機不明所以,但聽了他們的話,神色也有些凝重,對着女生所指的方向跪下來拜了幾下,嘴裏喃喃不知道念着什麽,半天才站起來。
于叔說:“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劉教授點頭,讓衆人都回帳篷休息。
第二天就起了風沙,一開始只是一小股打轉,眼看風勢越來越大,最後視野所及,完全是一片黃沙,大家沒敢打開車窗,因為連車子也快開不動了,能見度幾乎為零。
“不能再走了,這天氣壞得緊,再走下去要出事!”說話的是司機。
向導指着不遠處恍惚是廢墟的地方:“把車子開到那邊避一下!”
他話還沒說完,車子卻動不了了,司機狠命踩着油門,卻只聽到外面輪子嗤嗤的聲音,顯然是陷入沙子裏了。
風隔着窗子呼呼刮來,那聲音就像一只只無形的爪子在玻璃上撓,饒是這樣的車子,也隐隐被風吹得微微搖晃,衆人大驚失色,兩個女生已經抱成一團。
“往常這月份,這地方也從沒刮過這樣的大風,真是太奇怪了!”劉教授畢竟見多識廣,雖然也有點緊張,畢竟沒亂了分寸。
向導卻已經蒼白了臉色:“這風刮得古怪,怕是我們亵渎神靈了!”
說着閉上眼,雙手合什,嘴裏還喃喃出聲。
于叔向來對這些沒來由的說法嗤之以鼻,放屁兩個字就要吐出來,又生生憋了回去,他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怎麽了?”劉教授察覺了他的異樣。
于叔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你看我的羅盤。”
羅盤正中的天池方位,那根指南針原本應該指着某一個方位,結果現在就像得了羊癫瘋似的,一直瘋轉不停。
于叔咒罵一聲:“真他媽的,還跟我說是什麽祖傳黃花梨木開過光的,簡直是個假冒僞劣的三無産品!”
風勢這麽大,沒人敢下去推車,連向導也神色慘淡,手緊緊抓着把手,劉教授看着這群本該在校園裏蹦跶的學生,開始有點後悔自己把他們帶到這裏來了。
姜宸忽然湊過去,捏起蕭闌下巴:“親愛的,事到如今,難道你就沒什麽要跟小白交代的了?”
蕭闌眨眨眼,想了想道:“曾經我匿名送了小白一箱情趣用品,還跟賣家說貨到付款,結果讓他在全校所有女性同胞面前徹底暴露了猥瑣的本性,至今都不知道送貨的人是誰,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對那個人說……”
那麽一丁點害怕的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陳白扭曲了一張臉,猙獰地撲過去:“丫的老子滅了你這禍害!”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勢終于漸漸小了一些,可天色也跟着昏暗下來,于叔手裏的羅盤是徹底報廢了,一直到現在還轉個不停,車上的衛星導航儀器不知怎的也失靈了,任劉教授怎麽按都沒反應,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經驗豐富的向導了。
可向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一直覺得是他們這一行人違背了神明的旨意才會遇上這樣詭異的大風,以致于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風也停了,可向導還是一臉沮喪。
“今晚先在這裏休息吧,這種天氣不能再走了。”
劉教授帶着一群毫無經驗的學生,其實更加擔心:“你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不能讓我的學生有閃失。”
初生牛犢不怕虎,好不容易來到這裏,又怎麽肯輕易放棄,衆人原本還有些害怕的心被劉教授一句話激起萬丈豪情。
“教授,我們不用回去,讓女生先回去吧!”有人抗議道。
“憑什麽讓女生先回去,我們也可以繼續走!”游雪瞪了他們一眼。
于叔苦笑:“你們就算現在想回去也不行了,等明天風停下來,我們先确定一下方向再說,在這種地方,別說黑夜,就算是白天,都不能掉以輕心。”
向導點點頭:“現在不能上路,先在這裏過一夜再說。”
儀器沒失靈前,他們原本已經在前往羅布泊湖心的路上,但是現在也不知道已經前進到哪裏,只能依靠直覺和經驗判斷,約莫已經離羅布泊湖心不遠了,但這裏也是危險的,羅布泊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幹涸之後,就經常刮起沙塵暴,風沙有時候大到足以令人喪命。
所有人都沒了前晚輕松的心情,搭好帳篷倒頭就睡,兩個女生優先照顧,被安排在車裏休息,其他人為了節省空間和時間,只搭了兩個帳篷。
那邊幾個男生擠在一塊,話也多了起來,姜宸是個樂觀主義者,自上路就沒個正形,這會兒也不例外,他看到蕭闌還站在帳篷門口,便喊了一聲:“親愛的,你幹嘛呢,快進來服侍朕就……”
寝字還沒出口,就聽到游雪在那邊叱喝聲:“你夠了沒有,這一路上你就神神叨叨個沒完,現在又想出這種吓人的招數,不就是想吸引別人注意嗎!”
所有人聽到動靜就跑過去,游大小姐正在罵人,被她罵的人是同行的另一個女生。游雪出身優渥,又長得漂亮,在學校裏被很多男生捧着,也很有些大小姐脾氣,那個女生則恰好相反,其貌不揚,經常在游雪身邊跟前跟後,幫她斟茶遞水,興許是游雪覺得她的存在能起到綠葉襯托紅花的作用,做什麽都帶上她,久而久之在旁人看來,這兩個女生就像形影不離一樣。
那女生被游雪一頓脾氣發下來,神情越發委屈,嘴巴張阖着,似乎想說什麽。
劉教授皺起眉頭:“這是怎麽了?”
那女生剛要說話,游雪馬上搶白道:“她說她又看到那個人了!”
劉教授一愣:“就是你昨晚看到的那個?”
女生點點頭。“這次好像離我們更近一些,就在車窗那邊走過去,我剛想喊你們來看,一轉頭就又不見了。”
游雪又想發脾氣,卻見蕭闌一本正經接道:“嗯,她沒說謊,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