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三合一 豹奴哥哥,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少女的聲音柔軟婉轉, 一句簡單的稱呼,被她喚得百轉千回。

幾乎是一瞬間,宗祁便渾身僵硬不能動彈, 良久, 方才垂眸去看她,。

蘇移光眨了眨眼,看着他僵直的模樣, 眸中又浮現出點點笑意, 起身追問道:“你沒聽到娘娘說的嗎?豹奴哥哥豹奴哥哥豹奴哥哥?”

她說話時的嗓音甜膩膩的, 卻如同她的人一樣,既嬌軟又蠻橫。額前稀疏的碎發迎着穿堂風輕動,蝴蝶翠玉挑簪上墜着的珍珠微微搖晃, 映襯着她凝脂如玉的容顏。

宗祁被她這一連聲喚得額頭青筋直冒,終究是無奈道:“蠻...十二娘, 我——”

蘇移光打斷他,問道:“豹奴哥哥, 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她轉動着手腕上的珊瑚雙蝠紋嵌珍珠镯,含睇而笑。

宗祁受不住她的這般話語,明知她是在戲谑,可他卻幾乎要溺斃于其中。頓了許久,點頭道:“很對。”

他贊同蘇移光時,表情誠懇,面容嚴肅, 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甘願。

蘇移光觀察他許久, 而後訝然道:“想不到郡王,竟是如此知情識趣。”她凝着宗祁看了一會,卻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在認同她。

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宗祁暗嘆一聲,最後只道:“別站在風口,小心着涼。”

二人所站的地方,西面是蓄水的小池子,東面則是回廊。一陣陣勁風吹來,直往人的衣衫縫隙裏鑽,是透骨的冷。

蘇移光也覺得有些冷了,便朝旁邊挪了挪,宗祁也往一旁動了一下,給她讓出位置來。

倆人相對無言良久,蘇移光倒是悠閑自在的賞景,宗祁心裏卻緊張得不行,溫聲道:“回廊後面有個小池子,你可要去瞧瞧?”

這一會跟她年紀相仿的同伴都還沒來,她正是閑極無聊的時候,便欣然應允:“好啊。”

他說是個小池子,實則大得出奇,比魏國公府的春池都要大上許多。又正好位于整個郡王府中心的位置,無論站在哪一處都能觀賞府中景致。

池邊柳樹已經長出了嫩嫩的新芽,蘇移光起了些興趣,信步走過去,笑着說:“你這宅子的景色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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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映照着她如畫的眉眼,滿園碧波也不及她眸中春水,宗祁感覺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急切而有力。

他沒答話,蘇移光感到有些奇怪,轉回頭來看他,疑惑道:“郡王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宗祁閉了閉眼,緩聲道:“可能是池邊有些冷的緣故。”

若是天冷風大,确實有可能将耳朵給凍紅,可蘇移光總覺得他說的有哪裏不對,一時間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她忽而想起,那日在攬月樓,他也是這樣的神色,耳尖帶着一層淺淡的緋色,難道也是被凍的?

房間內溫暖如春,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蘇移光觀察宗祁許久,心頭浮起幾分異樣,終是沒說什麽。這種事,許是她自作多情也說不準,便轉移話題問道:“我前幾日進宮去見娘娘,怎麽沒瞧見郡王?”

她其實也只是随口問問,畢竟宗祁一個青年男子,怎麽可能成日待在太後那裏,但他還是認真解釋道:“上元那晚被拐走了不少孩子,我這段時日都在忙着,今日才得了些許空閑。”

雖早知此事,蘇移光卻有些驚訝,她歪着頭疑惑道:“這件事,不是宋府尹在查探麽,怎麽郡王也經手了?”轄內出事,開封府尹本就該審理此事,鬧得這麽大,他要是解決不好,丢了烏紗帽也是輕輕松松的事。

“是啊。”宗祁揉揉眉心,點頭道:“宋府尹是主辦,官家派了我和楊少齡等人協辦。”

蘇移光将他上下打量一下,嘆道:“這件事可關乎京中稚子安危,左傳雲,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你若能查清此案,功勞倒是其次了。”

宗祁也跟着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蘇移光又關切問他:“那案情可有進展?”這件事知道的還不算多,皇帝害怕京城人心惶惶,先出手壓了下去。可若是再不解決,要不了多少日便是謠言四起了。

聽她問起,宗祁眉頭擰起,輕聲道:“本來有了些眉目,可查到一半又中斷了。如今之計,便是推測人都還被藏在京中,進出城的關隘都派了層層守衛檢查。”

蘇移光猜測道:“能一夜之間拐走這麽多孩子的,想必背後肯定有靠山,這線索或許是故意給了個錯的,也有可能是發現你們在查探,所以人為掐斷了。”

宗祁附和道:“正是如此。”能想到的法子衆人都想過了,無一不是有了個方向又被掐斷,讓一群查案的人不得不懷疑,這背後之人必定不是普通人。

見他眉間籠罩着愁緒,蘇移光安慰道:“你今日好好休息一下,指不定明日就找着了。”

宗祁見她如此關切自己,心裏不禁甜了一下,可又在觸及她毫無半分私心、盡是澄澈的眼眸時,這點子情緒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三分悵惘。

幾片嬌嫩的柳葉輕巧巧的落在她的肩頭,将她榴紅色的褙子襯得更為鮮妍。

她是宗祁見過能将豔麗衣衫穿得最好看的人,明媚如陽春的朝霞,不帶一絲一毫的俗氣,秾麗的讓人挪不開眼。他伸手将蘇移光肩頭的嫩葉拂去,溫聲道:“那日說好了賠給你的鬥篷,我已經命人制好了,趕着冬日還沒完全過去,你興許還能穿幾次。”他原就是打算完全做好了再給蘇移光送過去。

連鬥篷的襯裏,都不知挑了多少料子,最後從剛得的布匹裏面選了一匹玉色的四達細錦,才堪堪令他滿意。而後便是衣衫上的綢帶和子母扣,亦是令他難以抉擇,一時覺得藍寶石襯她,一時又覺得其太過老氣不如紅寶石嬌貴。

最後在鬥篷上繡牡丹還是繡一枝梅花,也令他糾結了許久,這才拖到了這幾日才堪堪制好。

蘇移光不知道他怎麽又提起了此事,便道:“不是說好了,我那日打碎了你的汝窯茶盞......”

宗祁打斷她:“你今日不是送了我一張角弓?我不過是護送你回去而已,實在是受之有愧。”

見她還要再說,宗祁忙道:“祖母不是才說了,讓你別欺負我,便聽我的一回好不好?”他定神凝視着蘇移光,觸及到她懵懵懂懂的目光,心底那一處柔軟似乎被戳中了。

這話可是蘇移光剛才自己提起的,如今也不好不認,她只好應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便多謝世子了。”

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日頭已逐漸往中間挪去,蘇移光笑道:“想必已經到了不少客,你快去前院罷,跟我待在這像什麽話。我也在郡王府上轉轉,看看是不是還有什麽沒瞧見的好景色。”這個時辰,跟她同齡的女郎們幾乎都能到齊,正好衆人一道玩一玩。

她唇邊噙着笑,看起來心情極好,宗祁也忍不住跟着彎了彎唇角,柔聲道:“好,我這便去了。”他指了指東南方向,說:“那邊有一艘小船,你若想游湖直接過去便是。”

蘇移光眺目望去,果然有一艘小小的烏篷船,瞧着不大,裝飾卻極為漂亮,便歡歡喜喜的應道:“好呀,我待會就去!”坐船可比走路輕松多了,繞一圈就能将景色給看個大概。

倆人一道離開池子,宗祁又道:“東南角有個小花園,那邊想必沒多少人去。你嫌別處人多悶了,也可去那邊玩玩。”

蘇移光将他的交代一一應下,那股異樣又湧上心頭,卻被她自己給生生壓了下去。

她搖了搖頭,幹脆不去想這個事。

離了池邊,又回到游廊處,一陣穿堂風吹拂到她身上,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風雖冰冷,卻也令她醒過神來,随即釋然一笑,将此事丢在了腦後。

回廊裏已經或坐或站了不少小貴女們,見她終于出現,便有人問道:“蠻蠻你去哪了?你娘不是說你來了好半天了,怎麽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蘇移光尋了處位置坐下,從丫鬟手中接過魚食撒進蓄水池子裏,淺笑道:“中間有一個大池子,我過去玩了玩。”

“咦,那池子可有名字?可有什麽好玩的?”有一個小姑娘來了興趣,便急忙問她。

蘇移光霎時愣住,宗祁沒跟她說這個啊,她自然不好給別人的湖泊安個名字,便搖頭道:“似乎沒有,不過池邊有一艘烏篷船,可以游湖用。”

聽到這,有幾個人便對那湖泊感到十分的好奇,三三兩兩的約了,一同往池邊行去。

蘇移光一面喂着魚,一面笑看着她們的背影,同林元說:“你昨日過來下棋,落了一支金釵在我家,你何時來拿?”

“改天再說吧,我這幾日很有些忙。”林元以袖掩面打了個呵欠,神色頗有些疲倦。

蘇移光笑得神神秘秘的,側首問她:“你娘又在張羅你的婚事呢?”

林元擺擺手,更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是啊,後頭這幾個,竟還不如我表兄呢。”

蘇移光大笑,壓低聲音說:“京中這麽多年輕男子,難道你母親不認識?”她眼中帶着幾分調笑,道:“指不定你母親想讓你瞧瞧更不好的,對比之下,你表兄就顯得很不錯了。”

林元被她一句話給驚醒,眉梢動了動,整個人呆滞了起來。

倆人正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事,一旁突然傳出喧嘩聲,尋聲望去,原來是有幾人吵了起來。

宋迎迎眼底噙着淚珠,瞧着好不可憐,恨聲道:“我偏要坐這,這又不是你家,你憑什麽不允?”

一旁的成瓊道:“我見着你我就不舒服,既然我先坐了,那你就別來礙我的眼。”

成瓊是蘭陵郡公世子的女兒,上元那日最先發現走失的,正是她堂弟。身為府尹,對治內出的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又加上這麽多天都還沒個大的進展,生死未知,她看宋迎迎這個府尹的親女兒,難免有些不順眼。

然而宋迎迎也不是多好的脾性,她是家中幼女,向來就是被寵着的。自己父親失職,她自知理虧,可耐不住成瓊這麽羞辱她。再聯想起這案子要是再不告破,他們一家子都不知将來如何,便也起了火氣,怒道:“你們家自己怎麽沒看好孩子呢?”

成瓊站了起來,氣沖沖的看着對方。她比宋迎迎高了半個頭,氣勢倒是先足了三分。

蘇雁上前解圍,笑道:“這件事也怪不得府尹,更怪不得阿瓊家,實在是拐子可惡。如今先找到你阿弟才是正經事,旁的先放一放。”

“誰要聽你說話了,她是你未來小姑子,你自然跟她是一邊的。”成瓊并不想搭理蘇雁,在她看來這倆人分明就是一夥的。

蘇移光看她們吵吵嚷嚷的,實在不像個樣子,便給宋迎迎遞了一塊帕子,“趕緊擦一擦,怪醜的。”又對成瓊說:“我跟她沒關系,那我說話總算行了吧?你說你沖她發什麽火,難道是她叫人去拐的?”

見她說話,成瓊自是有幾分怕的,頓時不再言語,蘇移光又道:“這件事哪家不着急?不說官府的人,哪家沒出人去找?連官家都過問了,還派了千牛衛出來。宋府尹的過失,那也得等事後官家親自定奪。”說個不好聽的,現在給他治了罪,誰去找人?還得仰賴人的時候,幹嘛好端端得罪人家。

成瓊抿着唇不再說話,蘇移光揉了揉眉心,懶怠再理會他們幾人。

宋迎迎只顧着聽她訓成瓊,沒注意到蘇移光順道嫌棄了一番她的哭相醜,只充滿崇拜的看着她,柔柔道:“蠻蠻你真好。”

蘇移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恨不得縫上她的嘴,只瞪了她一眼,轉頭跟林元幾人商量過幾日去北郊踏青的事。

宋迎迎卻不以為意,依舊星星眼的望着蘇移光,還拿她遞過來的帕子拭了拭已經幹涸的淚水。

一群人在回廊裏稍坐了一會,又玩了射覆、飛花令和投壺等小游戲,便有婢子匆匆跑來,請衆人去用午膳。

正廳裏,太後端坐于上首,身旁有一個模樣精致的小姑娘正在為她布菜,瞧不出是哪家的人。

蘇移光看了她兩眼,總覺得她眼熟,又覺得她跟誰生得像,卻想不大起來。

“你見過她麽?”蘇雁用完飯,在她耳旁悄聲問着。

蘇移光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茫然的搖頭,“沒有啊。”不知道從哪來的一個人,看穿着打扮也不可能是婢子,竟然直接到太後身旁,給她布菜了。

用完飯,顧太後看向蘇移光,關切道:“你娘說你那日受了驚,好幾夜都睡不着覺,如今可好些了?”

蘇移光有些不明就裏,她哪有這麽不經吓,幾夜都睡不着覺?這說的真的是她?

她很想找她娘求證一下,可在太後面前也不敢多言,突然感覺股間一痛,淚花瞬間就湧了上來。蘇移光睜着婆娑淚眼,點頭道:“是呀是呀,那日真是太驚險了,尤其是後來還跟阿雲姐她們還有護衛們走散,若不是碰上郡王,也不知還能不能回來。”

“這也真是可惡!”顧太後聽後義憤填膺的罵了幾句,又安慰蘇移光:“蠻蠻別怕,等回去後,我去跟你表舅說說這事,看看那些人抓到沒有,若是已經抓到了,定要嚴懲不貸!”

那個正拿着食箸夾糕點放在碟中、模樣精致的小姑娘忽然失了手,食箸連帶着糕點,一同掉在了地上。

顧太後卻并未生氣,只溫聲囑咐道:“換一雙食箸來,你做事也小心些,莫要如此慌亂。幸好只是糕點,早上你二兄跟你一樣着急忙慌,還把手給燙了”

少女低着頭,細聲道:“我知道了。”

等太後的目光不再落在自己身上,蘇移光方才握住顧充的手,低聲道:“阿娘,怎麽回事?”她另一只手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剛才那一下擰得,可真疼啊!

也不知道有沒有青紫。

顧充一個眼刀掃過來,示意她噤聲,蘇移光霎時被吓得不敢言語。

蘇雁也被嫡母這一個眼神給唬住,跟蘇移光二人面面相觑。既然不讓她說話,這會又不能随意出去走動,蘇移光的眼神便亂瞟了起來。

先是看了看對面那位夫人,她頭上的金釵似乎戴歪了;又瞧了瞧下首的小女孩,她正偷偷把自己的小繡鞋脫下來,趁着乳母不注意換了個個兒。視線最後落在了太後身旁那人身上,蘇移光總覺得,這人有股子說不出的熟悉感。

蘇雁勾了勾她的手心,壓低聲音說:“你看她,是不是有幾分像太後。”

蘇移光猛地驚醒,凝神去看那人。她的氣質和神态同太後可以說是千差萬別,可五官卻有着隐隐綽綽的神似。

她忽而想起了早上給太後奉茶那人,眼角有一個紅點,隔得遠了,并看不真切。再聯想起倆人聽到太後憤懑話語時的舉動,心中便有了個眉目。

看來太後還不知道此事,

那她可得加把火才行。

“娘娘。”蘇移光看向太後,臉上一片嬌憨之态,“那日在龍津橋旁,因為那夥子歹人的緣故,大家都四下逃竄,所以很多攤販的攤子都被掀了。等抓着了他們,還得讓他們賠錢給攤販才是。”

顧太後滿臉欣慰的看着蘇移光,搖頭對秦國嘆道:“蠻蠻現在都長大了,懂事了啊!”

秦國謙遜的擺擺手,“哪裏哪裏,她就是一貫的熱心腸。”聽到有人誇她的寶貝外孫女,她一向保養得宜的臉上都笑出了褶子。

顧太後突然覺得一言難盡,不想再跟她說話了。

蘇移光戳着碗裏小巧可愛的龍眼肉,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衆人看過去,只覺得美人在室,猶如明珠奪去了所有的光彩,整間廳堂內的光,都似聚集在了她一人身上。

衆人聚在正廳裏陪太後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用過飯後甜點和茶水,她擺了擺手道:“我先去休憩一會,你們在這院子裏轉轉罷。你們小丫頭們都去園子裏玩,好多花都開了。”

說完,她領着人轉進了內室,又讓女官引着一衆小貴女們出去玩,卻并沒有将先前那個少女留下,而是一并帶走了。

蘇雁低聲道:“她怎麽不跟咱們一塊?”太後時常怕她們小姑娘悶着了,連話都不怎麽拉着她們多說的,今日能到她跟前布菜的人,居然一點都沒有關心她悶不悶?

蘇移光纏着自己的碎發絲,淡聲道:“許是也累了吧。”

他們一行人來京城根本沒過明路,又在上元夜傷人,哪敢跟人随意玩耍。就是太後,今日也只将他們帶了出來,并未跟衆人介紹過。趙王的兒女來京卻沒知會皇帝,傳出去太不好聽了。

蘇雁又看了那女子的背影一眼,方才跟着蘇移光一齊出了正廳,往別處玩耍。

出了廳堂後,顧雲噠噠噠跑了過來,拉着她問道:“蠻蠻蠻蠻,我剛才聽姑母說你上元那日跟趙王世子一起回來的?怎麽回事呀?”她發現自己還說着以前的稱呼,又忙改口道:“就是現在的颍川王。”

她不問還好,她一說起這個事,蘇移光便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哼道:“這不得問問你自己?你那日跑哪去了?”

“我那日......買完飲子之後發現你不見了,就去找你,然後沒找着。”顧雲眼神飄忽,努力掩飾着自己的尴尬,“我去你家跟姑母說這個事,姑母便把我送回去了。”

蘇移光沉着臉,氣呼呼的:“咱們不是在薰風樓訂了位置,你怎麽沒過去?”

顧雲撓撓頭,“我給忘了。”

蘇移光就知道她不靠譜,将她抓着自己的手甩開後,徑直繞進了回廊。顧雲自知理虧,一直跟在她身後,不停的試圖跟她說話。

飯後衆人都有些許困意,有的聚成一團玩雙陸和樗蒲,有的則讓人拿了投壺的東西來。蘇移光對此沒什麽興趣,想起宗祁先前說湖邊可以坐船,便往池水的東南角去了。

烏篷船上沒人,她在原地轉悠了兩圈,正要走,便見一位穿着蓑衣戴着鬥笠的人過來。那人對着一行小貴女們行禮道:“小娘子可是要游湖?”

“對呀對呀。”蘇移光猛點頭,她看向着蓑衣的男子,問道:“你可是船夫?”

那人點點頭,“正是,請諸位上船吧。”

下午的池面上,風不算大,幾人沒進船艙,而是坐在船頭賞景。兩岸的垂楊柳已經開始發出新芽,鸂鶒繞着船轉悠了幾圈,又回到靠岸邊的地方嬉戲。

蘇移光靠在船邊,以袖掩面閉目休憩,她身旁的一個着綠衫的小貴女道:“阿蠻,怎麽你的運氣這麽好啊。”

“嗯?”蘇移光懶怠睜眼,直接哼唧了一聲。

綠衫少女道:“你早上說東南角有船,我們過來這裏等了半天都沒看到船夫,也不知做什麽去了。這會你正好要過來,我就想讓你親自看一眼,結果竟然就有了。”

蘇移光道:“許是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她揚聲問船夫道:“這位阿兄,你早上時可是有事?”

船夫在船尾撐着船,她聲音并不大,但還是聽到了,便回道:“我家中早上有事,告了假回去了一趟,下午才來呢。”

他又瞥了先前說話的綠衫少女一眼,心情有些郁悶。這整個王府都還是剛修葺好的,下人配置都還沒齊全呢,哪來的什麽船夫?想他堂堂一個親衛,竟然被郎君指使過來撐船,便覺得心裏難受的要命。

船夫剛升起一股豪情壯志,想要扔掉蒿杆不幹了,可一想起他家郎君那張臉,不由得又畏縮了一下,認命的嘆了口氣。

接着游湖的時間,蘇移光正好睡了一小會,先前的層層困意瞬間消失了大半。

“我睡了多久啊,什麽時辰了?”她轉頭問跟她們一起乘船的侍女。

侍女答道:“小娘子大約睡了三刻鐘,應當是未時二刻了。”

恰巧船靠了岸,蘇移光揉揉眼睛,起身抻了個懶腰,才恍然發現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腿已經麻了。

掙紮許久,好容易她才下了船,坐在岸邊的亭子裏舒緩腿腳。另有幾個小貴女惦記着玩投壺,一下船就跑了個沒影。

不遠處的月洞門中伸出一枝紅梅,開得正是濃豔的時候,重重疊疊的梅瓣向外舒展,恰到好處的胭脂色在園中平添一抹光。

蘇移光緩和好了腿,趁着船夫還沒離開,喚住他問道:“那邊可是一個花園?”

船夫點頭道:“是,裏面幽靜無人,小娘子若是嫌別處悶了,可以進去轉一轉。”

聽他如此說,蘇移光便知道這定是早上宗祁給她說的那個花園了,便興沖沖的拉着林元說:“我們進去瞧瞧有什麽!”

她原以為裏面只有一些鮮花和草木,卻沒想到深處居然還有幾間屋子。青牆白瓦,花草繞屋,頗有些江南的味道。

屋前種了一簇木芙蓉,此時離花期還有許久,連葉子都沒生幾根。

“若是把這簇木芙蓉換成幾竿竹子就更好看了。”蘇移光跟林元嘀咕道:“又能做屏風,而且還幽靜。”

林元笑道:“現在沒到花期,等木芙蓉開的時候也挺好看的。”

後面幾排房屋側面,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立在那,聽到幾人說話的聲音,便未曾現身。

芍藥是這屋子前任主人的東西,那人營造這宅子的時候是特意規劃過的,本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宗祁擡目遠遠地望了一眼,突覺那一片光禿禿的木芙蓉刺眼得很。

将其換成翠竹麽?這倒也确實不錯。

因不确定園子深處的小屋有沒有住人,幾人沒近前去,只在小花園門口轉了幾圈。景色同其他地方沒什麽區別,想必起來只略微靜了些。

蘇移光不由得大失所望,此處人确實不多,也足夠僻靜。但除此之外,這裏也沒什麽值得她特意跑一趟的。

“咱們走吧。”林元對這裏一下子就沒了興趣,“這小花園跟外面沒什麽兩樣,還挺冷的。”

蘇移光大為贊同,“我也覺得,我想去屋子裏暖和暖和。”

宗祁遠望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忽覺她旁邊那人話不是一般的多。

一行人出了小花園,林元道:“我昨日進宮,聽我姑母說,趙王過段時日好像也要來京。”

一旁着藕荷色百疊裙的少女問道:“他為何這麽晚才來?”嫡長子封郡王都不過來,怎麽完事了反倒來了?

蘇移光想着上元那日的事,暗想估計是來給自己那幾個兒女來求情的,卻沒附和幾人的話。

“馬上節度使們就要進京了,許是因為這個事吧?”林元想了好一會,才自覺琢磨出了一個原因。

節度使進京?蘇移光挑眉道:“什麽時候?”

林元道:“沒多久了吧?官家都下了诏令了,各個節度使也上了表。”她神色有些遲疑,顯然不确定具體的時間。

蘇移光驚了一下,往常節度使進京朝觐,少有一起來的時候,一般都是各來各的,齊聚一堂的時候少之又少。像範陽節度使,自接替以來根本就沒來過幾次,還是去年将自己嫡長子送了過來,才讓皇帝的不滿消散些許。

當年她外祖老淮陽侯還在時,手中權勢大得出奇,且手中兵馬是節度使中跟朝廷牽扯最少的。就因為這個,武宗不僅将長女下嫁淮陽侯,還替太子娶了淮陽侯的堂姐為妻。後來老淮陽侯沒了,嫡長子襲了爵。新任河東節度使作為皇家外甥,這些年使得河東逐漸和皇家親近不少。

一行人逐漸走到了先前的曲折回廊中,林元道:“我先去更衣,你自己玩會罷。”

蘇移光在回廊上側着坐下,手搭在闌幹上打瞌睡。

蘇雁拿了張紙過來,溫聲道:“剛才三郎讓我把這個給你,說是你那日要的。”

“什麽東西?宋遠道給你的?”蘇移光睜開眸子,瞅了一眼,發現是疊好的一張紙。

她伸手接過,展開一看,是一首情詩。寫詩的人字跡娟秀小巧,俨然是簪花小楷,蘇移光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這宋遠道搞什麽呢?

越往後看,這詩中越似有數不盡的相思情長,最後一行則是署名:馮蓁蓁。

蘇雁跟着她一齊看完了,心中滿腹疑惑,遂問她:“你上元那日,究竟找他要什麽了?”

說起上元,再一看這作詩人的署名,蘇移光猛地想了起來。她那日,似乎要婢女問宋遠道要了馮都知的詩?

“他也真好意思。”蘇移光咬牙切齒道:“我找他要馮都知的詩,他竟還真給我弄來了!”她那日分明是想提醒宋遠道,別太過火,結果這人竟這般不要臉!

蘇雁更覺得奇怪,“你找他要馮都知的詩作甚?”他平時一副羸弱公子的模樣,看着什麽都不懂,還能認識東京名妓?

“你自去問他,你看他好不好意思說。”蘇移□□得肝疼,再次感嘆了一番宋遠道不要臉的功力。

她越想越不高興,幹脆起了身,打算去尋宋遠道算賬。

男客們都在外院,二門處守着許多着男裝的婢女。她打算随意叫一個,讓她進去把宋遠道喚過來,再好好罵他一頓,出一出氣。

将将走到二門處,卻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見是他,蘇移光心髒猛地跳了一下,不知該說些什麽,下意識轉過身想離開,卻被他給喚住了:“怎麽見到我就跑,可是不想看見我?”

問出口後,宗祁也微微愣了神,手指握緊而又松開。倆人早上時都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對他避而不見?

難道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麽?

沒想到他還直接問了出來,蘇移光遲滞一瞬,緩緩轉回頭來,吞吞吐吐的問:“郡王怎麽突然來內院了?”

“祖母召我,有事要說。”宗祁立在一株高大的榆樹下,眉眼間的冷冽逐漸化開,溫聲問她:“你是要尋人還是想去外院看景色?”

蘇移光突然不想答他的話,倒退了兩步,“沒、沒什麽。”

若是不見他,倒還好。可一見到他,便止不住的想起宗祁對她奇怪的态度,不停地在心中琢磨他每一句話的用意。

她又怕自己會錯了意,是多想了,更加不敢同他說話。

宗祁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三兩步走到她跟前,溫聲道:“阿蠻?”

再次聽到他喚自己小字,蘇移光的面頰暈上一層淺淡緋色。

“怎麽了?”蘇移光長長的吸了口氣,方才睜大眼睛去看他。為避過此事,她轉而問道:“我還有一事,想問一問郡王呢。”

她把自己縮得跟個雪地裏的小兔子似的,宗祁也不忍心再逼迫她,遂道:“你問。”

蘇移光掐了掐指尖,強迫自己心神清明,方道:“那日上元節,差點傷到我的,究竟是何人?”

不待宗祁答話,她又逼問道:“你認識他們,對不對?”

宗祁道:“是......”

蘇移光迫近一步,盯着他的雙眸:“你不僅認識他們,還跟他們很熟吧?正因這個,你才想着要替他們瞞下此事,不然都找了這麽久,怎麽可能找不到?”

問完話,蘇移光便覺得整個人都沒了先前的精神,顯得有些萎靡起來,眼中湧上委屈,呼吸也略有些不順暢。

她看似是在步步緊逼宗祁,實則只是在強迫自己忘卻別的,只跟他糾纏這個事。

将話一股腦的都說完後,她沒了支撐,只望着宗祁,等他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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