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若利君是為什麽要和我告訴我這些?”

如果天童覺沒有問這個問題,牛島若利大概是不會去探究此時心中的悸動與不安是從何而來的。

他的世界很單純,而也只要單純就好。

種下的種子總會在某一天開花結果,努力的回報總會在翻過面前的高山之後豁然出現。

有的答案下一秒就能得到,有的答案卻是需要耐心等待才能得到,他很清楚“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

即使感到迷茫,也只要做好眼下的事情,做好能夠想得到的準備,靜靜地等待命運敲響鐘聲的那一刻即可。

然而現在,天童覺的問題将他本該摁下一切躁動的耐心給掀去了。

牛島若利不得不開始思考“為什麽自己要将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其他人”,這種沖動源于什麽?

這種不安是否有根有據?

明明只是有個女孩,跟他說了“夏日祭那天晚上七點開始,我會在天滿宮的鳥居前面等你”……

除此之外,她沒提及任何關于此舉的其他信息。

比如說她為什麽要在那裏等他。

這樣的邀約着實有點令牛島若利不知所雲。

然而他想清濑肯定知道他不擅長揣度人心,那麽這樣做應該就是有她另外的用意吧……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她想對他說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不需要那麽緊張地把自己的嘴唇咬到發白、呼吸那麽急促、說話的時候像是被上課違紀被老師抓住時那樣囫囵吞吐、肩膀繃到緊得微微發顫、眼睛不用像一張網一樣牢牢地将他攫着,他也是會答應她提出的請求的。

可他又是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天童覺呢?

思緒兜兜轉轉回到原位。

牛島若利躺在逐漸被自己的體溫熨燙得有些黏人的地板上。

“如果說我在為此感到焦慮的話……天童你會怎麽想?”

天童覺被他耿直的發言嗆了一下。

還能怎麽想?

“我們這樣說吧,若利君。”天童覺翻坐起身,“參加縣內的比賽你會感覺焦慮嗎?”

“不會。”牛島若利也跟着他坐起身。

天童覺問:“為什麽?”

牛島若利:“因為我有把握白鳥澤會贏。”

“那麽假設,現在我們已經打到了全國大賽的最後一場,即将分出最後的勝負,若利君會焦慮嗎?”

“……也不會。”牛島若利搖搖頭,“但我可能會感到激動。”

“總之就是情緒就是有起伏了對吧?”

“嗯。”

天童覺打了個響指,“這就是‘特殊’與‘普通’的差距啊。若利君。”

“每一場比賽都應該全力以赴,沒有特殊與普通之分。”牛島若利微微皺着眉頭糾正道。

“打個比方而已嘛。”天童覺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而且縣大賽和全國大賽的優勝獎杯是不一樣的,全國大賽冠軍還有一紅一藍兩面優勝旗可以帶回學校。至少這一點就是它無與倫比的特殊之處。”

牛島若利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對吧對吧。”天童覺拍了拍手,“所以如果若利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焦慮的話,就想想清濑學妹對于自己而言那裏有特殊之處吧!”

“她對我來說?”

“嗯嗯嗯!”

“後輩、經理、朋友——這種身份算嗎?”

天童覺頓感心累:“……不,就沒有更具有針對性一點的标簽嗎?比如說看到她心情會變好啊想要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技術啊之類的……”

牛島若利眨了眨眼睛:“炫耀技術?你是說展示嗎?這個經常有,她需要定期記錄隊裏每個人的最高擊球點和跳高高度。”

天童覺:“……”

“那我們換一個,看到她若利君的心情會變好嗎?”

這回牛島若利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秒答:“誰看到她應該心情都會變好。”

天童覺被他不按套路的答案驚到了:“哈?”

“天童你沒有見過清濑。如果你見過應該也會很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他誠懇的樣子很像米其林的資深評測人員。

可即使牛島若利說話的态度與語氣都無比端正公正,天童覺也還是被他的直白哽了一下。

雖然但是,若利君你這是在跟我炫耀嗎?

他扶額嘆了口氣:“那我就只能寄希望若利君能有機會帶我見這位清濑學妹一面了。”

牛島若利聞言點了點頭,“如果你想見她的話,夏日祭那天可以跟我一起去。”

天童覺大驚:“???!!!”

“不,那天就算了。”

白鳥澤的主将十分不解:“為什麽?你那天有事嗎?”

“有事。”

“什麽事?”牛島若利望着他,“如果你忙完了有時間能過來的話,我可以和她一起在天滿宮神道下面的集市等你到時候過來。”

嘶……天童覺倒吸一口涼氣。

按照牛島若利同學的性格,這段對話難道不該在他這句“有事”出口的瞬間就結束了嗎???

你到底是有多想讓我看看那位清濑學妹的好啊!

而且都明顯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麽你還是沒發現自己的心意啊若利君!

天童覺第一次感到跟腦回路過于直線的人交流是如此地心累。

平心而論牛島若利并非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

粗心大意是當不好運動員也當不好主将的,至少比賽中許許多多的細節處理,都需要選手具備一定的觀察與應對能力。

但為什麽會如此遲鈍呢?

就拿牛島若利一直在锲而不舍地邀請極其讨厭自己的及川徹加入白鳥澤舉例。

難道他真的看不出及川徹讨厭自己嗎?——而且還是在及川徹曾經直言不諱地對他說“看到你的臉我就想吐”的前提下?

當然不是。

他當然明白及川徹很讨厭自己。

就像他很明白清濑最鶴生對他而言,是“重要的朋友”,是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存在。

但及川徹恨不得具象化的讨厭,能改變牛島若利希望他加入白鳥澤的想法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所以同理,牛島若利也不能忽然将自己對清濑最鶴生的定位從“重要的朋友”轉變成“喜歡的人”。

牛島若利的“知道”與牛島若利的“認同”,完全是兩種東西!

光讓他知道自己的觀點并不足以改變什麽。

想讓牛島若利這樣靠着天賦與努力站在頂點的強者改變觀念,就必須得到他的認同才行。

天童覺理順了思路,感覺自己可能不能再這麽明顯地暗示下去了。

如果再這樣掰扯不清,被拖過去的天童覺很可能會成為那位素未相識的清濑學妹告白路上的絆腳石加高瓦數燈泡啊!

于是天童覺清了清嗓子,盡自己可能的,認真地對牛島若利說道:“若利君,你現在真的能理解自己對那位清濑學妹的心意嗎?”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若利君之所以會焦慮,或者說緊張,顯然是因為你察覺到了某種異樣吧?”天童覺笑道,“如果只是‘朋友’‘後輩’‘學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人約你出去見一面,真的有必要感到緊張嗎?”

牛島若利依然平靜地望着天童覺,但只有被他如此時凝視的人才知道,這位主将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宛如不可翻越的高山與巨浪。

然而天童覺向來對此種高壓無所畏懼,他甚至很享受這種在鋼絲上蹦跳的緊張刺激,“若利君,通常只有女孩子很喜歡一個男生的時候,才會鼓起勇氣向他提出見一面的請求啊。”

果不其然,主将大人又露出了茫然中帶着質疑的目光。

“女孩子對告白可是很重視的。她們要提前準備好自己的穿着和妝容——哦,說不定還要往身上噴一點香水。”天童覺回想起自家姐姐戀愛時的樣子,每次約會見面前光是衣服就要換十多套。

天童覺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既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豺狼虎豹,甚至跑步掰手腕樣樣都不如你,可你卻承認自己現在很緊張焦慮了,這是連縣大賽甚至全國大賽都沒有對你造成的心理負擔。”

“所以若利君呢……肯定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歡和在意那位清濑學妹,這點我是可以保證的。”

“我……”牛島若利被他的話帶入思考之中。

“停!”天童覺立刻打斷他,“還想不通的話你就想想,如果那位清濑學妹用昨天的那副樣子邀請別的男生出去見面,你會是什麽心情!”

牛島若利:“……”

“我知道了,我去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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