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青辰睜開眼時,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古色古香的裝飾,華美的擺設,沁人心脾的異香,無一不向他傳達着一個不太妙的信息。青辰動了動身體,卻發現沒有一絲力氣,一晃眼又看到兩只迷你版的胳膊和手,青辰攤開手掌又握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驚訝,不是吧,他居然變成了小不點兒,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轉世投胎麽,那為什麽他還有前生的記憶?
不等青辰想明白,就有一只手臂伸過來抱住他軟軟的身體,緊接着一張絕美的年輕容顏映入眼簾,披肩的黑發,宛如流雲,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還時不時地戳戳他的臉頰,眼底的溫暖怎麽也藏不住,這就是他這一世的母親了吧,感覺還不錯,青辰想着,大方的給了她一記笑臉。不過,下一刻,這個結論就被否定了。
“姐姐,你看,他笑了,別的孩子一出生就哭,姐姐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出乎意料,抱着青辰的人語聲很活潑,帶着一種和年紀不符的天真椎氣。
“是嗎?”
靈動、缥缈,不可捉摸的聲音響起,很好聽,相信聽過它的人都不會再忘記,但青辰感覺仿佛一盆冷水澆下,僅僅兩個字,卻那麽冷漠。他扭動着身體順着聲音望去,就看到一名容貌不輸她妹妹的女子躺在床上,雖然剛生産完身體很虛弱,臉上也沒有血色,但還是有一種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的氣質。他這一世的母親到底是什麽人啊?青辰要暈過去了,然而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
“憐星,把他抱過來。”很不在意的語氣,好像她要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物品。
青辰顧不上深究這一點,他的思想完全被頭兩個字占據了,憐星?姐姐?好熟悉的感覺,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青辰用力啃着大拇指,努力平複心裏的不安,應該不是,邀月怎麽會生孩子?巧合!一定是巧合!
就在青辰發呆的時候,憐星已經把他交到了邀月手上。青辰不舒服地動了動身體,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啊,抱着他的手臂異常僵硬,這個懷抱也不溫暖,不過香香的,青辰不禁湊過去,也許是血脈相承的原因,讓他非常想要親近這個人。
不過,顯而易見,這只是青辰單方面的意願,邀月黑着臉毫不留情地固定住這顆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的小腦袋。青辰擡起頭,對上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看來不管這個人是不是邀月,他以後的日子都堪憂啊。
邀月身上沒有正常人的溫度,冰涼的手指一一劃過青辰的眉毛、鼻子、嘴巴,停頓了半響,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瞬間眼眸中掀起波濤,充滿了赤/裸裸的恨意。青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邀月,靜靜地感受着撫摸在他頸項的那雙手的動作由輕柔變得越來越用力……肺部的空氣漸漸減少,青辰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卻異常的平靜,不哭也不掙紮。
“姐姐,給他取個名字吧。”
邀月猛然擡起頭,看着悠然立在身邊的妹妹,眼神淩厲,“名字?他用的着嗎,你就不怕我殺了他?”
“你不會。”憐星篤定道,“要是你真的想殺他,當初你發現的時候他就不存在了,何必等到現在。”
“不愧是我的好妹妹,還真是了解我。”被說破,邀月也不惱,松開掐着青辰脖子的手指,冷冷勾起嘴角,“對,我不殺他,我要将他撫養長大,繼承移花宮,繼續殺盡天下臭男人。燕南天,你不是總是一副俠義心腸嗎,我偏偏要與你為敵,有你一日我就一日不停手,你不殺伯仁而伯仁卻因你而死,這比殺了你更令你難受吧,更何況他還是你的兒子,呵呵。”
邀月在笑,可離她最近的青辰卻能看到她藏在眼底濕潤,真是何苦呢,這樣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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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辰。”邀約突然面無表情道,“日、月、星、辰的辰。”
一錘定音,這就是青辰名字的由來,也讓他最終确認自己可以活下來了,放下心,青辰安然入夢。
邀月感情淡薄,确實不是個好母親,但也不像表面那麽無情,大概是青辰從不吵鬧的原因,在他出生後,邀月就把和她卧室相通的一間屋子就做了嬰兒房,自此,青辰每天睜開眼之後,閉上眼之前都能見到她,每天的日子過得都很滿足,連對邀月的冷言冷語也産生了抵抗力。
青辰滿月的那天,邀月坐在旁邊看了他很長一段時間,像是卸下身上所有的防備和僞裝呆呆的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對青辰來說,這樣的邀月是陌生的。
過了很久,在青辰支持不住閉上眼睛即将沉入睡夢的時候,一個帶着體溫的物什貼近他的脖子,一陣婆娑的聲音過後,那雙冰涼的手也離開了。
青辰一下清醒過來,猶豫着睜開眼,就看到那個風姿卓絕的身影漸漸遠去。垂下眼簾看着脖子上的那樣東西,是一塊金鑲玉的金鎖,很精美,紅繩穿過他的脖子,金鎖恰好落在心髒的位置。青辰伸手撥弄着,嘴角慢慢彎出一個弧度,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對吧?
不知道日升月落了多少個輪回,等青辰可以邁着小短腿在移花宮肆意奔跑的時候已經過去三年了。在這三年的時間裏,移花宮在邀月的帶領下不停的擴展江湖勢力,制造一波又一波的血腥殺戮,使得移花宮的勢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成了真正的武林禁地,而邀月和天下第一劍客燕南天也正式站在了對立面上。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看着此時站在移花宮最高處的邀月,青辰在心底發出一聲長長嘆息。
“他說他對不起我,兒女情長和狹義之情他只能選擇其一。”那天的邀月很反常,面對着青辰但又不像在和他說話,“那他既然選擇背棄我為什麽不一劍把我殺了,為什麽不讓我死!”
“他?”是燕南天嗎,他們見面了?青辰凝眉,感覺這些話有些熟悉,好像絕代劇情一開始就是邀月和燕南天見面的一幕,他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劇情什麽時候開始,這幾年一直留意着,看樣子快了。
“對啊,我怎麽忘了,你不知道他是誰。”邀月嘴角露出詭異的笑,“那你就永遠不要知道好了。”
他早就知道了好不好,青辰心裏泛起一陣無力感,這個燕南天,閑着沒事幹了嗎老刺激她。仰頭對上邀月的眼睛,能清楚的看到了其中毫不掩飾的痛苦,青辰揚起甜甜的微笑,“沒關系,反正沒有他我們也該生存下去。”
“你怎麽和他說一樣的話?”邀月一震,擡手撫上青辰的臉頰,不可置信道。
嗯?青辰眨眨眼,長長地睫毛撲閃撲閃的,有些意外。邀月的眼睛漸漸恢複清明,收回手,神色一斂,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移花宮宮主,“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永遠挺直的背脊和高擡的頭顱昭示着邀月的強勢、高傲,還有……寂寞,白衣勝雪,迎風而立,她的身後是移花宮最美的景色,青辰不禁想到憐星說過的一句話,“姐姐骨子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争強好勝,有一種溶入血液的高貴冷傲。”她是一個奇女子,擁有了所有人都遙不可及的東西,卻得不到唯一想要的。
第二天,在漫天的紛飛的花瓣中,青辰和憐星一起送邀月進了密室,他知道邀月的明玉功已經練到第七層,只差兩年就練到第九層了,他還知道,這次的閉關預示着一切的開始……
密室的大門“嘭”的一聲關上,憐星牽起青辰的手往回走,細碎的腳步聲綿延不絕,長長的路仿佛沒有盡頭。青辰心情有些複雜,身邊這個盡心盡力照顧他,相當于他一半母親的人,她的一生也是一個悲劇,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點什麽。
青辰第一次發現,原來知道未來也不是那麽美好。
三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邀月成功練到明玉功第八層出關,在那天晚上,青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憐星流淚,明亮的月光灑滿她的全身,及地的長裙,雲霞般的錦繡宮裝上泛着柔和的光暈。憐星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高臺上,失落地垂下眼簾,擡起右手輕撫着那支再也動不了早已成為擺設的左臂。
“小姨……”青辰忍不住走過去,兩只小手包裹住憐星以前總是牽着他的右掌,驕傲地昂起頭,“你是最好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憐星沒有回應,只是輕輕地把青辰攔在懷裏,頭擱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很久很久。清風吹過,破碎的聲音在青辰耳邊響起,“愛上他我不會後悔,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薄情寡性……”像在說給青辰聽,也像在告訴自己。
後來青辰終于見到了傳說中有着絕世風采的玉郎江楓,在移花宮的花園裏,他随手摘下一朵花,微微一笑。江湖傳說世上絕沒有一個少女能抵擋江楓的笑,他的笑,可令無數少女心碎,這時的青辰不得不承認,這句話還是很靠譜的,但是,也不過如此而已!
看着正試探江楓的邀月,青辰眼裏開始冒火,笑得那麽刺眼,跟不知道名字的女子搭讪,頭還靠得那麽近,一副侃侃而談、風流倜傥的摸樣,邀月說讓他幹嘛他就幹嘛,什麽美男子,純粹一個花花公子!
見到邀月一把扔下頭上的花,憤然離開後,青辰才從暗處悄悄走出來,在那個從來沒有被女人這麽對待過而愣神的江楓跟前站定,瞪着黑黑的大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江楓一臉異色,心裏的懷疑更深了,“這裏不是只有女人嗎,怎麽還有孩子?”
青辰突然眯眼一笑,帶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純粹,趁對方發呆的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朝着江楓的肚子砸過去。
江楓悶哼一聲退後兩步,指着青辰不可置信道:“你!你……”
青辰立刻收起笑臉,看也不看他一眼,拍拍小手上不存在的灰塵轉身離開,你什麽你,敢欺負他小姨,要是他再長高點,打的就不是肚子了,絕對把江湖第一美男子打成江湖第一只大熊貓!
沒過多久,邀月再次閉關了,修煉明月功最高一層,要整整一年的時間,是成敗的關鍵,而在她離開之前,就把江楓關進了牢裏。
青辰還是什麽都沒說,什麽都不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路是憐星自己選的,一向什麽都無所謂沒什麽堅持的人,一但認定了就是全心全意,就連強勢如的邀月也沒辦法讓她回頭。青辰想,就算憐星知道了結局還會這麽做的。
移花宮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青辰每天只是看書練功,頗有幾分不知山中歲月的感覺。直到有一天,邀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青辰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半年了,邀月的明玉功還是失敗了。
接下來,母子倆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面對面坐着,直到夜幕降臨,昏暗的燭光在屋內亮起,邀月看着青辰投在地上的小小影像,幽幽地說:“每一天,他的影子在我心裏總是揮之不去,你和他一點都不像……”
“娘,小姨說我長得像你,這樣不好麽?”青辰笑了笑,不怕死的開口。燕南天就是邀月的克星,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她可以放下……
邀月猛然擡起頭,像是從魔障中清醒過一樣,一手捏着青辰尖尖的下巴,挑眉道,“好!怎麽不好,這樣我才會留你一條小命!”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青辰笑了笑,不以為意。
八月十五那天……
“娘,你去哪?”好巧不巧的,青辰撞到了聽完宮女彙報就要出宮的邀月,急忙上前拉住她,雖然他管不了月奴和江楓的生死,但有一件事必須弄明白。
邀月抽了抽手,沒抽出來,厲聲道:“青辰,松手!”
青辰不僅沒松手,反而得寸進尺地一把抱住邀月,“娘,你去哪?帶我一起去吧。”溫溫軟軟的聲音,讨好的笑容,再用臉蹭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撒嬌意味十足。
“你……”邀月一愣,四年以來青辰都表現得乖巧穩重,像個小大人,現在這副賴皮樣讓她吃驚不小,她幾乎都忘了,這也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而已,不過邀月還是掙脫了一下,反而使青辰抱得更緊了,力氣大得想要把她的腰勒斷一樣。他們有多久沒有這麽親近過了?邀月在反應過來之前,雙手已經自動把青辰抱了起來,掠到半空中。看着懷裏那個興奮得臉頰發紅的孩子,邀月決定允許他放肆一次。
當青辰他們趕到那個山谷時,看到的是屍橫遍野的慘象,雖然憐星先他們一步到達把十二生相殺了,但江楓和月奴已身受重傷,臉上、身上無一處不是鮮血。邀月見狀就要飛過去,青辰急忙拉住她,“娘,等一下,再看看。”不用她插手,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邀月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她也想聽聽他們會說些什麽。
“二宮主,我知道我活不長了,玉郎……從此就是你的了,求求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救活他的。”為了兩個剛出生的孩子月奴請求着,她和江楓之間必須有一個活着。
憐星的目光變得熱切,“玉郎從此就是你的了”這句活讓她心動了,“不錯,我是能救活他……”
“哼!憐星,你錯了,你救不了他,這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得了他!”邀月突然出聲,并迅速點了青辰的穴道,“你就呆在這裏。”說完,就再也按耐不住飛了過去。青辰沒想到邀月會來這麽一招,他就是想反駁都發不出聲音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邀月毫不留情地言語讓月奴最後的希望破滅,最後只能靜靜阖上眼睛,江楓發狂,身體朝着地上的刀頭跑去,他們終究還是死在了一起,做了一對亡命鴛鴦。接下來的一幕幕,就如同設定好的一樣,在青辰眼前不停地上演。
青辰不禁轉過身,有些不忍心。
額……等一下,他好像能動了!青辰試探着轉了轉頭,啊,是真的!難道邀月的點穴功夫不到家?青辰興奮地一跳,卻在下一刻僵住了,用顫顫巍巍的聲音道:“娘,你什麽時候來的?”像鬼一樣,都沒有聲音。
“心不在焉!”邀月下完這句評語就消失了。
青辰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邀月就這麽丢下他不管,不過,幸好還有憐星,她把那個嬰兒交給青辰,單手抱起他們追上邀月。青辰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憐星,唔……還是小姨好。
就在青辰和憐星把那個男嬰抱回移花宮的那天,宮裏百花盛開,充滿每個角落。憐星問青辰想不想為他取個名字,青辰一愣,由他來為這個孩子取名字麽?好像很有趣的樣子。青辰偏着腦袋認着想了半響,不知道給這個孩子換個名字他的命運會不會改變,随即失笑,怎麽會有這麽天真的想法。
青辰看着懷裏這個嬰兒,道:“無缺,就叫無缺吧。”他當得起完美無缺這個稱號,“娘,你覺得呢?”
邀月微微揚起下巴,“那是當然,移花宮教育出來的孩子一定是最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