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一聲師兄，低得幾乎聽不見，話語中透着深深的恐懼。青辰難過得閉上眼睛，抿緊嘴唇，他也不想這樣，這個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裏的孩子，但就是因為寶貝這個孩子他才必須這麽做。青辰深吸一口氣，用冷硬的語調吩咐道：“萍姑，去把無缺的房間收拾出來，以後分開住。”
“是……少爺……”
花無缺猛的擡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疾步上前卻又在離青辰觸手可及的地方停下，欲言又止。
青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轉過身，指尖擦過那個孩子臉上的淚水，心裏微微的疼，“無缺，你長大後就再沒哭過，以後也不許哭，總會有這麽一天的，師兄是為了你好。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奈的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還有，不要忘了，你可是我唯一的師弟。”
花無缺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只能艱難的點點頭，濕潤的眼中帶着委屈、不甘和依戀……
也許是在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受了太多的刺激，從小健健康康的花無缺大病一場，發了幾天的高燒，很辛苦的樣子，青辰只是開了些藥，吩咐鐵萍姑好好照顧他，就獨自在房裏坐了一整夜。
當時，憐星問青辰，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
青辰低垂着眼簾，沒有解釋。瞬間的成長，确實很殘忍，但這是最有效的方法。無缺，希望你不要怪我，只有這樣你才會趕快長大，你身上背負着很多東西，這是我們誰也無法逃避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不要讓我失望啊。
“青辰，你是我見過最省心的孩子，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就不會再幹涉。不過，說真的，你的心思雖然簡單，可有時候我又不懂你在想什麽。”憐星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青辰張大眼睛，突然笑了，彎彎的眼眉有着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純真，“小姨，我是青辰啊，永遠都是你看着長大的青辰。”
那次，沒等花無缺養好病就被邀月拉去練功了，憐星還想阻止，但花無缺告訴她自己已經沒事了，可以練功。青辰在一邊看着，點了點頭。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好像就此過去了，青辰和花無缺還像以前那麽要好，他們在這個無笑無娛的世界裏一起習武，一起成長，彼此之間的相處更為自然，有種水到渠成的感覺。只是有很多東西在人眼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改變着，比如，花無缺不再粘人了，也越來越沉默了，喜怒不形于色，練起功來很拼命，青辰看着很欣慰，唯一的遺憾恐怕就是他再也沒在那張臉上看到曾經孩子般深刻動人的表情了吧。
在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憐星看着個子已經比她高的青辰感慨道：“無缺和你越來越像了。”
“嗯？”青辰挑眉，不解。
“都是那麽溫柔，那麽清雅，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過，也不是完全一樣，你和無缺，一個是光，一個是影，一個是真實，一個是虛幻。”
憐星的那番話，青辰不懂，也許只有旁觀者才看得最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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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剛分開時，青辰有些不适應，晚上常常會突然驚醒，睡眼朦胧地看着那空空的半張床，然後皺着眉開始想，想什麽他也不知道，思維異常的遲鈍。漸漸的，青辰開始習慣在睡不着的時候，一個人掠上移花宮最高的房檐上看夜空，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想了。
很灑脫的做法，或者也可以說這個人神經大條？
在深山絕嶺中看夜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以前青辰不知道，現在覺得還不錯，這裏沒有陰黯的雲霧、寒冷的風，天氣溫柔得永遠像是在春天，特別是坐了一夜之後看到黎明降臨的那一刻，暖暖的陽光如黃金般鍍在花朵上，空氣中的馨香讓青辰幾乎迷醉在那片花海中，忘記了紅塵中的紛紛擾擾。
要是能一直這麽平靜下去該多好，青辰躺在屋頂上懶懶地想着，一個身影突然在黑暗中閃過，快得仿佛只是一個錯覺，不過，好熟悉……輕盈的身姿，灰色的袍子，泛着冷光的詭異面具……
等等……面具！青辰猛的跳起來，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半空中提起內力穩穩地落在地上，然後片刻也不停留就朝那個黑影消失的方向飛去，是邀月，應該不會錯，深更半夜的她要做什麽？心裏隐隐有一個答案，青辰不願多想，凝神追去。
過了阗河，沿着玉龍哈什河向上游走，出現在青辰眼前的是一片彌漫着濃霧的山峰，邀月已經跟丢了，看來他的輕功還是不到家啊。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回想着在藏書閣看到的有關惡人谷的描寫，顯然這兒不是目的地，那不出意外就是外圍的昆侖山了，不知道有沒有住着什麽神仙……青辰昂着頭原地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這樣好傻，揉了揉有點發酸的脖子，還是不要做夢了，找到惡人谷的入口是關鍵。來回走了走，看到有山石間有燈光，青辰掠過去，只見石壁上刻着五個字：入谷如登天。
原來惡人谷就在群山環繞的谷底啊。青辰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眼前的樣子讓他有些難以接受，惡人谷居然像個質樸寧靜的小山村，一點都不荒涼，要不是身邊那塊石碑上寫着“入谷入谷，永不為奴”的字樣，他還真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只是那個神醫萬春流住哪呢？青辰毫不忌諱這是一個惡人聚集的地方，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找過去，他對自己現在的武功還是很有信心的。終于，在一個充滿草藥味的房子裏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萬春流，但青辰不敢靠近，只是躲在窗戶外面偷看，怕邀月發現。
那個瘦骨嶙峋頭發灰白的人就是燕南天嗎？青辰難掩心中的失望，他一直以為燕南天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豪邁粗狂，如同現代強壯的肌肉男，可是……現在……雖然還看不清他長什麽樣，但這副皮膚白白的、柔柔弱弱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是怎麽回事啊！果然，想象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邀月應該剛為燕南天運完功，額頭都出汗了，還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倒在床上，從來沒見邀月這麽緊張過一個人。青辰嘟着嘴，不想承認自己有些不滿。
看坐在床邊的邀月猶猶豫豫地執起燕南天的手，放在頰邊輕柔地摩挲，青辰心裏陡然升起一陣無力感，這是恨嗎？這是恨嗎？恨他幹嘛還偷偷吻他，患得患失的樣子一點都不想平時殺伐果決的邀月。
此時，青辰的內心是相當糾結的，其實吧，他挺希望邀月能去尋找另一春的，一點都不排斥給他找個後爸。這個燕南天，說真的，很不靠譜。青辰不認為是自己偏心，舉個例子來說吧，想當初他是怎麽進的惡人谷，還不是被騙的，入了惡人谷又怎麽成了活死人，也是被騙的！
堂堂天下第一劍客，活了那麽多年竟然還像個孩子，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武功再高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落得這麽一個下場，真是空有一副俠義心腸了，不要說江琴和四大惡人的騙術有多高明，文的不行你用拳頭也能把他們全都解決了呀。
“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果要死，也要死在我手上[臺詞]。”說完，邀月站起身，留戀地看了一眼那個沒有知覺的人，拿起面具重新戴上，走過萬春流身邊時把一張紙放在他身上，就飛身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辰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趴在窗戶上，邀月哭了，那麽堅強的女人原來也是說哭就哭了，她是愛着燕南天的吧，一直都沒變過，所謂的恨也不過是想讓他永遠記得自己吧。呵，一個呆，一個死心眼，真是絕配！
青辰慢慢蹲下去，雙手抱腿把頭埋在膝蓋上，如果，他們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早就寫好的，那燕南天和邀月注定會成為一個悲劇，只是，那樣的話，他又算什麽……從來到這個世界，到漸漸融入這裏，青辰第一次産生這麽迷茫的感覺。
“你還要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
“嗯？”青辰一臉呆滞地擡起頭，然後瞬間張大了眼睛，詫異道，“娘！你怎麽……”完蛋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邀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怎麽這麽快就和那個小魚兒交代完了，辦完事就該走了呀，怎麽又回來了，死定了……
“青辰，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蹤我，誰給的你這個權利！”邀月背着手，高高的俯視着他，身上的氣息有點冷。
青辰垂頭喪氣地站起來，左顧右盼了半響，才道：“晚上睡不着，然後看到娘……額，奇怪的打扮，一時好奇，就跟出來了。”
邀月凝眉，沒想到青辰小小年紀就能跟上她的腳力，這讓她有些意外。不動聲色地盯着青辰半響，直到他開始不安地攪動手指，這個孩子還是不會說謊，邀月在心裏下了判斷，神色軟了一分，“你都看到了什麽？”
青辰看着邀月的眼神閃閃躲躲的，最終垂下腦袋，甕聲甕氣道：“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