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移花宮所處的繡玉谷，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邀月和憐星喜歡花，便不惜人力物力遍尋天下的奇花異草種在移花宮的各個角落，一年下來這些花朵次遞開放，于是宮裏的每一天都是花海燦爛，到處小橋流水，常常使青辰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師兄！師兄！”
遠遠的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青辰從書本中擡起頭，柔柔酸澀的眼睛，剛站起來就被一個圓圓滾滾的小東西撞個滿懷。青辰沒有防備有些站立不穩，稍稍後退一步化解那股沖力，自然而然地伸手摟住那團球，“無缺，當心點，不要每次都跑這麽急。”
花無缺在那個懷裏用力蹭了蹭，表示知道了，然後牽起青辰的手就往外拉，“師兄，我來接你回去。”
“嗯，這就走。”青辰關上藏書閣的門，彎下腰熟練地把花無缺抱起來。
這孩子今天三歲了，卻還那麽粘人，青辰原本想讓花無缺跟自己一起學習，因為教一個孩子讀書寫字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不過邀月不允許，說這樣容易分心，青辰沒辦法只好這樣，也幸好小孩很懂事，平常不會去打擾他，只是會在他念完書或練完功時跑過來接人。
青辰怕花無缺累到，讓他不要再來回亂跑了，但那個一向對青辰惟命是從的孩子在這點上意外的堅持，真是倔強的可以，青辰只好随他了。
“師兄，這是什麽花？”走在花園裏，花無缺指着一朵剛剛開放的花朵問道。
“哦，那是牡丹。”
“這個呢？”
“叫曼陀羅。”
……
小孩好奇地一個挨着一個問，青辰耐心地解答着，移花宮滿園都是盛開的花朵，薔薇、蘭草、夜來香、梅花、郁金香、玫瑰……這些花本不該在同一個地方開放，更不該在同一個時間開放，卻都出現在這裏，恐怕誰也想不到在江湖人心中神秘、亦正亦邪的移花宮是個美如仙境的地方吧。
花無缺伸手摘下一朵怒放的白色牡丹，板着小臉認真道：“雖然這些花都很漂亮，但我認為只有它才配的上師兄。”說完，還湊近聞了聞，和師兄身上的味道一樣，高貴、潔白。
青辰眨了眨眼，淺淺一笑。
落花滿地，花香漫天，西沉的太陽發出柔和的光暈，晚霞照在兩個人的身上，暖暖的，形成一幅最美的風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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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缺長大了，師兄都快抱不動了。”青辰邊走邊颠了颠手裏的重量，他把小孩養的太好了，胖嘟嘟的，又白又嫩，這讓青辰很有成就感。
花無缺有些驚訝，在青辰懷裏動了動，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問道，“是不是我長大了師兄就不能再抱我了？”
“是啊，到時候無缺都是大人了，還讓師兄抱，不嫌臉紅麽。”青辰好笑地捏捏他的鼻子。
花無缺一聽這話小臉就垮了，嚴肅地皺起眉頭想了半天，然後小胳膊緊緊圈住青辰的脖子，腦袋枕在那個稍顯單薄的肩膀上堅定地說：“那我就永遠不要長大好了！”
青辰見花無缺可愛又如此孩子氣的樣子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額頭，“乖，無缺，要快快長大。”長大以後掙脫命運的束縛你就可以自由地飛了。
人的願望是美好的，只是常常忘記其中的艱辛。就拿孩子來說吧，養一個孩子是不容易的，更不用說養花無缺這個小孩了，雖然他看起來很讓人省心，但青辰還是時不時地皺兩下眉頭，看着那個七歲大的孩子窩在角落裏幫他搗藥材，青辰嘆了口氣走過去，“無缺，不喜歡就別做了。”
小孩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埋下頭搗得更用力了，“我沒有不喜歡……”
“還不承認了！”青辰氣得伸出一指點了點他的額頭，明明對醫術不感興趣，卻強迫自己學這些，“你心裏想什麽我還不知道麽，不要勉強自己，你的天分在習武練劍，待在這裏只是浪費時間。”
“師兄……”
軟軟的嗓音，帶着懇求的意味，再加上可憐兮兮的眼神，青辰有一瞬間的動搖，他對這個一向沒什麽抵抗力。不過……這次不行！青辰轉過頭，狠下心把他推出藥房，“嘭”的一聲關上門。
“師兄！”花無缺很想闖進去，但怕真的惹怒青辰，“只是想和你多呆一會兒，不是什麽浪費時間……”可惜這句話屋裏的人聽不到。
夜幕降臨，青辰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有些詫異，不知不覺竟然忘了時間，這麽晚了無缺怎麽還沒過來，不會是在賭氣吧。青辰苦笑了一下，打算親自去找人，路過邀月的房門前，卻意外地看到了正在做倒立的花無缺，滿頭是汗，雙手顫顫巍巍的，感覺下一刻就會倒下。
“你這是在幹什麽？”青辰急切地問。
“姐姐罰他做十個時辰的倒立。”憐星走過來，簡單的跟青辰解釋了一下，原來下午花無缺和一下小宮女玩捉迷藏被邀月看到了，被訓斥了一番，不僅那個小宮女沒了命連他都被處罰了。
“無缺，趕快下來！”再做下去人就廢了。
“師兄……不行，大師傅說要做夠十個時辰。”
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可見有多難，青辰顧不上許多，走過去想把花無缺抱下來，沒想到突然有宮女叫了一聲“大宮主”，緊接着他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娘，無缺他……”
“如果你想讓他再多做十個時辰的話就開口為他求情吧。”
眼見花無缺快支持不住了，邀月還命令他不準倒下，憐星攔住想要繼續争辯的青辰，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她的姐姐說：“要是無缺死了就什麽都完了，姐姐，我這是為你着想。”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邀月頓了頓，語氣放軟了些，“下來吧，今天就先放過你，最好不要讓我看到有下次，青辰，帶他回去，不許他吃晚飯。”
“是……”
青辰攙扶着花無缺回到房間，檢查了一下他的手，沒什麽大問題，塗上藥膏後開始給他做按摩。花無缺吃痛，發出絲絲的抽氣聲，卻馬上又咬緊牙關強忍着，見青辰從剛才就沉着臉一言不發的樣子，他有些害怕了，“師兄，對不起，是我做錯了……”
“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青辰放下花無缺的手，給他蓋好被子，低着頭，沒看他一眼，語氣平淡得有些怪異，“是我忘了教你在移花宮裏不準笑、不準嬉戲，也不準哭，忘了教你這是個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世界，不能被別人抓到你的弱點，我一直想讓你輕松沒有負擔的長大，看來是我錯了。”
青辰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這幾年過得太安逸了，今天的事只是給他提個醒。不顧花無缺的震驚，他接着道：“知道為什麽移花宮會有這樣的規矩，為什麽那個小宮女會死嗎？”
“為什麽？”
“因為這裏的主人，是邀月。”青辰盯着那雙清澈純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無缺，你要變強，只有變得強大了才不會受人擺布，才不會讓別人毀掉你喜歡的東西。”也不管聽的人會不會接受的了，扔下這些話青辰要走。
“師兄，你要去哪？”花無缺見狀忘記身上的疼痛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兩眼泛着水光，顯得那麽無措，那麽脆弱。
青辰沒有回頭，把衣袖從花無缺手中用力抽走，“這是我的房間，我還能去哪，你今天也累壞了，早點休息，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
花無缺看着空空的兩只手，整個人都呆呆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師兄，既然不是他的錯，那為什麽還要對他那麽冷淡。花無缺雖然沒有活了兩世的青辰成熟，但絕對不笨，一點就通了，剛才的話他知道是什麽意思，不過就是因為知道才讓他有些迷茫，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被颠覆了。花無缺的手握得緊緊的，師兄，我會好好想想的……
夜風吹動沙曼，發出獵獵聲響，燭火搖曳，掙紮着保留最後一絲生息，黑暗中傳來一聲一聲急切的呼喊，“不要！不要……”
“無缺，怎麽了？”青辰帶着鐵萍姑聞聲趕來，把人叢夢魇中叫醒。
“狼！有狼！那頭狼好兇啊，幾乎把我咬死。”
花無缺緊緊抱着青辰，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一樣，那麽緊那麽緊。青辰原本安撫他的手頓住了，這麽軟弱的性子……不能再這麽縱容他了！
青辰冷着臉拉開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厲聲道：“一個夢而已你就怕成這樣，就算真的遇到狼，你也應該反擊，而不是坐以待斃，記住，我不喜歡讨厭膽小的人，懦弱的退縮最要不得的，無缺，你是我一手教養長大的，不要讓我看到你這個樣子！”
小小的身子孤獨地站在那裏，半空中的兩只手不知該如何安放，花無缺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師兄，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