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天黑請吻我》
文/歸漁
尖沙咀,舊名香埗頭,一直以來都是香港的心髒地帶,位于九龍半島南端的海角,與中環隔着維多利亞港遙遙相望。
在這裏似乎感覺不到季節的更替變遷,一年四季燈火不休,游人如織。
像是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在地圖上散發着獨屬于它的光彩。
八月下旬,酷暑難耐。
彌敦道兩旁的國際精品店裏,游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如果非要在這個商場裏找出最熱鬧的樓層,當屬一樓化妝品的各大專櫃。
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盡管膚色不同語言不同,這會兒都像是出門趕集一樣,個個提着購物籃行色匆匆,瞅準機會就往人群裏擠,然後扯着嗓子找櫃姐拿貨。
生怕晚了一秒,就聽到那句官方的“Sold Out”。
摩肩擦踵密不透風的人堆裏,極艱難地擠進來一個嬌小身影。
她穿着一件寬寬大大的GUCCI經典白T,将黑色短褲遮得僅露出細細一條卷邊,遠遠望去只能看見一雙筆直纖細的腿。
一頭海藻般的黑色長發垂下來,她努力往裏張望,極淡的妝面仍掩不住明豔眉眼。
明明是站在烏泱泱的人潮裏,卻如同黃昏時分的一抹春色。
好不容易整個身子都擠進來,喬霧松了口氣,直奔MAC的口紅櫃臺,眼疾手快地從整齊排列的口紅試用裝裏拿出來一支草莓紅,清清嗓子正欲開口。
“一支草莓紅。”
鬧哄哄的人潮裏響起這個不甚清晰的聲音時,她幾乎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下一秒,就聽到櫃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港普,回道:“這是最後一支了,先生你運氣真好。”
喬霧無語,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悻悻把那只試用裝放回去。
朝着櫃姐又走近幾步,她再接再厲地開口詢問:“請問——”
“一支梅子色。”
人山人海裏,那人聲音懶洋洋的,尾音裏裹挾着淡淡倦色,聽起來像是睡不醒似的。
由于身邊有一個重度聲控患者,連帶着喬霧也變得對聲音很敏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有辨識度的聲音,可她此刻完全沒心情欣賞,只覺得這個人陰魂不散。
看着櫃姐把這支口紅也拿走,她往前擠了擠,着急地詢問還有沒有第二支梅子色。
當看到對方略帶抱歉的搖頭之後,她杏仁兒般的眼黯了黯,很快又打起精神來。
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被人搶先。
“那還有沒有珊瑚——”
“最後,一支珊瑚橘,謝謝。”
似乎是沒想到在成功的路上竟然被同一個人連着絆倒三次,喬霧愣了愣,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直到眼睜睜看着櫃姐從黑色長櫃裏找出最後一支珊瑚橘,朝着自己斜前方遞過去,她終于清醒過來。
或許是因為不甘心,下意識地,她朝着口紅遞出的方向湊了湊。
然後,隔着老遠,鬼使神差拉住了那個人的手腕。
櫃臺的光線明亮,映在他白皙皮膚上,像無暇的玉器。
連帶着手腕上那只低調的黑色腕表,也透露出些許矜貴氣質來。
她溫軟的掌心貼上去,那個正欲離開的身影,腳步停了停。
眨了眨眼睛,喬霧開口,試圖心平氣和地跟他商量:“先生,剛剛那支珊瑚橘,好像是我先開口要的。”
雖然聲音沒他大,距離沒他近。
但是他都搶走兩支口紅了,她現在只是想要回最後一支,應該不算過分吧?
“沒聽見。”
他答得幹脆利落。
“……”
這個人,怎麽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喬霧鼓了鼓嘴,擡眸望過去。
空間不大的櫃臺被圍得水洩不通,幸好他個子夠高,身前站着的人只夠到他下巴。
她非常努力地踮起腳尖,如水人潮裏,堪堪瞥到男人側過來的臉。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打了個照面。
她的心跳亂了幾拍。
因為那雙黑色眼睛,盡管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可輪廓和瞳仁,實在是漂亮極了。
有點兒像,小時候經常玩的玻璃球。
那張剪影般的側臉望着她,無所謂地掀了掀眼皮,半點表情都沒有。
盡管中間隔着很多人,喬霧還是沒松手,并且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态來:“我找這只口紅找了好久了,請問你能不能——”
“讓給我”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那個極動聽的聲音,懶洋洋地回:“抱歉,不能。”
口吻裏可聽不出半點歉意。
空氣沉默了幾秒。
見她還不放手,他眼波低垂,落到她一截手臂上,“小姐,你再這樣拉着我不放的話,我可要誤會了。”
男人的語調拉得很慢很長,模糊在喧嘩人潮裏。
這個意料之外的回應讓喬霧有點懵,她擡起頭,隔着老遠望過去。
只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染上輕佻意味,而眼尾配合着微微上挑,拉出一條略顯暧昧的弧線。
斯文敗類。
這是喬霧腦袋裏冒出來的第一反應。
幾乎是同時,那只被握住的手腕,在她掌心裏翻轉過來,然後,慢慢做出一個向上收攏的姿勢。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輕浮動作結結實實吓了一跳,喬霧瞬間什麽都顧不上了,在他的手指碰到自己手臂之前,簡直是火燒眉毛般的松了手。
這男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明明剛才聲音聽着還跟性冷淡似的,轉眼就變成流氓了。
“我我我、我不要了,再、再見!”
磕磕巴巴說完一句話,剛剛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喬霧扭頭就跑。
由于太過着急,推開人群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遠遠望去,那個慌慌張張的嬌小背影,很快就被人潮淹沒。
“小矮子。”
這是一句自言自語,語調散漫極了,隐隐帶着些嘲弄意味。
站在原地停留片刻,他打了個哈欠,裹着霧氣的漆黑眼底,似乎清醒了些。
扭過頭,男人手上提着一只MAC的黑色紙袋,懶懶散散往外走。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他皺了皺眉,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來,來電顯示都沒看就接通。
電話那端是一個聲音嬌俏的女孩:“買到了嗎買到了嗎!”
“買到了。”
——為了買這幾支破口紅,還得罪了一個小矮子。
“嗚嗚嗚,你果然是我親哥!!”
得到肯定答複的女孩十分開心,又絮絮叨叨地往下說,“我最喜歡的那個美妝博主前幾天剛推了這幾個色號,她塗上真的超好看的!不知道我塗起來效果怎麽樣……”
伸手揉了揉眉心,對這些化妝之類的話題沒興趣,他直接開口打斷:“回頭給你寄過去,在學校好好上課,別亂跑。”
“知道啦哥。”
女孩的聲音甜甜的,“也祝你接下來的錄制一帆風順,把把MVP,積分榜蟬聯第一!”
男人聞言,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定。”
嚣張得要命。
沒有買到心儀色號的喬霧,無精打采。
但是因為隔天一大早的返程飛機,也沒時間再去別的商場翻找。
上周剛在微博放了預告,說過幾天會出一個夏日妝容的教程,可是眼下,要用到的口紅色號一個都沒買到。
都怪自己,把之前買的都送人了。
喬霧不禁有些發愁。
留給她發愁的時間沒有太久,因為很快,一份意料之外的合約就找上了她。
作為一個在微博上坐擁百萬粉絲的美妝博主,喬霧跟其他的網紅比起來,不開店不炒作不艹人設,的确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在她的微博裏,關于日常生活的內容很少,大部分都是各種風格的化妝教程,以及對市場上熱門化妝品的測評及推薦。
喬霧驚人的美貌是天生的,沒整過容沒打過針,也不懼怕素顏上鏡。
所以時間久了,逐漸積累起來一批忠實粉絲,去年還踩着最後一名的尾巴,拿了微博年度十大紅人獎。
人氣也一路水漲船高。
一個網紅的商業價值逐漸攀升,各色各式的橄榄枝自然也就跟着抛過來。
當公司打電話,說已經幫她接下一款時下熱門的游戲錄制時,喬霧着實是膽戰心驚的。
“萱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完全是個游戲白癡,上去就是送人頭的那種……”
經紀人趙萱安撫道:“我知道你幾斤幾兩,但這個游戲不是那種競技擊打類的,你在裏面的定位也不需要carry,跟着露露臉漲漲粉有什麽不好。”
喝了口水,她言簡意赅地下了定論,“電話裏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總之合同都已經簽了,我回去把資料發給你,下周五錄制,這幾天你好好準備一下。”
喬霧聽得雲裏霧裏,下意識跟着點頭:“哦……好。”
等晚上回到家裏,收到了趙萱發來的合同以及游戲資料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開始緊張。
這款節目的名字叫《Liar》,意為愛說謊的人。
而游戲的名字是狼人殺,百度百科上說,這是一款多人參與,以語言描述來推動的策略類桌游,主要是較量玩家的口才和分析推理能力。
喬霧讀大學的時候,身邊有很多同學都喜歡玩,可她自己卻是一點都沒接觸過。
她人本來就迷糊,口才也一點兒都不好,從小到大跟別人吵架就沒贏過。
泡了杯濃咖啡,她披着浴袍坐在電腦桌前,一頭長發濕漉漉的搭在腦後。
打開電腦,在網上認認真真的搜攻略,做功課。
“狼人殺游戲分為兩大陣營,狼人陣營和好人陣營。好人方以投票為手段放逐狼人獲取勝利,狼人則隐匿于好人中間,靠夜晚殺人及投票消滅好人方成員為獲勝手段。”
“狼人殺游戲标準局為12人,以4名狼人,4名村民,以及4名神民組成。”
“狼人,每晚可以殺死一人,白天可以選擇自曝,自曝後游戲直接進入黑夜;
村民,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只有投票權;
預言家,每晚可查驗一名玩家身份;
女巫,擁有一瓶毒.藥一瓶解藥,每晚只能使用一瓶藥且不可自救;
獵人,當被狼人殺害或被村民投票放逐時,可以任意射殺一名玩家;
守衛,每晚暗中守護一名玩家,該玩家當晚不會被狼人殺害,但不能連續兩晚守護同一個人。”
……
學習一直以來都不是她的強項,從前在學校的時候是,現在更是。
關了一半的紗簾,隔着窗戶露出夜空中高高懸挂的白色月亮,偶爾有風吹過,投下來的光影閃爍變換,溫柔極了。
喬霧越看越暈,只覺得電腦屏幕上那些原本清晰的字符,漸漸開始四分五裂。
她打了個哈欠,腦袋昏沉沉的,很快就進入了酣甜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