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穆老四獨自在風雪中琢磨了一會兒,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實際上,這場喜宴開始之前,穆老爺子和郁聲說了什麽,他一概不知。
穆聞天帶着一身傷,心急火燎地趕回奉天,怕的,就是錯過自己的婚禮。
好在,他運氣不錯,到家時,客人們也剛到。
穆老四眉頭一皺。
難不成,是老爺子想讓郁聲認認人?
奉天城有名有姓的家族不少,郁聲進了穆家的門,日後少不了要接觸,現下的确有認人的必要。
道理似乎說得通,但穆聞天心裏還是盤桓着淡淡的困惑。
他在風雪中抽完了煙,擡腿去找醫生。
喝得醉醺醺的醫生們被穆聞天從炕上薅起來,聽他描述郁聲的病情。
“喝多了。”醫生們打着哈欠搖頭,“以後可不能讓他繼續喝酒了啊。”
穆聞天又囑咐醫生們開藥方。
“光喝藥沒用,以後飲食也要注意。”
穆聞天點頭記下,然後才想起來脫衣服,将崩裂的傷口展露在醫生們面前:“差點忘了,傷口崩了,幫我換個藥。”
醫生們的瞌睡蟲被染血的紗布吓飛了,驚呼着“四爺”,将他團團圍住。
穆聞天卻不覺得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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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單肩披着大氅,望着指尖發愣。
柔軟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是郁聲的滋味。
就分開這麽一小會兒,他已經開始想念了。
天都要亮了,他的洞房花燭夜,什麽時候會來呢?
郁聲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醒來時,覺得窗外的光有些刺眼。
他翻了個身,在熱乎乎的炕上蹭了兩下,發現身上光溜溜的,沒有衣服,瞬間吓醒了。
郁聲騰地起身,懷裏掉出只迷迷瞪瞪的小貂。
小貂在被子上蹬了蹬腿,眨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會兒,又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四爺受了傷啊……”
“……挺嚴重……”
“能下地……”
窗外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進郁聲的耳朵。
他顧不上思考身上為什麽沒有衣服,裹着被子湊到窗邊,凝神細聽。
兩個小丫頭在屋外說着話。
“四爺身上的傷那麽嚴重?”
“可不嘛,老爺子都去瞧了,說是讓他最近老老實實待在奉天,別想往外跑。”
“唉,四爺雖然那方面有點問題,但人是真的好。你瞧,昨個兒郁聲小少爺喝多吐了一地,不是他把人送到這屋裏來的嗎?”
郁聲恍然大悟。
原來他身上的衣服是因為吐髒了,才被脫下來的。
她們還說四哥受了傷。
郁聲心尖一顫,想到四哥剛回來的時候,見地上有雪和冰,沒事人似的将他抱起來。
那時,他壓根沒想過,穆聞天身上帶傷。
郁聲将醒來身上沒衣服的恐懼抛在了腦後,抓起散落在炕頭的旗袍,套在身上,颠颠兒地跑出門。
院子裏的丫頭瞧見他,齊刷刷愣住。
穆家從未有過歐米伽,更遑論是穿着旗袍,水靈靈的南方來的歐米伽。
但她們很快收拾好情緒,笑道:“小少爺醒了?”
“四哥是不是受傷了?”郁聲裹緊了身上的皮子,聲音在寒風裏有細微的顫抖。
丫頭們對視一眼,點頭:“在屋裏歇着呢,說是傷口又崩了……哎,小少爺,慢點跑!”
面色蒼白的郁聲已經奔出去老遠。
他想,是不是自己怕跌倒,讓四哥抱了,那些傷口才裂開的?
另一邊。
穆聞天龇牙咧嘴地讓雙喜替自己打水。
雙喜面無表情地杵在門前:“四爺,醫生說了,您的傷口不能沾水。”
“那我總得擦擦吧?”穆老四坐在炕邊,單手将大氅扯下,煩躁地催促,“打水。”
雙喜不為所動。
穆聞天鋒利的眉一挑,懶洋洋的鷹目裏,流淌出潛藏着的陰霾:“怎麽着啊,我說話不好使?”
雙喜想起穆聞天剿匪時的狠勁兒,縮了縮脖子,掙紮道:“四爺,您就忍忍吧,要是傷口沾水發了炎,老爺子知道了,頭一個崩我。”
“哪兒來那麽多廢話。”穆老四的嗓音沉了下來,“去打水。”
“四爺……”
“四哥!”雙喜的哀求被另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打斷。
房門被人從外面撞開,北風卷着淺藍色的身影滾進來。
跑得滿面通紅的郁聲踉踉跄跄站定,難為情地扯了扯滑到肩頭的皮子,然後輕聲喚道:“四哥。”
雙喜眼睜睜看着穆四爺眼裏的陰霾煙消雲散,臉上冰雪消融,還不着痕跡地将大氅重新披在了肩頭,遮住了受傷的肩膀。
“來,到四哥這兒。”雙喜眼裏的穆四爺像只大尾巴狼,把漂漂亮亮的小貂騙上了炕。
郁聲手腳并用,拱到穆聞天身邊,急切地問:“四哥,你受傷了?”
穆老四矢口否認:“沒啊。”
郁聲一愣:“可我聽她們說……”
“別聽她們胡說。”穆聞天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着痕跡地換了個姿勢,“倒是你,下次不能喝酒就別逞強,吐倒是其次的,胃疼起來怎麽辦?”
郁聲“嗯”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三媽媽釀的酒喝起來是甜的,我沒想到會醉。”
“越是這樣的酒,越要少喝。”穆聞天捏了捏他的腮幫子,“行了,玩兒去吧,你四哥還有事兒呢。”
郁聲老老實實爬下炕,就這麽被穆老四支走了。
他前腳離開屋子,後腳,穆聞天收回了粘在他細腰上的目光,白着臉吸涼氣:“讓你去打水,還愣着做什麽?”
雙喜噎了噎,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不打水,四爺會崩了他;打水,穆老爺子會崩了他。
雙喜覺得自己命途多舛,唉聲嘆氣地走到院裏,意外地發現郁聲還沒走。
裹着皮子的小少爺與漫天的飛雪格格不入,凍得通紅的臉上彌漫着擔憂。
他顯然不相信穆聞天的話,想再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
雙喜眼珠子一轉,主動跑過去:“小少爺,您得空嗎?”
郁聲緊張地瞥着四哥的房門,用力點頭。
“四爺要我去打熱水,可老爺子也等着我呢……”
“你去吧,我替四哥打熱水。”他立刻接下話茬,“別耽誤了老爺子的正事。”
雙喜千恩萬謝地走了。
郁聲快步跑到院外,拎了一壺熱水回來,然後站在緊閉的房門前,躊躇不已。
不知為何,他的臉有點紅,先是被水壺裏的熱氣熏的,後是周身燒起了溫暖的火,湧動着,跳躍着,催促着他進屋。
“四哥。”郁聲定了定神,試探着敲門。
房門随着他的動作,開了一條縫。
沒上鎖。
郁聲心中一喜,用肩膀頂開了門板,然後一聲甜甜的“四哥”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昏暗的房間內,穆聞天正對着他脫下了染血的襯衣。
微光從阿爾法結實的肩膀上跌落,滑到胸膛,再擱淺在腰間流暢的肌肉線條裏。
穆聞天咬着一截紗布,單手換藥,聽見門開的聲音,以為是雙喜回來了,沉聲催促:“愣着做什麽?過來啊。”
郁聲呆呆地望着橫貫了四哥肩頭的刀傷,杵在門前吸氣。
郁家比不上穆家,但他以前,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少爺。
他以為自己什麽都見過,時至今日,才知道,自己什麽都沒見過。
“雙喜,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打個水要這麽久。”穆聞天光着膀子等了半晌,沒聽到動靜,不耐煩地擡頭,繼而瞳孔猛地一縮,“……郁聲?!”
拎着水壺,站在門前的,可不是郁聲嗎?
穆老四電光石火間,明白了雙喜的用意。
這小子,鐵定是不想給他打水,又怕挨罵,幹脆将事兒推給郁聲。
他再生氣,能罵媳婦兒嗎?
“吓着你了?”穆聞天滿腔怒火對上郁聲就啞火,嘆了口氣,無奈道,“過來吧。”
郁聲也不是傻的,曉得傷口不能沾水的道理。
他拎着水壺,硬邦邦地質問:“四哥要水做什麽?”
穆老四沉默片刻,咬牙道:“喝。”
郁聲立刻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穆老四黑着臉喝了,耳邊飄來一句軟軟的,卻又帶着氣惱的嘀咕。
“四哥騙我。”
穆聞天面色微僵,沒由來想起雪貂在手指上留下的牙印。
嗐,郁聲氣起來,指不定也咬人。
“我那是怕吓着你。”穆聞天并沒有說出全部的真話,他還怕洞房花燭夜因為身上的傷泡湯。
當然,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他的洞房花燭夜已經泡湯了。
穆聞天越想越頭疼,絞盡腦汁想把郁聲支走。
“四哥是不是想擦身?”誰知,郁聲較起真來,什麽都能猜到。
他抿着唇,将熱水倒在盆裏,取了幹淨的帕子浸濕,主動湊到穆聞天身邊:“我替四哥擦。”
蹙着眉的歐米伽冷不丁靠近,穆聞天先慌了神。
郁聲生得白,皮膚在微光下泛着光,先前,穆聞天只覺得他好看,如今,卻覺得他整個人都散發着銳利的光芒。
穆聞天心虛地移開視線,伸手攬着郁聲的腰,把人困在懷裏:“別擦了。”
擦什麽啊,到時候傷口發炎,還能怪郁聲嗎?
“四哥是不是想等我走了,自己擦?”郁聲輕哼着拍開腰間的手,目光落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眼神晃了晃。
傷是真的重,即便已經愈合了大半,他也能想象得出當初皮開肉綻的模樣。
穆聞天的心思被郁聲猜了個徹徹底底,啞口無言:“行吧,不擦。”
“我幫四哥擦別的地方。”郁聲卻執拗地将帕子按在穆老四身上,“只要傷口不碰到水就好了,對嗎?”
穆聞天愣了愣,對上他的眼睛,說不出半個“不”字。
郁聲得不到回應,就當四哥答應了。
他将帕子四四方方疊好,然後按在了男人結實的胸膛上。
溫熱的觸感蔓延開來,穆聞天的喉結滾了滾,垂眸打量郁聲的神情,見他滿臉嚴肅,連忙将旖旎的心思收起。
只是郁聲擦着擦着,就擦到了穆聞天的小腹邊。
穆老四是個很典型的阿爾法,肩寬腿長,精壯的腰線随着郁聲手裏的帕子,漫上一層暧昧的水光。
郁聲臉色微紅,硬着頭皮麻痹自己:這是為四哥擦身子,不能亂想。
可他跪在穆聞天雙腿之間,肩頭的皮子早就丢在一旁,淡藍色的旗袍緊緊貼在大腿內側,上頭的珍珠随着動作晃成一片耀眼的白光,而穆聞天裸着上身,身上遍布水痕,這姿勢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
郁聲有點撐不下去了,擦拭的動作漸漸遲緩起來。
他都覺得不對勁兒,穆老四就更覺得不對勁兒了。
跪着的郁聲,柔軟的腰微塌,露出了被淡藍色布料包裹的圓潤弧度。穆聞天也不願意瞎想,但那圓潤的弧度在他眼前左搖右晃,他實在是……憋不住。
炕上的氣氛漸漸黏稠起來。
穆聞天的手不着痕跡地搭在了郁聲的腰間,拇指在柔軟的裙子上來回摩挲。郁聲滿心都是穆聞天的傷,雖然覺得不對勁兒,還是硬着頭皮繼續擦。
比起奇怪的氣氛,他更怕自己一走,穆聞天就趁機瞎折騰肩頭的傷口。
郁聲在心裏安慰自己。
你看,四哥多冷靜。
只是擦一擦,沒關系的……
郁聲慌裏慌張地擦了一氣,擦完,帕子都不要了,紅着臉溜出了房門。
而就在他離開的剎那,穆聞天将骨節分明的手指插進頭發,啞着嗓子罵了句:“媽了個巴子……”
他肩頭燒起一團赤紅色的火。
這團火迅速爬上了胸膛,與帕子留下的水珠糾纏在一起。
那是……窮奇。
穆聞天連郁聲的味道都沒聞到,身上那個只有在動情時才會浮現的文身,居然就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