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這一世都鮮少在苦寒的邊疆領兵,所以二人都比前世長壽,順帶着連媳婦兒也過得安心平順,心事少便病痛也少,原本因為胎次頻繁而傷了身子的史氏也調養得法,偶有小病小災卻也不怎麽礙事——前世的這個時候,史氏可都過了“周年”了。

史令儀帶着大兒媳婦水凝一起趕到寧府,而二兒媳婦王咨看家,順手操持下小叔子賈攸的婚事:實在是嫂子水凝比她嘴甜會安慰人。

寧府正院的卧房裏,史氏歪在床上,身邊還有長孫賈珞的媳婦伺候。賈敷他媳婦柳氏向婆婆請過安,便乖覺地拉走了賈珞媳婦兒,水凝得了史令儀的眼色,也跟着柳氏她們到珍哥兒院裏再瞧瞧鳳姐兒去。

兒媳婦孫媳婦都走了,房裏也只剩自己的大丫頭,史氏這才掙紮着坐起來,撫着胸口道:“弟妹,我真是氣着了。”

做了幾十年的妯娌,史令儀當然看得出史氏最難受那會兒已經過去,自然也能說個詳細了。

新婚時,賈珍與王熙鳳小兩口可謂如膠似漆,鳳姐容貌嬌豔,賈珍一見便稀罕上了,他又慣會哄女人,因此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可惜好景不長,賈珍好色又喜新厭舊,婚後初始甘心讓媳婦兒管教,可才過了三個月就故态複萌了。他趁着鳳姐月事,和母親給他那兩個通房“激戰”外書房……讓得到消息的鳳姐抓了個正着,當時還是白天……

要命的是,不只是白日~宣~淫,賈珍得趣時滿嘴淫詞浪句之中夾雜了不少胡話,譬如讓這通房做個正經二房之類的……

二房可不同于後宅裏那些名為“姨娘”實則只是通房的女人們,二房可是要在官府登記,有正經的納妾文書在手,且不得随意打罵發賣的貴妾。

在門外聽了有一會兒,只有這句最讓鳳姐火大,她沖進門去,抄起案上的鎮紙就往那兩個通房身上扔,“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媳婦兒神兵天将,吓得賈珍立時就軟了,更是慌忙滾到地上,手忙腳亂地穿起衣裳,而兩個通房剛才還在出言挑撥,挨了一鎮紙可不就失了銳氣,又讓随後闖進門的鳳姐丫頭們拿住,齊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鳳姐小臉氣得通紅,旋即滴下淚來:她的确憤怒,卻也想着借此一舉拿住丈夫賈珍,下了猛藥也好讓他凡事兒都得再掂量幾分!

其實,賈珍性子如何,王家早就心裏有數,但是鳳姐身為監生的女兒,即将告老的五品官孫女兒,像賈珞、賈琏這樣能襲爵的才俊王家也實在是攀不上。

寧榮兩府加在一塊兒,最不着調的也就是賈敬這一支了,可賈敬……他也是進士啊。有他父親賈代化的面子在,賈敬都不會以五品官終老,而賈珍雖然好色,但為人處事還頗有分寸,學問也還過得去,好歹也能給鳳姐掙個正經的诰命。

讓媳婦兒堵個正着,賈珍還是心虛為主,穿戴好便陪着笑,甜言蜜語地哄起鳳姐。只是鳳姐一心要把此事鬧到公公婆婆那兒,她可琢磨着西風一次就徹底壓倒東風呢。

鳳姐的婆婆張氏是個柔順賢惠的女人,照史氏的話說,就是性子太軟,讓鳳姐一陣哭鬧,也沒了主意,除了埋怨兒子賈珍不懂事,欺負媳婦兒之外,再也說不出什麽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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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也知道不能指望婆婆做主,餘光掃過垂頭喪氣的賈珍,心說只等公公回府給她做主了。

不過賈敬真沒他媳婦那樣好糊弄,他不耐煩插手兒子的後院,便各打了五十大板: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不省事的兒子提什麽二房的确是不給兒媳婦留體面,但王家本就不如寧府,縱然兒子有錯在先,焉能讓你王家的女孩兒騎在我兒子的頭上?

賈敬這番作為讓鳳姐暫且偃旗息鼓,卻好似給了賈珍一個暗示:既然不好在家中胡來,幹脆轉戰府外……之後竟葷素不忌起來。

誰料如此數月後……竟患上了隐疾……而且還已經有了痛感,這可說什麽也瞞不住了。

話說寧府自賈代化到如今的賈珞,整整三代人都頗能自律,即使是賈敬亦能做到“不打野食”,因此賈珍在這個家裏可當真是個異類。事發後,賈珍便遭到父親一頓毒打。

賈敬氣得七竅生煙,除了用重金請來擅長外傷的大夫,更是派了心腹出門去詳查:寧府也是樹大招風,他真擔心有人下套。

而探查來的結果偏偏讓人啼笑皆非:賈珍外面包下的幾個粉頭都是身體康健,岔子……還就是出在賈珍那兩個通房之一。這個丫頭是張氏從娘家帶來的陪房的女兒,她平時還要給張家不時送些消息,而跟她接頭的那人正是她的上峰,而有毛病的也是這個上峰兼~奸~夫。

真相大白,不止賈珍一時半會人擡不起頭,連張氏也又氣又羞,直接病倒。賈敬這回也不顧及名聲了,親自下手,那~奸~夫被揍得奄奄一息和那個丫頭一起綁了,送回京城張家。

而賈珍這檔子爛事兒在當地更是引為笑談,賈敬也鬧得沒臉,幹脆又把他趕回了京城,交給親爹賈代化與親哥哥賈敷管教,起碼讓他別再這麽丢人現眼。

史氏肯毫無隐瞞地和盤托出,一方面是她跟史令儀的确投脾氣,妯娌處了這麽些年也有真情意,另外就是這事兒瞞不住,總要從賈敬外任之處傳回京城,到時候不僅寧府難堪,榮府的老少也得挨上幾句嘲笑……

這……受拖累的感覺可是久違了。事已至此,史令儀還能說什麽呢,只能半真心半安撫道:“嫂子別怨我說話直,敬哥兒媳婦溺愛孩子,兒子哪能那般澆灌?敷哥兒自小就明白事理,大哥還不是經常拎過來訓一訓?如今長大了娶妻生子,才不用當爹娘的擔心。”

賈敷小時候身子不好,史氏的心思也多放在這個兒子身上。話說回來,賈敷就算平安長大成了人,太醫也隐晦地勸過,大公子先天不足,房中事不得恣意,不然傷了腎水恐怕壽命不永。

而賈敷也真是做到了潔身自好,妻子柳氏體會到了什麽是夫妻一心一意,便越發孝敬公婆,善待丈夫的姐姐弟弟。即使賈珍鬧出這樣的醜事,柳氏書香門第出身竟也毫無怨言,下帖子請太醫給婆婆史氏看診,又自行去榮府請來嬸子史令儀,看着史氏與史令儀說話,又去侄媳婦鳳姐那兒寬慰安撫去了。

史令儀既然說到了賈敷,自然也要誇一誇柳氏……

史氏聽着,神色也跟着逐漸舒緩下來,史令儀更是笑問嫂子太陽穴上貼着的膏藥,看着十分俏皮。

史氏也笑了,“眼見着要當曾祖母的人了,還俏皮什麽。”說着,又解釋道,“這是珍哥兒媳婦孝敬的,我貼着頭疼是好一點。這孩子倒是體貼伶俐……”

鳳姐慣會讨人喜歡。史令儀微微一笑:因為忠義王謀反,鬧得自家孫兒孫女兒們的婚事都稍微有些耽擱。

在鳳姐房裏,有伯娘有嫂子一起勸解,鳳姐道了委屈,略抱怨幾句也就罷了:賈珍的“病”其實不重,只是那塊兒地方出了一點兒小毛病都讓人揪心,有大夫精心施治,其實如今已經差不多痊愈了;再說伯娘和嫂子也不好輕易得罪,鳳姐只想拿捏住丈夫,可沒異想天開到借此事讓整個寧府都向她低頭。

不得不說,這回鳳姐主意正,又要求得當,賈代化與史氏夫婦向王家致歉後,更是打算成全她。于是賈珍閉門養病了數天,又跟着堂兄賈珞到榮府跟賈琏、賈珠和寶玉兄弟三個一起讀書。

好歹也是一個姓,一個祖宗,大家都不好意思揭短,教這幾位少爺的先生當年更是史骞取中的,縱然心裏不太痛快,也只得忍了,好在賈珞、賈琏與賈珠各個出挑,勤奮好學不說,品行亦佳,足夠安慰這位先生了。

寧榮兩府倒是平和,可史令儀難得出門赴約,都能從以忠順王妃為首的那群诰命那兒聽到幾句稍微刺耳的“教子之道”,她們說完賈珍,還要捎帶着明褒暗貶不愛仕途經濟,更愛吟詩作賦又風流多情的寶玉。

這些話傳到史令儀耳朵裏,她也只是笑笑,連反駁都懶得張口:與其貶損我家孩子,忠順王府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怎麽從“亂局”裏脫身吧!

回到榮府,史令儀跟丈夫還是免不了抱怨幾句,賈代善笑得一如春風拂面,“聖上正為二皇子難受,咱們在這個時候不怎麽得意才好。”

讓丈夫這麽一說,史令儀果然舒坦不少。

話說,忠順王世子與南安王世子當初和二皇子也多有聯絡,雖然不一定是真心,可如今二皇子還在謀反的忠義王手心裏扣着,這二位王世子可不就得盡早撇清關系并調轉船頭啊?

只是太子可對這兩家的示好不以為然:當年覺得我心高氣傲便轉去支持我二弟,如今二弟倒臺,就又回來奉承我了?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因為今後一二小事兒便存了芥蒂,再尋個新主子投靠?

太子不冷不熱,兩位世子如何感受不到?想靠南安王世子妃進宮和皇後、太子妃緩和關系,又因為太後作梗不得不半途而廢。

兩位世子多方受阻反而激發出了些血性,禀告過各自的父親,便齊齊上表:他倆要去前線!

聖上眉毛一挑,禦筆朱批:準了。

卻說如今聖上的大軍在打了幾回勝仗之後,便将西北幾處關隘圍得水洩不通。忠義王作亂,可西北百姓終歸無辜,聖上再殺伐果斷也不想平白損了這些百姓的性命,畢竟是自己的江山,誰舍得西北因此一役便滿目瘡痍?

因此,兩位世子出征西北,也不會遭遇太兇險的戰事,只要小心別再冒進,讓忠義王的人趁機扣住,回得京來也是有軍功的人了。

兩位世子遠行,與榮府幹系不大,賈攸也在這時迎娶嬌妻。

新房裏,新媳婦趙晴一雙明眸,配上她兩個深深的酒窩,還有圓圓嫩嫩的臉蛋……賈攸的心情就和房裏的紅燭一樣,雀躍不已。

第二天一早,新婚小夫婦準點兒過來奉茶,看着小兒子時不時瞟向她媳婦兒的溫柔目光,賈代善夫婦也跟着放了心。

小弟新婚,自然少不了最疼他的姐姐賈敏親來道賀。賈敏回娘家,當然要拖家帶口,她與林海的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兩歲,正是最好玩又翻不了天的年紀,再過上幾年腿腳靈便,心思活絡可就免不了淘氣,追打他們可就得費把子力氣了。

史令儀一手一個小外孫,和歪在自己身邊的女兒說着閑話。

而外書房裏,賈代善也正和從前線歸來的摯友馮将軍喝茶敘舊。話說馮将軍軍功卓著,眼看着今年就要升到二品,他的嫡長孫馮紫英如今也到了年紀,他便想着和老友榮國公提一提,若是賈家沒這個意思,他們也好再去相看媳婦兒。

馮紫英這個孩子賈代善也見過幾回,學問……一般,但騎射功夫很是拿得出手,性子更有幾分豪俠風範,男子氣十足,跟自家那幾個讀書讀多了便滿肚子壞水的孫兒們全不是一類。

馮将軍一看榮國公笑容依舊,便老實地說了自家的意思:原來他們看中了賈赦的閨女賈瑛。原因簡單至極,馮紫英跟賈琏挺合得來,一廂情願地對賈琏的親妹子也存了點心思。

賈代善都沒賣關子,痛快應了。

送走馮将軍,賈代善回到榮禧堂跟媳婦史令儀一說,史令儀也覺得這是門好親事。于是賈代善招來兒子賈赦,賈赦也覺得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只是琏兒的婚事還沒定準,瑛兒這邊得先等等就是。

等賈赦親口跟水凝提起女兒婚事,水凝心裏便是“咯噔”一下:她哥哥嫂子也看中了自家瑛兒啊!

就在她還沒想到怎麽回娘家跟哥嫂分說,京中喪鐘齊鳴:皇後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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