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2)
令儀幾乎像青眼一樣瞬間就飄到了那位坐在橋邊死活不肯擡後座的“潑皮”的身後——下屬已經說了,此人生前戰功卓著,又身帶煞氣,地府資歷淺些的小吏都近身不得呢。
史令儀也不客氣,擡腳便踹,“丢鬼啊你,快跟我回家!”
這腳感如此熟悉……不對啊,老子死了啊,他回頭一瞧,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子,那笑容“綻放”得……都把臉上擠出褶子了,“呀,好,媳婦你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啊。”
卻說地府與現世時間并不對應。
賈代善魂體特殊,混個官職簡直是手到擒來,這天他在接引前殿當值……就聽說有人鬧事……
想不開的鬼太多了,但一般的鬼也不用賈代善出手,不過這回來人身負龍氣,賈代善一聽說就回頭跑去叫了他媳婦過來。
兩口子趕到接引橋邊一瞧,果然是熟人!
史令儀問道:“陛下您高壽啊?”太子在他們夫妻去世的時候,就已經登基了,這會兒奉承一句也不打緊。
太子道:“六十多吧。做鬼不變老……是真的啊。”
賈代善與史令儀夫婦對視一眼,史令儀又問,“您媳婦呢?”
太子道:“我先閉眼的,還是讓她多活一陣子吧。你這話也忒不吉利。”
此言一出,一抹紫色煙霧忽然籠罩在太子身上,逐漸化成了太子妃費氏,“你這話說晚了,我跟着你呢。”
史令儀撫掌大笑:“英雄所見略同!”
太子妃與摯友相視一笑,莫逆于心。
作者有話要說:嗯,主線劇情完結了。
後面還有四五個番外,包括寶釵宅鬥記,寶玉和湘雲婚後生活,黛玉夫婦的小日子,還有賈代善與史令儀夫婦、太子太子妃夫婦在地府的詭異生活……我在開坑時就設想過魂體的那啥情節,咳咳,思來想去,放在正文裏至少是畫風不對,于是這些略微神奇的番外,我就另行開上一篇,免費了。番外周六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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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一回
這一世,寶釵依舊是能那個詠出“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女英傑。
而這一世的榮府也正是寶釵詩中的這股“好風”。
背靠着榮府,寶釵才能以女史身份入得東宮,不然憑她的出身也只能從宮女起步了。
可到了東宮之後,寶釵之前左右逢源倍得寵愛的日子就結束了。而現實猶如冬雨,上來把這個雖有幾分城府,但卻還算率真的姑娘澆了個透心涼。
她使出渾身解數,在太子跟前的幾番表現,全無下文。随着她自不量力地“冒頭”,宮中內侍女官待她也不比以往。若非父親給了她豐厚的資財,怕是在東宮寸步難行了。
知曉自己有喜而欣喜若狂的那段時候過去,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沒事兒……胡思亂想了。寶釵輕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這會兒丈夫不在身邊,她無人陪伴之下便想起在東宮做女官時的舊事。
這時她終于承認,自己比不過表姐元春。
寶釵還曾暗中抱怨過太子妃氣量太小,看看太子收用的姬妾……一個勝似一個地老實溫順。表姐元春在娘家時,也是千嬌百媚說一不二的千金大小姐,可等她入了宮,舉止言行完全變了個樣。
可等她也做了別人的妻子,兒媳,還即将成為母親,再憶起自己在宮中那段日子就難免啼笑皆非了:太子與太子妃純粹是不跟她這樣天真又不懂事的小姑娘計較。表姐元春也多有愛護之舉,拉着她少往太子跟前湊——太子的姬妾們面對太子和太子妃自然“老實溫順”,可對上她,人家可就手段繁多了。
寶釵正在窗前想得出神,她陪嫁過來的大丫頭莺兒已經上前輕聲禀報道:“奶奶,如夫人來了。”
寶釵聞言,連忙起身相迎。
姨娘也分很多種,混得差的連下人都能上來踩一腳;可也有威風的能讓正室都退讓幾分。寶釵這位“親婆婆”無疑屬于後一種,而且在郡王府,姨娘可該稱為“如夫人”。
這位如夫人正是寶釵之夫的生母。她父兄都有官職在身,雖然品轶不高,但家世也比寶釵強些。
對這個兒媳婦她其實還挺滿意:有王妃和世子妃在,兒子又是續娶,很難娶到高門大戶的姑娘,能說來這個比較實惠,她還能壓得住的媳婦兒,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等媳婦嫁過來,如夫人冷眼瞧着她如何行事,沒多久便發覺這是個規矩又乖巧的媳婦……實在是規矩乖巧得有些過了頭!
壓根就是不幹己事不張口,指望這個媳婦把她們二房挑起來……真是白日做夢。
如夫人這一路越是思量,就越是心中不平。等踏進寶釵的院門,見到迎了出來且行動已經稍有不便的兒媳婦,如夫人的些許怒氣又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兒媳婦肚皮倒是争氣。
卻說,這一代西寧郡王并無開拓進取之才,但總算守成有餘。雖然十分寵愛如夫人,但也聽得進正妻的建言,對待兒女們也稱得上公平。
有這樣明白事理的一家之主在前,後宅雖有波瀾卻始終沒什麽大事兒:女人間的争風吃醋,王爺聽了也就是一笑了之,只有涉及兒女乃至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他才會放在心上。
如夫人早于王妃看透了這一點,因此她才能始終讓王爺青眼有加,憑這份才智也足夠她稱霸後宅,并養出了一個出色的兒子。
她親自到兒媳婦這兒來,除了探望一下,也有正經事兒要說。先問過兒媳婦身子,知道一切無礙,又傳授了些自己的經驗……之後戲~肉~就來了。
薛蟠雖然已經平安回家,但壞名聲算是徹底落下來了。而薛蟠在大牢裏蹲着的時候,西寧王妃和世子妃也沒少派人出門,去和苦主“商量”,最後讓苦主多拿了不少銀錢,而薛蟠在牢裏也吃了不少苦頭。
可薛蟠畢竟還有命在,而那家人卻永遠地失去了個兒子,不過寶釵卻依舊覺得哥哥有些“冤枉”,也不獨是她,連她的婆婆,這位脂粉堆兒裏的英雄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
這會兒,這位如夫人便細細說起有些人家想要借此發難:畢竟她兒子靠着真本事和不要命,才能混到今時今日。王爺雖然也有心好好扶次子一把,但兒子從軍之後……說句老實話,王爺現有的人脈不足以讓次子青雲直上。
而世子原先心裏對這個庶出的弟弟也存着幾分嫉妒之意,等弟弟真的從了軍并摸到了榮府的門邊兒,世子立即修正了自己的态度:還時常将外面的消息轉告給庶母知道。
最後如夫人輕聲道:“這樣關鍵的時候,可不許出什麽岔子。”
寶釵自打嫁進門來就一直在藏拙,如今哪裏聽不懂如夫人的弦外之音?
這會兒她的丈夫正跟着刺史林海……也不知道這位探花郎在搗鼓些什麽,只是聽娘家偷偷傳話過來,榮府的這位乘龍快婿如今處境不是太妙。一直有禦史在上本參他。
送走如夫人,寶釵滿腹心事,便想趁着自己還能動彈,趕緊往寧府表姐那兒探一探口風——至于榮府,若是沒有榮國公的侄女兒,自己的娘家嬸子作陪,榮府的大門她可輕易進不去。
這會兒鳳姐也快生了。
她懷孕這段日子也是夫妻感情最融洽的時候,于是寶釵見到的便是見所未見的表姐——鳳姐滋潤水靈得簡直讓人羨慕。
聽了寶釵的來意,鳳姐也沒賣什麽關子,只是告訴她公公賈敬對林姑父行事……有些看不慣。
不過大伯賈敷卻不曾表态,而賈代化與賈代善二位更是穩如泰山。
寶釵臉色不太好看,卻仍能鎮定道:“這二位若是出了手,還能是小事?”
寶釵與鳳姐兩個對政事政局知之甚少,卻也明白寧榮二府與宗室王爺們極不對付,唯有寧府二爺賈敬偶爾和恭王有些往來。
這兩對鬥得狠了……林海是榮國公的女婿,縱然吃些苦頭也有再展才華的機會,可自己丈夫的根基又如何能跟榮府相提并論?
寶釵越想心就越亂,而她的臉色也越發青白。
鳳姐正要開口勸解幾句,不防肚子忽然一陣墜痛……
晚上,鳳姐産下一子且母子平安的消息傳來,已經回到王府的寶釵心中平複稍許,不過她思來想去還是偷偷給丈夫送去了些消息——經由娘家的商隊傳消息,其實真是又快又穩妥。
收到妻子的來信,寶釵的丈夫很是開心,可看到妻子勸他多留個心眼,不必事事都依着林海的意思……他也只是笑了笑,把信箋送到案上燭火之上,青煙袅袅之後只餘片片紙灰。
第二回
他一直認為寶釵是他的賢內助,如今看來,也只能是個賢內助。後宅婦人,哪怕在宮裏伺候太子妃和甄良媛好幾年,也稍嫌見識不足。
寶釵的丈夫想到這裏,也不由一笑:溫婉娴靜,不惹是非,還給他生兒育女……他不能太貪得無厭了。
北面的局勢比寶釵想象得複雜多了。這種時候,也不是你想改換門庭就能立即辦到的。媳婦寶釵一直順遂得意,有機會還是帶她出門見識一番吧。
他打定了主意,又坐在案前給媳婦回了信,這才回房梳洗安歇。
對他而言,當務之急還是全力配合刺史林海,在保證本地麥子播種收獲之餘,順手坑上北狄人一把,再給自己撈取足夠的功勳,若是能借此一戰入得貴人——比如榮國公賈代善的法眼,那麽冒點險得罪些能人也全都值了!
卻說林海在京城另有诨號:玉面郎君。可自從在此任職起,不畏舟車勞頓多番親臨邊關,幾個月下來整個人黑了不少,還瘦了一小圈兒……
如今黛玉已經能幫着母親處理家事,甚至各大世家乃至宗室和自家、外祖家的關系,賈敏都有意讓女兒知道并試着親手處理一二,再看女兒的悟性和手段決定要不要給她加點碼。
話說林海和賈敏是對兒十分開明的父母。
尤其是賈敏,人前也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實際心裏對這句話不說不屑一顧,至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在她小時候,母親把她摟在懷裏,還當着父親的面兒,膽氣十足且不徐不疾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兒嫁出去好歹都能得個诰命,若是不好生讀書再跟着咱們見見世面,将來說錯一句話興許就害了夫家娘家,還帶累自家兒女。”
之後賈敏就和哥哥們一起上課去了,哥哥學什麽,她也跟着學什麽,直到哥哥們到了學寫八股文的時候,她才落了單……
不過母親史令儀馬上就給她找了新活計:教弟弟賈攸讀書,以及收拾父親的書齋。
尤其是後者,這是她哥哥們都求之不得的活計。幫父親整理書稿之時,賈敏自然沒少瞥見若幹書信上要緊的只言片語,而她爹在不大忙碌的時候,也會給女兒分說一二。
而今,林海回家略作梳洗,跟妻子賈敏說了幾句話便一頭紮進了書房。有女兒黛玉給他端茶倒水,抄抄寫寫,林海心中慰帖極了。
公事告一段落,林海把女兒拉到身邊坐下,還沒說話,就讓親閨女黛玉“質問”了一句:“爹爹怎麽都不誇我?”
林海看着女兒這張幾乎和自家一模一樣的小臉,忍俊不禁道:“那聽聽這句,玉兒最心疼爹爹了?”
黛玉道:“這還差不多。”言畢,挽住父親的胳膊,又柔聲道,“爹爹這些日子也太累了;娘跟我都好些天都沒跟爹爹好好說話了……”
林海和他岳父賈代善一樣,跟女兒相處的時候比兒子還多。而且女兒這樣撒嬌,他也實在扛不住。再一琢磨,黛玉十好幾了,眼見就要嫁人了,林海這個當爹的就只想對女兒再好一點兒。
于是林海仔細算計了一回,給了女兒個準信兒,“五天後,爹爹帶你娘們出門散散心?”
黛玉想了想,忽然問道:“爹爹,咱們在這兒是不是待不久?”
林海聞言也來了興致,“玉兒為何這樣想?”
黛玉這還是頭一次在父親面前表達自己的看法,她本有些退卻之意,但迎上父親鼓勵的目光,她定了定神道:“您來這兒也是權宜之計,節度使大人似乎……”她想了半天,還是用了個比較直白的詞兒,“不善。”
黛玉話音剛落,林海便撫掌大笑:女兒堪稱人中龍鳳!旋即他又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可惜偏偏是女兒身。
當晚,林海在夫妻相處時,更是不吝溢美之詞把媳婦和女兒都大大地誇贊了一通。
順便一提,林海與賈敏的兩個兒子書讀得好,人也懂事,可惜讓親娘百般教訓必須恪守“君子讷于言敏于行”的規矩,當然比不得他們的姐姐這般出挑。
賈敏聽了,不由嗔道:“老爺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這當娘的,當然得比女兒更一針見血了。
到這裏做刺史,若是圓滿完成聖上交予的任務,不僅能給林海積攢~政~績,更能在聖上心裏留了個好印象,不過機遇都是和風險并存,這裏也同樣是是非之地:單是處理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就棘手之極。
因此林海也生了急流勇退之心,只盼着早日完成任務,也就能回京,暫且解脫了。
如今公事進展得頗為順利,不怪林海心情不賴。與妻子數日不見,自有一番~恩~愛~溫~存。
事後,夫妻倆很是滿足,林海正好細細跟妻子說起他今後的打算。
就在林家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之際,京中西寧王府裏的寶釵也收到了丈夫的家信。
她的丈夫信中問過家人安好之後,便是囑咐寶釵主意身體,至于公事當然是半句都沒提起。
可寶釵身懷六甲之際,與平素不同,有些喜歡胡思亂想。她丈夫的本意不過是:因為你說得不對,所以我幹脆不接話罷了。
但是寶釵偏偏想岔了,覺得這是丈夫對她有些不滿的征兆。而對她不滿的原因……莫非還是她娘家哥哥薛蟠前些日子惹出的禍事?
寶釵因此輾轉反側,直到腹中隐隐作痛,她……就更怕了。
淩晨時分,痛意依舊不減,她也只得請人去叫大夫了。作為一個從五品軍官的妻子——寶釵的丈夫大她十餘歲,那是絕對用不起太醫的。
寶釵院子一陣折騰,自然瞞不過那位如夫人:兒子的元配和兩個通房都沒給兒子生下一男半女,因此這位如夫人萬分在意寶釵……的肚子。
于是她聽到寶釵這邊的動靜,急忙起身穿衣,匆匆跑到兒媳婦這兒主持起大局。至于西寧王妃和世子妃只想冷眼看看笑話,巴不得不必沾手呢。
大夫在天亮之時姍姍來遲,診斷了一番,只隐晦地提醒如夫人寶釵心事太重,并開了安胎的方子才告辭而去。
如夫人這會兒也不敢“招惹”兒媳婦,怎料寶釵剛剛休養了一個來月,北面就傳來消息——正是林海與寶釵的丈夫聯手全殲了北狄一支騎兵那回,可西寧王府最先聽到的口信兒乃是寶釵的丈夫正遭北狄精銳圍困,生死未蔔……
寶釵聽說,肚子當即便是一陣劇痛。
在折騰了半夜之後,寶釵有驚無險地生下了個肥壯的男孩兒。這時,捷報也傳到了京城。
寶釵躺在床上,看着如夫人抱着粉嫩的寶寶,口中還不時教訓她幾句,心中平靜之餘,也多少有些惱火自己的表現——實際上,如夫人說話也并不難聽,也只是抱怨寶釵太年輕,經不住事兒,今後可好歹學着點兒。
等孩子滿月的時候,寶釵終于盼回了孩子的爹。而林海一家也回到了京城。
而這個時候,京裏的氣氛已經不太對頭了。
第三回
寶釵還太年輕,也缺乏歷練的環境,導致她在~政~治上嗅覺不夠,但她兩個婆婆卻在與宮中貴人和京城诰命們數十年的往來,或者說交鋒之中早早覺察到了一絲不祥之氣。
西寧王府遠離中樞已經十幾年了,若再學不會謹慎低調這等保身之道,他家估計連京城內城都住不得了。
在這等緊要關頭,西寧王妃與如夫人幾乎是同時決定放棄內鬥:畢竟王府倒了大家一起完蛋。
這份和睦的确起于內宅,西寧王世子雖然稍顯氣量不足,卻也知道分寸,更知道以大局為重:和庶出二弟幾番懇談,兄弟倆也誠心握手言和了,至于西寧王其餘庶子,他們還沒領到差事,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倒也惹不出什麽大事。
卻說在家坐月子的寶釵分明感受到世子妃忽然轉了性子:她這位嫂子向來眼高于頂,對她還隐隐有些敵意……
不得不承認,直覺這玩意兒還真是奇妙,世子妃也沒多說什麽,更沒屈尊纡貴之舉,只是語氣和神情稍有變化,就能讓寶釵覺得風向變了。
如今丈夫歸來,她也不用再獨自思量,甚至翻來覆去整夜難眠,直接詢問丈夫就好。加上她生了個大胖小子……她的丈夫自打歸來待她越發溫柔了。
原本寶釵說話勸解都十分委婉,可對付她的武夫郎君……在新婚那會兒難免有些雞同鴨講,而如今為了順應丈夫的脾氣,她自然也有一說一了。
當晚,寶釵之夫應酬歸來,洗了手換了衣裳便進門逗弄了會兒兒子。
寶釵看他并無不快之意,便徐徐問起嫂子态度轉變的因由。她的丈夫平素性情爽快,再說此事事關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命運,他便幹脆地知無不言了:他經由林海牽線搭橋,已然投靠了榮國公,而父王也有意多與榮國公親善一二。
聽了丈夫的解釋,寶釵第一個念頭就是:難怪!
之後便是一陣擔憂,她也想給娘家通風報信一回:要說薛家沒給過宗室王爺們孝敬,沒做過他們的生意……誰信!父親又曾多番依仗榮府,希望榮府別在此時棄他們于不顧。
既然已經在丈夫口中得了準話兒,寶釵自然也給娘家遞了口信兒。
薛父收到女兒的提醒,心中十分欣慰。實際上,他比女兒更早察覺了京城的動向,并随之做了調整,損失些銀錢并不算什麽,只要全家能平安度過此劫就好。他在給女兒的回信中囑咐女兒多惜福養身,并告訴他過些日子他們父女總有見面說話的機會。
話說,有薛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兒子在,薛父這輩子花錢消災的事兒都多得說不清了,因此破財免災他一點掙紮都沒有……
而榮府這邊明白人更多:榮府包括寧府在內都是一門心思跟着聖上混,眼見聖上與宗室們就要開戰,他們反而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說句老實話,榮府上下最擔心的便是他們已經和宗室王爺們幾乎勢不兩立的時候,聖上受人~誘~惑舉棋不定或是壓根翻臉不認帳,那榮府也就陷入困境了。
好在聖上和先帝不同,一言九鼎說話算話——這樣的皇帝也的确能讓下屬歸心。
正好史令儀的壽辰在即,而聖上又給黛玉指了婚,最後一塊心病一去,史令儀特地跟丈夫要求今年她的壽宴可以弄得稍微熱鬧一點兒。
賈代善眉開眼笑,“我也想多留女兒在家住上一陣,媳婦你這個主意好!”
好女婿林海都沒法子反駁:他還能攔着媳婦兒盡孝不成?
史令儀也不“謙虛”,“這都是跟老爺學的。”
以她如今的眼光來看,丈夫賈代善至始至終都是在行“陽謀”,他的目的根本就是一目了然,可偏偏幾乎無人能夠破解。
不過這也是才能、資歷、威望以及人脈都積攢到了一定程度,才有本錢在看清大勢之後專注于陽謀,已經可以無視絕大部分陰謀詭計,而賈赦、林海他們小一輩卻還稍微差了些火候。
話說史令儀畢竟不是整壽,即使她說自己的壽宴要熱鬧一下,也不過是請親朋至交過府好好親近一番。
這會兒賈赦和賈攸還跟着二皇子在江南辦差,而賈政則在西北任刺史,寧府的賈敷賈敬兄弟又都在守孝,賈琏賈珠又輩分不夠,因此女婿林海責無旁貸地挺身……出面幫忙待客了。
最先到來的自然是史家人。史骞這一世躲過了那場意外,身子一直很硬朗,史令儀橫看豎看都覺得哥哥精神頭比丈夫賈代善更好。
史骞先笑眯眯地向妹妹“拜壽”,又關心過她的身體,便留下媳婦和兒媳婦,自己跟着妹夫賈代善跑了……
巧合的是,這會兒林海也讓摯友“勾走”,找個小書房說悄悄話去了。賈敏進了榮禧堂,當着舅母王彥,先告了她丈夫一狀,随後挽住母親的胳膊,笑道:“我也來偷懶啦。”
賈敏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大女兒黛玉轉眼也要出嫁,在母親史令儀跟前依舊一副小女兒做派。王彥也調笑道:“你這是欺負舅母沒生閨女,饞我呢。”
史家跟賈家很像,都是男多女少,俗話說物以稀為貴,長輩們待女孩兒遠比男孩兒更寬容疼愛。
賈敏還道:“舅母有孫女兒呀,再說雲兒也要大喜啦。”
寶玉也許在不少人眼中不太上進,但勝在溫柔體貼。而湘雲是個嬌憨又爽直的姑娘,在祖母王彥看來,并不适合嫁入宗室豪門做長媳,因此以知根知底的寶玉為婿也算是上上之選了。
大家說笑了一會兒,便逐漸有貴客登門。
西寧王妃帶着兩個兒媳婦一起到來,史令儀看着西寧王府這幾位女眷的神色與言談,也暗暗贊上了一句:她當然知道西寧王府後院裏那點子貓膩,可一旦她們發覺勢頭不對,便當機立斷,那不合與紛争也是說放下就放下。單論這一點,也強過前世自家好幾條街了。
當時,榮府內部已然千瘡百孔,岌岌可危,兒子兒媳都沒停下一刻的內鬥……自家前世敗得一點都不冤枉!
不過……史令儀目光落在寶釵身上,在一屋子诰命以及诰命們的嫡女之中,寶釵也有些泯然衆人的味道。
前世寶釵在那群姑娘裏算得上“出色”,可當她再進一步,真的邁入勳貴世家之後,也只能落得個“不錯”的評價了。
而薛家的事情她也聽了一耳朵,覺得他家總能破財免災,當真算不得什麽大事,真正惹了大~麻~煩的卻是甄家,而甄家的親家王家大約也免不了受些牽連。
事實上,遠在西北的甄應嘉還真就嗅到了些不祥的意味:他投靠的“好王爺”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撒銀子、亂許諾,靠這兩樣玩命兒拉攏人手,正所謂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三樣正經事兒王爺他居然一件都沒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