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葉長安的聲音立刻就傳過來……
盛家廚子是盛承運從星級酒店挖過來的,手藝自然不用提,餐點非常講究,這頓飯吃得還算熱鬧,尤思彤一家來時還帶了陳釀的紅酒,在桌上開了,每個人都小酌了一點。
餐後甜點上來後,話題便從商界和政|治轉向,尤父道出這趟來的真實意圖。
“其實我們是想帶着思彤過來,讓她給你們道個歉。”尤父說:“當年這事兒……她做得不對,對不住惟景,也對不起盛家。”
盛惟景微微蹙眉,并沒說話。
有盛承運在,還輪不到他說話。
盛承運表情倒是泰然,沒有意外,看向尤思彤。
尤思彤攥着餐巾,站起身,“盛叔叔,盛阿姨,還有……惟景,”她目光投到盛惟景面上,又垂下眼,“當年我不懂事,兩家聯姻,我卻沒顧全大局,太過任性,我想讓惟景着急,就……”
尤母在旁邊嘆氣,“這孩子和我說了,其實她是因為看惟景性子溫吞,總覺得不冷不熱,就做出這種蠢事,想要刺激惟景,但走了之後騎虎難下……”
尤思彤面上一陣尴尬,手指絞着餐巾,眼底泛着水光,“我真的知錯了。”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盛煜忽然身子一動,抽了紙巾遞給她。
一桌人因他這個舉動都看過來。
盛煜笑了下,“女孩子都認錯了,爸,哥,你們再不說話她可真要哭了。”
盛煜小盛惟景三歲多,也快二十七了,但到底是家裏最小的,在家時常一副沒心沒肺的大男孩模樣,但沒有人會因他這樣子而忽視他說的話,他是拿過江城中考高考第一的天才,在盛家乃至盛世董事會都有自己舉足輕重的位置。
尤思彤接了盛煜遞過來的紙巾,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盛承運看一眼尤思彤,面色沉沉,“說實話,當初這件事确實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尤其是惟景這裏……事情拖了這麽久,思彤,你這個交代,來得太遲了。”
尤思彤眼淚就真落下來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會盡力彌補的,只要我能幫的我肯定都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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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思彤一哭,盛承運就沒法維持太過嚴厲的态度,語氣緩和了一些,“其實我聽說你回來之後有在惟景工作上幫忙,看得出你是有誠意的,但這件事裏受傷害最大的是惟景,還要看他是什麽想法。”
問題被踢球一樣地踢到盛惟景那邊,盛惟景立刻就感受到一桌人的注目禮。
這件事他和尤思彤私下早就談過,他隐隐覺得尤家人出現在這裏是有別的目的的,但此刻他也揣測不出,末了開口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計較那些沒有意義,我倒是希望以後盛世和尤氏可以攜手共進,互利共贏。”
他還惦記着尤家那些出口渠道,只要尤父首肯,合作的事情就很好談了。
尤母拉了下尤思彤的手,“你給惟景還有你盛叔叔敬一杯酒吧,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尤思彤聽話地給盛惟景還有盛承運敬酒,這之後,一桌人又碰了個杯。
尤思彤眼眶微紅,一直小心地看盛惟景,盛惟景對她笑了笑,她就趕緊低下頭。
盛惟景沒在意,他這會兒思緒飄得有些遠,他在想,有沒有可能和尤氏再建立合作。
尤氏自己做外貿,主要是做快消品,對于盛世來說尤氏最有用的是渠道。
在外貿渠道方面,尤家這些年通過自己的關系幾乎已經做到覆蓋全球,各大洲的主要市場從物流到關口流程都是通的。
五年前,盛世也是通過尤家打開了東南亞的市場,後來因為尤思彤的事兒,盛家這邊是覺得面子上下不去不願意和尤家來往,而尤家大概也是覺得沒臉來,這幾年間,盛惟景一直在擴展國內的業務,并不清楚海外部的情況,只知道海外公關部幾年時間只打通了澳洲的渠道。
非洲暫且不論,美洲和歐洲都有成熟的市場,植物萃取可以拓展的業務方向很多,空間也大,盛世一直是有這個野心的。
盛惟景也很清楚,他現在除了□□以外,需要盡快做出成績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尤思彤之前的提議恢複聯姻其實是個不錯的途徑,渠道要做的是長線,并非一錘子買賣,需要□□,聯姻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但他已經在心裏否決了,如果像是幾年前他還是單身的情況完全可以考慮,可現在有葉長安了。
盛承運在家設了棋牌室,飯後尤父同盛承運在棋牌室下象棋,其餘人在客廳聊天,劉婉和尤母相談甚歡,盛惟景一直不在狀态,滿腦子都是要如何在不接受尤思彤聯姻建議的情況下拿到尤氏的渠道。
如何維持是以後的事,他現在需要開這個頭,穩住董事會。
尤思彤有意坐在他身邊,嘗試和他搭話:“梁晨文那邊如約交貨了嗎?”
盛惟景愣了下,回神才“嗯”了一聲,“工廠已經在趕工了。”
“可以按時交貨給東南亞的客戶嗎?”
“加班半個月,應該沒問題。”
尤思彤放心了點,“太好了,還好來得及。”
她話音一落就冷場。
兩人之間這個氛圍,是有些微妙的尴尬的,畢竟之前那頓飯上,尤思彤算是告白了,還對盛惟景抛出了恢複聯姻的橄榄枝。
要是個聰明的男人,這會兒就該利索接住,尤思彤皺眉,很想不通,她以前覺得盛惟景最在乎的是盛世,難不成在他心裏葉長安比盛世更重要?
這個答案她更沒法接受,她離開本來是想為自己争取一些他的關注,而不是為了讓位給葉長安。
她像是搭讪似的又問盛惟景:“你會下棋嗎?”
盛惟景還沒答話,保姆端來水果,盛煜取小盤的車厘子往尤思彤面前放,“思彤姐,吃水果。”
尤思彤有些意外,看盛煜一眼,笑着取了幾個,“謝謝。”
盛煜問她:“你平時都愛吃什麽水果?”
“其實我比較喜歡吃香蕉和榴蓮……”
兩人從水果的話題聊起,盛惟景沒有參與話題。
他和盛煜的關系自然稱不上好。
一個是盛承運亡故的前妻的孩子,一個是續弦的孩子。盛承運雖然和劉婉結婚生子,可心底一直沒有忘記盛惟景的母親,因此對盛惟景更關注,幫扶也多些,這件事劉婉耿耿于懷,看盛惟景便不太順眼,很早起就叮囑盛煜少和盛惟景來往,所以盛煜和盛惟景這個哥哥也親不起來。
盛惟景對于盛煜本來其實沒有什麽意見,小時候不懂事甚至還想,作為哥哥應該照顧弟弟,也因此在盛煜這裏碰過一兩回冷釘子,再後來,盛煜被周遭人認定是天才,一路跳級,他沒來得及為弟弟高興,先發現所有人都捧一踩一地在誇完盛煜之後習慣性帶一句“盛煜那個哥哥就不行了”。
而家人,尤其是爺爺的态度也很能代表問題,大家都喜歡天才,盛煜在家族裏差不多算是團寵,而他,因為平庸,因為母親出身寒門,在家族裏不被重視。
說實話,小孩子還是很容易因為這些事而受傷的,所以那時候他也逐漸明白一些道理,原來這世上所有人都一樣,總要用某些東西去評判一個人的價值。
小時候的評判标準是學習成績,如今則是事業。
想在盛家有一席之地,必須事業有所成,而盛世就是盛家繼承人所能追求的終極事業,到了這一輩,盛世成了盛惟景和盛煜的戰場。
這樣的兄弟,關系怎麽好得起來。
盛煜倒是對尤思彤分外熱情,他小尤思彤其實也就半歲而已,一口一個“思彤姐”叫得很甜。
這麽一來,盛惟景反倒成了冷冷清清坐在一邊的那一個。
尤家三人呆到九點多才離開,送走人,盛承運将盛惟景叫進了書房。
盛承運開門見山說:“剛才和尤家那邊聊,思彤有恢複聯姻的意向。”
盛惟景并不意外,畢竟尤思彤已經和他提過,他默了默,“我覺得合作可以,聯姻沒有必要。”
“渠道做的是長期工作,他們也是想□□,誠意方面,他們為對你表達歉意,說只要合作就會給出讓利,另一方面,思彤似乎對你有些意思,這是好事,他們将渠道送上門,對你來說開辟新市場不費吹灰之力,真要公關部單幹,光美洲市場也得再花幾年,”盛承運想了想,“你和思彤結婚,董事會另一撥人應該就沒法再打讓你下去的主意。”
所謂“另一撥人”,指的是站在盛煜和劉婉那一邊的人。
這一次盛惟景沉默的時間更久,許久後才開口:“我覺得不妥,我難道要靠女人才能在總裁這位置上站穩腳跟?”
盛承運坐在書桌後的大班椅上,睨着他,臉色很冷,“你靠自己當然可以,但至少需要幾年,這幾年你不能出錯,稍有疏漏就會被那些人抓住把柄,嚴重的話你可能會被彈劾,就你養的女人闖禍那事,已經傳到我耳朵裏,傳到其他人那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這件事會被他們拿來大做文章,而且幫你解決的人是尤思彤,現在聯姻是捷徑,就看你走不走。”
盛惟景站在書桌前,垂在身側的手攥得很緊,數秒後才開口,“我想靠自己。”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态度如此堅決地忤逆盛承運。
盛承運也沒想到。
盛惟景這個人,成長過程中就連個叛逆期都沒有,青春期別的小孩玩得最瘋的時候,他埋身在題海裏,非常艱難地應付着那些對盛煜來說小菜一碟的考試,他不是天才,想要憑借自己的成績上尖端學府,就得花出多于常人數倍的努力。
那些年盛惟景過得并不容易,盛承運要求他必須優秀,有了盛煜這個參照物,他得比一個天才更優秀,盛承運給他定的目标高到離譜。
但盛惟景從來沒有過怨言,他逆來順受,只會加倍努力。
也有努力還是達不到目标的時候,盛承運會恨鐵不成鋼地痛斥他,但他也不曾反駁過。
所以盛承運此刻很意外,“幾年前你對思彤沒感情,接受聯姻不也很利索?還是你沒辦法真的原諒她幾年前離開?”
盛惟景不是不走捷徑,其實他很想走捷徑,為了盛世他可以不擇手段,別說靠女人,必要的情況下吃軟飯都沒問題,只是這捷徑要以失去葉長安為代價,他覺得不值。
“我沒有在意幾年前的事,”他微微低頭,頓了幾秒又說:“我現在,只是不想再走這條路。”
“和葉長安有關系?”
盛承運這話很犀利,盛惟景沒回答。
盛承運了然了,忽地冷笑,“你以為你努力幾年就能站穩腳跟,但葉長安在拖你後腿不說,你以為盛煜會原地踏步,看着你坐穩總裁這個位置?”
盛惟景唇線緊抿,一言不發。
“別人都說我偏心你,盛煜也是我兒子,但我确實沒怎麽幫他,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幫你嗎?”盛承運又問。
“知道。”
“說出來。”
“因為您和我媽有過約定。”
這一點盛惟景很清楚,他并非真的享受到來自于父親的偏愛,這種幫扶不過是盛承運在兌現對自己深愛的亡妻許下的諾言。
盛惟景母親彌留之際留下話,要盛承運照顧好盛惟景,盛承運答應了。
“你母親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盛承運話音慢了點,“你是她的兒子,你也必須優秀,你懂嗎?你得配得上做她的兒子,你不能是個為了女人不懂自己要什麽的人,我不管你比起盛煜智商差了多少,我要你是盛家最出色的人,你必須做到,你明白嗎?”
盛承運這些話,盛惟景從小到大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在他甚至還聽不懂的時候,盛承運就在對他說這些,有時候他會覺得這好像一個魔咒——“必須優秀”就是一個魔咒,令他每次聽到都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盛惟景安靜地站着,良久,他艱澀道:“我想靠自己。”
從書房出去後,盛惟景直接離開了盛宅。
他将車開得很慢,中途在十字路口停的一分鐘裏做了個決定,方向盤打轉,車子行駛向C大。
他帶上藍牙耳機,撥電話給葉長安。
那端很久才接起,葉長安的聲音立刻就傳過來:“你肯定是想我了。”
葉長安眼睛還是難受,好在她給盛惟景設置的是專屬鈴聲,靠着這個來電鈴聲,她可以很輕松辨別出打電話的人是他。
盛惟景不知道為什麽,聽見她聲音,緊繃的神經便松懈下來,他唇角扯了下,“今天周六,你那個論文導師放假了吧。”他問:“怎麽還不回家?”
葉長安說:“導師是放假了,可是任務布置下來了啊!很多資料要查,還要寫摘要……我頭都大了。”
“回家不能查?”
那邊安靜幾秒,“不行的,我看電腦看得眼睛都花了,我這幾天都是泡圖書館。”
盛惟景意興闌珊,車子已經接近C大,他覺得有些可惜,看來是不能把小丫頭今晚哄回去了,但他覺得已經到了這裏,不見一面未免不劃算,他說:“你下樓吧,我馬上到你們學校門口,帶你去吃夜宵。”
頂着個豬頭的葉長安在宿舍裏愣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