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平靜的……
葉長安早晨六點多醒來, 燒已經退了,她睜開眼怔愣了會兒,終于想起頭天晚上的事兒。
應該是韓越送她回來, 但上樓之後的事, 她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她揉着太陽穴,剛翻個身, 就愣住了。
韓越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人趴在床邊的梳妝臺上,他個子高,趴在那裏顯得十分憋屈。
葉長安盯着他看了會兒,後知後覺低頭看自己。
厚重的毛呢外套早被脫掉了, 楔子也被脫掉,不過韓越看來還是知道分寸,她其他衣服都穿得規整。
她打了個哈欠,韓越那頭似乎聽到聲響,猛地擡頭。
他還有些懵, 四目相對幾秒, 她先開口:“醒了?”
韓越手在額頭按了下, “姐姐, 你還難受嗎?”
葉長安躺着沒動,“好多了……你昨晚送我回來就沒走?”
“怕你半夜難受身邊沒人, ”他站起身, 想起什麽, 手往她額頭一探,“燒退了,太好了。”
葉長安被他這個動作驚到,一時間竟然忘了躲。
韓越還是一臉自然, 收回手說:“我給你做早飯吧,你想吃什麽?”
葉長安還在想他剛剛那個動作,但他不以為意,她默了兩秒也就選擇性忘記,問:“你會做飯?”
他點頭,“你想吃什麽我都能做的,你這裏有什麽食材?”
葉長安想了想,“好像只有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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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自己做飯,就一點米還是買了很久的。
“那只能燒粥了,”韓越有些遺憾,“哪天買了菜,我給你露一手。”
他轉身往廚房走,葉長安下床時,腦子嗡地一聲響。
只有女人才能體會的尴尬和窘迫随着熱湧一同襲來,她掀開被子,床單已經紅了一大片。
她起身,手忙腳亂地将這丢人的床單趕緊收拾起來。
然而,被套上也有,她趕緊拆被套,拆到一半,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慌得趕緊将被子帶血的一面往下壓住,這才回頭,努力扯出自然的表情,“我給你找新牙刷,你用一次性杯子刷牙可以吧?”
韓越面色很複雜地看着她。
她往洗手間走了幾步,就聽他說:“你要不要先把衣服換了?”
她側過臉,他盯着她繼續道:“你褲子上全是血。”
葉長安:“……”
丢臉丢到姥姥家了,她不想接他這句,表情僵硬地站了幾秒,然後生無可戀地往衣帽間慢慢挪去。
進去之後,好像還嫌不夠,将門給關上。
韓越唇角勾了勾,覺得她這樣真是很可愛。
他擡眼,瞥見她收拾到一半的床鋪,走過去繼續整理,将被套取下,和床單一起拿到洗手間。
沾了血也不能扔到洗衣機,旁邊有個洗衣用的大盆,他拿過來将東西都泡進去,放了洗衣液,然後半蹲下去,開始洗。
葉長安艱難地做完心理建設,換過衣服出來,走到洗手間門口就驚恐地睜大眼,“你在做什麽?!”
韓越看她一眼,頓悟,“你要用洗手間嗎?”
他端起盆就往陽臺走,“那我去陽臺洗。”
她本來确實是要去洗手間,但現在都顧不得了,跟着他到陽臺,看他滿手泡沫,不可置信,“你幹嘛……你趕緊放下!”
“床單被套髒了,”他面色很自然,“血跡要盡快用冷水洗,你現在不能碰冷水,我就洗了。”
洗你妹!葉長安心裏爆了粗口,呆滞地在原地站了一陣,見他低下頭又十分自然地繼續洗,她猛然回神,“不是,這……你不能洗,你怎麽能洗這個呢?那麽髒!你放着我回頭洗。”
“你現在不能碰冷水,”他又強調了一遍,“姐姐,我已經洗一半了,你就別管了,你去洗漱吧,粥得等一會兒。”
葉長安呆呆愣愣地去了洗手間,等洗漱完,收拾好,她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還是坐不安穩,又起身去陽臺。
床單已經洗幹淨了,韓越在搓洗被套上的血跡,她就連尴尬都忘了,站在旁邊看着。
許久,她問:“你……你不覺得,很惡心嗎?”
韓越看出她過意不去,覺得有些好笑,“有什麽惡心的?”
葉長安心情複雜地站在旁邊,過了一陣又問:“你……是不是以前經常幹這事兒?”
韓越臉有點黑,說“是”也不對,說“不是”好像也不對。
葉長安自我安慰:“你肯定經常給你女朋友洗這個。”
韓越保持沉默繼續洗。
“肯定是的,”葉長安還在自我催眠,“說不定還給你媽,或者你的姐姐啊,妹妹之類的洗過,對吧。”
韓越有些無奈,“姐姐,你去客廳歇着吧。”
他心裏想的是“哪兒涼快你哪兒呆着去吧”。
葉長安點點頭,轉身,還念念有詞,“嗯,肯定是這樣,所以你才能很自然而然地做這種事。”
韓越被氣得笑了。
他洗幹淨床單被套并擰幹挂在陽臺上,然後去洗手間洗漱,再出來,他走過來坐在沙發另一頭,決定和葉長安談談。
“我沒為我女朋友洗過,”他琢磨了下,“我好像沒見過她像你這樣,弄得到處都是。”
“我不是每次都這樣的,這回是特殊情況,”葉長安耳根一路燒到脖子,“那,姐姐妹妹什麽的,或者……”
“都沒有。”韓越皺起眉,說到姐姐就想起尤思彤,他想到那個人就反胃,還為尤思彤洗這玩意?他瘋了吧,想到就要吐了。
葉長安臉都紅了,“那,那你怎麽能……你就,不覺得髒?還……”
她嘴巴磕磕絆絆地,表達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不覺得髒,因為是你,”他看着她說:“姐姐,我希望你不要跟我見外,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我是在報恩吧,你收留了我,所以我為你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哪裏應該了……
葉長安抓了抱枕,下巴往下縮,半張臉都埋進去。
“姐姐,你的臉好紅啊。”他還死盯着她。
她用抱枕擋住了整張臉,“滾!”
隔着抱枕,她聽見他似乎是笑了聲。
兩個人都沒提頭天葉長安和葉家人在醫院見面的事兒,也沒提姚茹,仿佛心照不宣。
葉長安自己是絕對不想提的,索性選擇忘記。
而韓越,從聽到有人叫她“葉招娣”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她從前在家裏的處境絕對不會好。
直到兩人一起坐在餐桌旁邊喝粥,葉長安還是無法直視韓越的臉,一直低着頭。
白粥淡而無味,韓越随意喝了幾口,問起她:“發燒是什麽原因,感冒了嗎?你昨晚怎麽沒說清楚你例假來了,那藥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葉長安一點也不想跟他聊這個話題,含糊說了一句:“經期綜合征而已,沒事的,都習慣了。”
韓越一愣。
他确實不知道什麽經期綜合征,只是有些擔心她,“需不需要去醫院看看?”
“沒必要。”
“但是……”
“你趕緊喝完走吧,”葉長安不知道為什麽,語氣忽然氣急敗壞的,“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韓越手中勺子頓了幾秒,沒再說話,低頭喝粥。
葉長安說完又後悔,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韓越喝完之後沒立刻離開,等她也喝完,他拿着碗去廚房,将鍋碗都洗幹淨,出來之後看她一眼,說:“我走了。”
葉長安沒反應,她打開了電視,直勾勾盯着裏面的廣告,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
等他走了,她攥着遙控器,懊惱又席卷她腦海。
韓越這個人,她不讨厭,也談不上多喜歡,對他那張臉有一點微薄的好感,他知恩圖報,對她的壞脾氣照單全收,也非常善解人意,像昨晚那種難堪處境也沒有好奇地問她家庭情況,甚至幫她幹活也不嫌髒累,會在她難受的時候熬夜照顧她……
她才認識他多久?她覺得恐懼,短短數日,這個人好像已經慢慢侵入到她的生活裏了,甚至還機緣巧合地了解到她的很多情況……
她厭惡這種距離拉近的感覺。
之前兩年多時間,她身邊其實不是沒有過男人,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想過像別人說的那樣,用新歡忘記舊愛,她在盛景裏非常輕佻地跟陌生的年輕男人言語暧昧,但那感覺跟給自己演戲差不多,她無法投入。
甚至有一回,她和一個男人進入空無一人的包廂,在黑暗裏男人抱着她,低頭貼近她的臉。
她在被親吻之前別開臉,那一瞬,她深深地感受到一種對自己無以複加的厭惡。
這種輕浮的游戲拯救不了她,後來她不再玩,和周圍的人保持着距離,她不想自己的生活看起來更加糜爛糟糕,也沒有心思再去發展一段關系。
除了姚茹的病情,沒什麽能讓她有感覺,她覺得一個人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她要求不高,并不想活很久,能贏姚茹就可以。
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平靜的,孤獨的生活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給打亂了。
他沒錯,她卻也遷怒于他,可當他一臉失落地離開,她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她站起身往窗口走去,低眸往樓下看,視線中出現韓越的身影。
他似有所感一般,忽然停步回頭,往樓上望過來。
她心跳一瞬漏掉一拍,側身躲到窗簾後,可很快就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很多餘。
好像心虛似的。
想是這麽想,到最後也沒再往窗外望,她趕緊回到沙發邊,手機在茶幾上一震。
她拿起來,裏面是葉龍飛微信發來的一連串消息,從昨晚罵她罵到現在,沒罵出什麽新花樣——無非就是說她沒良心,冷血,薄情,不孝順……諸如此類。
就剛剛還發了一條說她這樣對待自己親生母親會遭報應的。
她随意地将手機扔到一邊沒有回。
看葉龍飛還有空罵人,姚茹應該沒事,她說不清是什麽心情,有點麻木。
姚茹之前就因化療陷入危險,進過重症監護室搶救,這一回是第二次,死着死着又活過來了。
要再這麽折騰幾回,她懷疑她對姚茹的最後一點期待也要耗空了。
……
姚茹一度陷入病危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盛惟景那邊。
這兩年,盛惟景就沒回過國,他是下定了決心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海外部做不起來他不打算回去。
有尤家的聯姻這張牌,以及盛承運坐鎮盛世,一時倒也不擔心盛世總部會亂。
但他依舊多留個心眼,讓常昭多數時候呆在國內,定時和他彙報情況。
這情況不光包括盛世的,也包括一些葉長安相關的,其中就有姚茹的病情。
常昭第一回 聽到他要資助姚茹看病的時候,十分不解,當時問他:“葉家人那樣對待長安……您為什麽要幫他們?”
那時,盛惟景深深看常昭一眼,“我沒有幫他們,我是為了長安。”
葉長安在決定和姚茹見面之後才振作起來,他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她骨子裏有些特質與他相似,他知道她想贏,某種意義上,他和葉長安可能是這個世界最能理解彼此的兩個人。
方傑說,葉長安感受不到愛,他想,那就暫時算了吧,沒有愛,恨也可以讓人活下去。
所以姚茹不能死,至少不能這麽快死。
葉家非常窮,根本無力支撐姚茹的醫藥費,這兩年來,常昭按照盛惟景授意,給了葉家不少錢用于姚茹的治療。
盛惟景對這事兒看得很開,每一次化療都是受刑,姚茹現在被延長的生命其實只剩下受罪,過度治療榨幹了她的生命力,只是身在局中的人不自知而已。
這回是醫生第二次給葉家人下病危通知,姚茹現在已經瘦得沒有人樣,雖然勉強脫離危險,但進食困難,靠每天輸液維持營養供給,時不時就連血小板和紅細胞也要靠輸液,人已經虛弱到就連下床都困難了。
醫生的意思是,姚茹剩下的時間最多也不過兩三個月,現在的治療策略已經改變,延長生命很難做到了,就看如何保障姚茹最後這段日子的生活質量。
但人都成這樣了,哪裏還有什麽生活質量可言。
接到常昭電話的時候盛惟景人在倫敦分公司的辦公室裏,聽着常昭在那邊說完,他在這頭夾着煙半天沒動。
姚茹這次是真的快不行了。
片刻後常昭又試探性地開口,“另外,還有個事……”
常昭有些猶豫,“就是店裏的人說,長安身邊,最近有個男人,好像跟以前那些不太一樣……”
盛景店裏有常昭安排的人,便于觀察葉長安一舉一動。
盛惟景彈了彈煙灰,垂着眼問:“怎麽個不一樣?”
他剛出國不久那段日子,常昭說葉長安偶爾身邊會有男人,但交情不深,好像就是會一起喝喝酒什麽的。
常昭的人在盛景做員工,一直盯着葉長安也不現實,這年頭,真要做點兒監視人的事情就太過了,盛惟景對葉長安沒太多要求,她能好好的他就已經謝天謝地,有些事他縱然覺得不舒服,但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還好,她也沒有很過分。
他才想到這,就聽見常昭說:“那個男人……被長安帶回自己住處,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