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認輸 臺階不是兩個人相互給的麽……

突來一陣兇猛的戾氣,元夕直覺抖了一下,習武之人對殺氣大多都敏感。

“你去,将檀叔喊來。”駱應逑背對着他出聲,語畢又加了句,“仰着頭去。”這句調子更沉。

“……是。”元夕壓根不清楚駱應逑在想什麽,但他吩咐了,他便照做。

院子裏的三人原本在說笑,見元夕保持着如此詭異的姿勢過來不由一愣,相互交換眼神,簡蓮嘲弄道:“元夕,你是不是流鼻血了?”

“年輕人火氣旺。檀叔,王爺找你過去。”元夕仰着頭道,他的視線裏全是藍天,看久了刺眼,還不如閉眼舒服。

“嗯。”慕檀不多待,起身往書房所在的院落走。

王府裏有不少院子,而駱應逑住的院子最大,書房也在其中。他穿過小門剛進後院,撞上站在牆邊的駱應逑登時吓了一跳。

“王,王爺。”

駱應逑看他這會兒恢複了正常便道:“檀叔,你還記得他們以前是如何誇我的嗎?”

“……記得。”慕檀疑惑地看着他,“王爺為何突然問起這事?”

“咳,你現在去說給她聽。”駱應逑說完就走,走得飛快,高瘦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了長廊裏。

慕檀站在原地目送駱應逑,許久,他微微笑了一下,原來王爺開竅了。不容易,真不容易。

“時候不早,我得去做飯了。”簡蓮看了眼日頭,關切道:“相憶,你衣裳上沾了水,快回去換一件,小心得風寒。”

“沒事。蓮姐,麻煩你把我配的藥一并煎了吧。”想起自己跟駱應逑的冷戰,黎相憶也不願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好,我會煎的,你放心。”簡蓮拎起菜籃子往廚房走。

“走,我們回房。”黎相憶牽着驚雷往客房走,剛進小院便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慕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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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準走。”慕檀雙手一張,滿臉嚴肅地攔在路中央不讓她走。

黎相憶見狀,迷惑地眨了眨眼,他剛剛不是還好好的麽,這才多久又不好了。“檀叔,你攔着我做什麽,有事?”

“有,有吧?”慕檀呆呆地看着她,目光飄忽,“啊!”他重重拍了一下腦門,開心道:“我有事跟王妃說。”

一聽那稱呼,黎相憶當即皺眉道:“我不是王妃,別這麽喊我。”

“王妃別不好意思,王爺要你去書房呢,他說要誇誇你。”慕檀總算是想起了駱應逑讓自己做的事,一臉激動。

“什麽?”黎相憶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他要誇我?他的腦子是不是被蠱毒毒壞了?”

“王爺方才是這麽說的,王妃快去吧,他看起很急。”慕檀自我肯定地點着頭,點完頭又神神叨叨地轉身走人。

他一走,黎相憶便想,檀叔這個狀态說的話一定不對,駱應逑應該是有事同她說,誇她毫無可能,難道他的蠱毒有變化?

書房是朝南的,日光正好,穿過窗棂一排排打進來。

駱應逑進門後什麽也沒做,靜靜地站在窗戶邊欣賞夏日風景,老榆樹枝丫茂密,一池菡萏開得正烈,鼻尖隐約能聞到随風而來的香味。

看着看着,畫面中乍然走出一人,是黎相憶。他心頭一驚,趕忙回到位置上坐下。

她怎麽過來了。

她過來是幾個意思。

檀叔果然還是不靠譜。

書房門沒關,黎相憶徑自走了進去,驚雷跟在她身後進入,一人一狗在書案前站定。

她擡頭,剛好對上駱應逑,他端坐在書案後,似乎是知道她來了,嘴角扯了個不怎麽明顯的笑。

看着他嘴角那勉強的弧度,黎相憶想,他這是在求和好?拉不下臉來才找慕檀當中間人?

“嗯。”駱應逑捂嘴咳嗽了一聲,心道,她聽了慕檀的話便來找自己,應該是希望跟他和好吧?

一定是這樣。

“我們倆是皇上賜婚,而且你也進了鹹王府,我昨……”駱應逑閉眼說到這兒,忍不住又睜了眼,看清黎相憶面上的神情後,他後半句話便堵在了喉間。

他都這般放下身段了,她怎麽沒點反應,臺階不是互相給的麽。

今生的黎相憶不比前世,倘若站在此處的是前世黎相憶,根本不需要駱應逑給臺階,她會主動給,他們倆甚至不會冷戰,就算他給她甩臉子,她也會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收了話,她緘口不語,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停住了流動。驚雷張着嘴,看看駱應逑,又看看黎相憶。

“王爺,藥熬好了。”熟悉的聲音打破屋內尴尬,慕檀進門後将藥碗放在書案邊,扭頭奇怪地看着黎相憶,“你,是王妃吧?還請王妃給王爺喂藥,我走了。”

他走得倒是快,一晃便沒了人影,可黎相憶看也沒看那碗藥,開口道:“你剛剛說什麽?”

駱應逑輕描淡寫地瞥了眼書案邊緣的藥碗,冷聲道:“我們倆性子不合。”

“我礙着你的眼了是麽,好,過幾日等找着住的地方我會立刻搬出去的,多謝王爺提醒。”她說完潇灑離去,跨出門檻時身形一停,“藥得趁熱喝。”

眨眼間,屋內只剩下他一人,駱應逑呼着厚重的氣息看向藥碗,藥汁濃稠,還冒着一縷縷熱氣。

她什麽态度,怪不得沒人喜歡。

冷哼一聲,他拿起藥碗一口氣喝完,苦地舌頭發麻,後勁回味無窮。

黎相憶是走了,但驚雷沒走,眨着一雙碎金色的大眼睛看他。

他拉下蒙眼的布巾,怒斥道:“看什麽,只有你爹不要你娘的份兒,滾出去。”

“嗷嗚。”驚雷仰着脖子嗷了一聲,不知為何,駱應逑竟覺得它在諷刺他。

打從書房出來後,黎相憶越想越氣,氣沖腦門,好半晌才緩過心情,她回房換了身衣裳便去廚房幫忙。

臨近午時,煙囪裏開始冒煙,莊遠只會燒火,簡蓮一人在廚房裏忙地不可開交。

黎相憶進門後坐在小凳子上擇菜,簡蓮捧着一盤子切好的冬瓜片放在長桌上,問道:“遇着王爺了?看這嘴巴撅的,你們倆當自己是小孩子過家家呢。”

“我沒當自己是小孩子,他才是小孩子。”她抓起一把韭菜,細心的剔去雜草。

“呵呵。”竈臺後的莊伯笑了一下,“都是。”

“莊哥說得對。”簡蓮将剁好的排骨放在大碗裏,倒入料酒後開始攪拌,“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倆方才又是為的什麽吵嘴?”

“不為什麽。”她低低地說,“我以前覺得他好可能是豬油蒙心。蓮姐,過幾天,我打算搬出去,下午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房子?”

“你要搬出去?”一聽這話,簡蓮菜也不弄了,“怎麽回事?”她原以為這兩人是小吵小鬧,只要王爺放低姿态說幾句好話便沒事,結果黎相憶來真的。

“我跟他非親非故,一直住在王府像什麽樣。”一想起駱應逑在書房說的話,黎相憶出口的話都帶了火氣。

莊遠從竈臺後探出腦袋,“王妃不是每晚都得為王爺施針麽?”

黎相憶将擇好的韭菜放入空盤子,回道:“每晚來一次,反正有驚雷在,我不怕。”

“不行不行,王妃不能耍小孩子脾氣。”莊遠板着臉站起身,語重心長道:“你聽老朽一句……”

“她不會聽你的。”簡蓮直接打斷了莊遠,對着她道:“看你的樣子是決定了,好,我下午陪你去看。”她就不信到這份兒上,王爺還坐得住,他要真坐得住,王妃走得對。

中午,這頓吃得相當沉悶,比昨晚還悶,悶到極點,誰也不說話,除了慕檀各有心思。

莊遠不在,黎相憶飛快吃了兩口放下碗筷,“蓮姐,你有空了來我屋外喊一聲。”說完,她起身回客房。

“好。”等黎相憶走後,簡蓮先是看了駱應逑一眼,後又轉向慕風,“慕風,相憶下午要去看房,你跟我說說,都城哪個位置的房子比較實惠?”

聞言,駱應逑夾菜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但他反應也快,為了不讓其他人看出不對便将情緒隐了下去。

“王妃為何要搬出去住?”元夕忍不住朝駱應逑看去,試探道:“最近都城裏的夫妻不流行這個吧?”

“沒有,一分錢一分貨。華鼎街的宅子都不錯,南北通透,院子也大,不過價格有些高。”慕風倒是個會看臉色的,何況他以為昨日的事自己多少有點責任。

“是麽。”簡蓮夾了一筷子菜,随口道:“你說這麽多我也記不住,要不待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去?”

“不了,我下午還有事做。”慕風趕緊拒絕表決心。

元夕插嘴道:“蓮姐,不如你帶王爺一道去,只要王爺往那兒一站,肯定沒人買房,到時王妃便能以最低的價格買入。”

“啪!”駱應逑放下筷子,這一聲震得其他人不約而同停住動作,慕檀匆匆咽下口中的飯菜。

“你今晚去樓裏接單生意。”他薄唇輕啓,淡淡地吐出幾字。

“噗,王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這就收拾……”元夕吓得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面前的菜盤子。

“必須去。”

午後,微風輕拂,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黎相憶還真和簡蓮兩人去華鼎街看房,房牙每到一處都說得滔滔不絕,從外面介紹到裏面的各個角落,說完便問:“兩位,你們覺得如何?想買麽?”

“還好還好。”黎相憶沒買過房,簡蓮也沒,兩人說不出哪裏不對只得讪笑。

“還好?那便是不太行,兩位要不要再看幾處?”

房牙相當熱情,一連帶着兩人看了六座宅子,樣式都不同,正如慕風所說,什麽都好,唯一的問題是價錢太高,黎相憶付不起。

她身邊是有點錢,但也僅限于有點錢,而對方開的價顯然高出了她的預期,且一個比一個高,看到最後,她只能承認自己窮。

原本還想開個藥鋪,順便給人看看病,如今怕是不行了,她的錢根本不夠。

“相憶,別着急,都城這麽大,我們明日去另一條街,總能找着如意的,反正你也不急不是麽。”簡蓮擡頭一看,正值日落西斜,“天快黑了,我們回王府吧。”

“嗯。”黎相憶點點頭,沒錢果然寸步難行,問題是到哪裏去弄錢。

兩人坐着轎子回到王府。

晚飯沒午飯豐盛,簡蓮做得快,黎相憶一盤盤端去前廳,恰好元夕和慕風從外頭回來,慕風跟平日沒什麽兩樣,面上溫和帶笑,可元夕的臉色很是難堪,又青又白。

她想着,自己都要走了便沒搭理他們。

今夜,月華如練。

駱應逑率先回房。自從裝瞎後,這屋內的燭光比以前要亮許多,透過白布巾,他看向房門,等着有人推開它。

再不開口,她就搬出去了。一想她會搬出去,他心裏便湧起了煩躁。

認輸就認輸,大丈夫能屈能伸,跟女人計較什麽。只要她留在王府,日日相見,她定然會喜歡上自己。

“哐當”一聲,房門被人推開,是黎相憶來了,她穿着一身寬松的長裙,發辮散了,半束在腦後,美地溫柔。

他連忙呼了口氣,心口“砰砰砰”地跳着,從小到大,他沒這般緊張過。

進門後,黎相憶跟昨晚一樣,半個字也不說,只管自己做事,攤開銀針包,取出銀針過火,拿着銀針去他身邊。

然而還沒等她下針,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這一下突如其來,黎相憶整個呆住。

“放手,別影響我下針。”回過神,她冷漠地看着他,沉聲道:“若是你不想治的話,那我走了。”

“……”他拉着她的手不動,漸漸用力,最後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定,“我有話問你。”

她盯着他蒙眼的布巾看,“問。”

“你是不是真打算搬出去?”他抿了一下薄唇。

“是。”她脫口道,目光還在他的布巾上。

“理由?”聽得她的回答,他手中的力道跟着一緊。

縱然手腕泛着輕微的不适,可黎相憶并沒抽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字道:“我跟王府毫無關系,這便是理由。”

他糾正她道:“你是我,的大夫。”

“大夫?”她念着這個詞便覺好笑,反問道:“大夫也跟你無親無故吧,你對這個身份有什麽誤解?”

駱應逑被她說得啞口,忽然,他放開了手,“休書呢,上頭少寫了一句話,做不得數,我想再加幾句。”

黎相憶咬着細牙道:“好,你最好給我加齊全了。”說着,她從懷裏拿出休書。

這下,駱應逑愣了。她怎麽随身帶休書,什麽意思,今天出去看房順道給人看休書招親?

倏地,他搶過她手裏的休書三兩下撕成了碎片,随後潇灑地揮手一抛,一把碎紙從半空洋洋灑灑地落下,仿佛兩人之間下了場大雪。

“你,你……”

黎相憶頓時氣得說不出話,揚手便想給他一巴掌,然而他準确地抓住了她的手,仰頭對上她,“現在休書沒了,你依舊是我駱應逑的妻子,而且這婚是皇上賜的,一紙休書中斷不了,除非他下旨讓我們倆和離。”

氣歸氣,黎相憶還是注意到了一件事,甩手有風聲,他能聽到沒問題,可她方才都沒将休書遞過去,他卻能一把搶走,這方向感根本不像瞎子。

“你究竟想要我怎麽樣?”忍着羞澀,她主動坐到了他腿上,用空出的那只手撫上他的面頰,拇指輕輕擦過唇角。

女子的手柔軟無骨,觸上來時,駱應逑顫了一下,她這是要幹什麽。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便沒動作,靜靜等着她的下一步動作。

黎相憶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指尖順着面頰往上游走,直到摸上布巾邊緣。屏住呼吸,她迅速将它扯了下來。

這一下來得突然,駱應逑壓根沒預料,也沒來得及閉眼,于是,兩人的視線在旖旎燭光中對上。

他的眼睛跟前世沒什麽兩樣,清澈熠熠,瞳孔是淺淺的褐色,眼尾向鬓角挑去,裏頭還有一絲沒來得及藏匿的詫異。暖色光輝萦繞在那張俊俏的臉龐上,襯得他五官奪目。

“你騙我!你明明看得見!”氣上心頭,她用力将他往後一推。他居然騙自己這麽久,這麽久……“混蛋,我不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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