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蘇黔一路飛車,所幸他住的地方在郊區,路上人煙稀疏,超速了也問題不大。楊少君在後面加足了油門追,卻始終追不上,心急如焚,一手操作方向盤,一只手拿手機給蘇黔打電話。

他打過去,聽到的居然是——忙音。

遙遙千裏之外,隔着西亞大陸和地中海,蘇維剛剛用完下午茶,和路霄兩個人坐在街邊的咖啡廳裏閑度時光,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他不緊不慢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咦了一聲:“大哥?”

過了幾秒,他接通了電話。

蘇黔的聲音顫抖的很厲害:“阿維,阿維,是你嗎?”

蘇維吃了一驚,不由坐正身體:“哥?你怎麽了?”

蘇黔提高了聲音,幾乎是用吼的:“回答我,蘇維,真的是你嗎!”

蘇維吓了一跳,遲疑了兩秒鐘的時間:“是我。哥,出了什麽事?”

電話那頭是久久的沉默。就在蘇維忍不住要再次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突然聽見蘇黔帶着哭腔輕聲呢喃道:“阿維,救我,你救救我。”

蘇維從來沒有聽到蘇黔用這樣無助的語氣跟他說過話,當即抓緊了桌沿,緊張地說:“你冷靜一點,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說。”

蘇黔在電話那頭小聲啜泣。

坐在蘇維對面的路霄眼看蘇維臉色幾度變幻,忍不住開腔問道:“怎麽了?”

蘇維對他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深呼吸,問道:“哥,告訴我,你在哪裏?出了什麽事,你是不是不方便說話?有人要攻擊你嗎?”其實蘇黔怕他擔心,并沒有告訴他先前自己被人襲擊的事情。

他聽到蘇黔絕望地對他喊道:“阿維,你救救我,他們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你快來救我——”緊接着,電話那端傳來一聲巨響,吓得蘇維幾乎要把手裏的手機砸到地上。他猛地站起來,緊張地對着電話喂個不停,但是沒有人回應他。電話挂斷了。

楊少君倒抽了一口冷氣,猛踩剎車,瞬間只覺手腳冰涼。失控的蘇黔開車直直撞上了一棵樹,撞的非常厲害,車頭都已經變形了。他急急跳下車,沖到變形的賓利旁,只見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來。他撲上去,拼命拉車門,看清蘇黔只是被彈暈過去松了口氣。

他撬開車門,把蘇黔拖出來,給救護車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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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頤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見楊少君一個人落寞地靠在走廊的牆上,不斷撥弄手裏的Zippo。蘇謝惜第一個沖上去,緊張地問他:“怎麽樣?”

楊少君搖了搖頭:“醫生還在檢查——應該沒什麽事,骨頭沒傷,可能有點腦震蕩。”

蘇謝元跌坐在長椅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楊少君問蘇頤:“你跟他說了什麽?他為什麽突然發瘋跑出去開車?”

蘇頤面色慘白:“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沒說。我、我走進去,他一看到我臉色就不對了。我叫他大哥,他突然大叫了一聲,推開我就沖出去了……”

楊少君眉頭擰得死緊,突然聽到哪裏傳來嗡嗡聲,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問蘇頤:“你手機震動?”

蘇頤連忙掏出手機查看,驚訝:“這麽多未接來電……”驟然驚呼:“二哥?!”蘇謝元重重嘆氣:“他這時候打過來幹什麽?小黔的事你先別跟他說。”

蘇頤點頭,走到旁邊去接電話。

過了十幾分鐘蘇頤才走回來,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楊少君第一個發現他臉色不對勁,心頭一凜,隐隐猜到了點什麽:“蘇維跟你說什麽?”

蘇頤的嘴唇不住哆嗦,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哥剛才給二哥打電話了。大哥說,讓二哥救他,救救他。還說……”他咬了下嘴唇:“說‘所有人都是假的’。”

楊少君靠回牆上,閉眼,腦中一片混亂。

如果說蘇家人之前還對蘇黔的病抱有疑惑的話,那麽現在,他們已經不得不相信蘇黔的确出了問題了。

蘇謝惜來回走圈子,握拳一捶牆壁,憤然道:“怎麽可能?他連我們也認不出?他親姐姐,”再指指蘇頤:“親弟弟,啊,他覺得我們都是假的?”

蘇謝元問蘇頤:“你怎麽跟阿維說的?”

蘇頤搖頭:“我不知道怎麽說,就告訴他大哥現在已經沒事了,以後再跟他解釋。”

所有人都心事滿滿地沉默。

不一會兒,接到消息的盧老先生趕了過來,一看蘇家幾個姐弟幾乎全在這裏了,趕緊問:“出了什麽事?蘇黔怎麽樣了?”

楊少君先把盧老先生介紹給蘇家姐弟。蘇頤以前跟着蘇維見過盧老先生,于是走上前,難過地低着頭:“盧叔。”他把蘇黔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沒多久,醫生從病房裏走出來:“還好,沒什麽大事,輕度腦震蕩,其他一切正常。你們現在可以進去了。”

但是衆人只是面面相觑,現在誰都不敢走進去見蘇黔。

盧老先生跌足:“沒想到病的這麽厲害了。唉!唉!”

蘇謝惜問他:“盧醫生,他現在懷疑我們都是冒充的,想害他,怎麽辦?”

盧老先生說:“今天蘇黔會突然失控,可能是因為見到了你們——他最親的親人。關系越是親,他受的刺激就越大。你們設想一下,要是有一天,你發現爸爸媽媽兄弟姐妹被換了一個人,心裏肯定受不了。”

蘇頤頭低的更低。他知道蘇黔一貫是最疼自己和蘇維的。

盧老先生說:“我最近也查了不少相關案例。卡普格拉妄想症的患者很可能是因為腦部控制視覺的神經受了點損傷,面部識別發生障礙——當然,光是這點遠遠不夠,像蘇黔這樣的,認為別人是潛伏在他身邊想害他,肯定還受了其他刺激,産生了一系列的幻想。不過這說明,患者只有面對面用眼睛看的時候才會産生這樣的幻覺。我看到有一個案子,把患者的眼睛蒙起來,只讓他聽見親人的聲音,這種幻覺就會消失。”

蘇謝惜皺眉:“那意思是,我們先把他眼睛蒙起來?”

楊少君突然開腔:“現在像他這樣,親人甚至都不能接近的話……讓他暫時不能視物,這也未必不是一種辦法。”

衆人将目光紛紛投向他。

楊少君撇開臉,悶聲道:“你們是他的親人,你們決定。”

沉默了很久,蘇謝惜說:“那就試試吧。”

當天晚上,誰都沒有進去看蘇黔。

齊永旭等的天都黑了才等來楊少君,本想抱怨一番,卻在看到楊少君的臉色以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他把手裏的化驗單和藥品遞給楊少君,楊少君問他:“這個安非他命給人吃了會怎麽樣?”

齊永旭聳肩:“毒品,你說呢?會讓人興奮,上瘾,甚至産生幻覺。”他察言觀色,問道:“你讓我查這個……是不是和蘇維的哥哥有關?”

楊少君遲疑了一下,搖頭:“這事情太複雜,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齊永旭撇嘴:“喂,我為你開後門偷偷用鑒定科的儀器查你這些藥,忙了一天,查出這麽多毒品還要替你保密,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看楊少君面露猶豫之色,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親愛的,我跟你開玩笑的,我還想多活兩年,你們那塊那些機密還是別讓我知道的好。”停一停,“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有什麽煩惱,随時來找我說。”

楊少君疲憊地微笑:“謝了,兄弟。”

不知道為什麽,楊少君這一刻想到的居然是,自己有齊永旭,那蘇黔呢?這三個月來,他從來不對自己吐露心事,也沒有看他跟誰傾訴過煩惱。他不可能沒有煩惱的,身處在那個位置,享受的比別人多,承受的也同樣多。蘇謝元說,蘇黔從小就這樣,報喜不報憂,什麽苦痛也不和人說,也難怪一爆發就爆發的那麽洶湧,這是積累了三十年的洪流麽?

回去的路上,楊少君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換了蘇黔的藥?是誰要害他呢?蘇黔平生做人如此,得罪的人可當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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