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蘇黔躺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怎麽睡着,忽聽房門被人打開,一個低沉的男聲說:“孟叔,我來換班,你回去休息吧。”

蘇黔渾身僵硬了一下,沒動彈,繼續裝睡。

老孟走過那人身邊,小聲問道:“楊先生,你喝酒了?”

楊少君站的筆直:“不要緊,你去吧。等會我睡旁邊的小床。”

老孟看他一副很清醒的樣子,就在他耳邊耳邊低語道:“今天是先生的生日,他還沒睡着,你等會跟他說聲生日快樂。”

楊少君站着沒動。

老孟出去了。

蘇黔聽見楊少君的腳步聲向自己靠近,撲鼻而來一股酒氣,不由皺眉,硬邦邦地說:“你喝了多少酒?難聞死了,先去洗一洗!”話音剛落,只覺床一顫,有重物壓了上來,一雙溫熱的唇封住了他的口舌。這個吻一上來就無比熱情火辣,楊少君的舌頭橫沖直撞地撬開他的牙關,捕捉、追逐、用力吮.吸。蘇黔帶着厚厚的眼罩,連房間裏有沒有開燈都不知道,只能憑借着剛才的聲音猜測身上這人是楊少君,但一切是那麽的未知,讓他的心一陣慌亂,不僅迅速面紅耳赤臉皮發燙,開始用力推搡身上那個人。

楊少君霸道地抓住他的雙手舉過頭頂,一手扣牢,一手撩開被子從他衣擺下探入,揉搓他的身體。

蘇黔有一半是吓得,心跳急速攀升,曲膝欲頂開楊少君,被楊少君壓住他的腿,在他臉邊噴出一口含着濃郁酒味的熱氣,喃喃道:“別鬧……”

他的聲音帶着深深的無奈和無助,蘇黔一愣,膝蓋慢慢收了回去。

楊少君保持這個姿勢抱着他,繼續用剛才的語氣喃喃道:“他說我漠視生命……這算什麽……當過兵的人,哪個不是這樣,世界本來就是這麽黑暗的……”

蘇黔問:“他是誰?”

楊少君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漠視生命嗎?我也很怕死的,我要是死了,老太婆怎麽辦?我還沒存夠錢養她。”他話裏的老太婆指的卻是自己的母親。

蘇黔不說話了。

楊少君輕笑一聲,道:“我要是死了,你會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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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黔迅速回答道:“不會。”

“是啊,我也想你不會……”楊少君把腦袋拱進他頸窩裏:“不過老太婆會難過吧。我爸也不會……嗯,只有她一個人會難過。”

蘇黔沒有說話,慢吞吞擡起手,在空中僵硬了一會兒,慢慢落到他背上,變成一個輕輕的擁抱。楊少君抱緊了他的腰,冰涼的鼻尖蹭着他的脖頸,呓語道:“以前我當兵的時候,有一次我們路過一個建築工地……那時候正好有一個工人因為包工頭捐款潛逃沒領到工資就鬧自殺,爬到腳手架上,要往下跳……我們隊裏有一個新兵爬上去把他救了下來……他因為這件事記了個三等功……後來我們隊裏那些人啊,就一直盼着,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恨不得天天有人要自殺,我們也去救人,救一個能少奮鬥幾年呢……我們嫉妒他,不因為他救了人,只因為他運氣好……你說是不是?”

蘇黔問他:“你當了這麽多年刑警,救了不少人吧?”

楊少君輕笑:“是呀。我救過一個人質,七歲的小女孩,那時候我還是個普通刑警。當時把她從匪徒手裏搶下來,我想,太好了,副隊長那個缺是我補上了。”

蘇黔很平靜地說:“那也沒什麽,是你應得的。不管做什麽職業,人都該想着回報,沒有無私奉獻的事。如果目的有助于達成結果,那麽不管是什麽樣的目的都是可取的。”

楊少君笑,像個孩子一樣趴在蘇黔身上撒嬌:“是啊……是啊……他也說我盡職了……他們有什麽權利這麽說我……”一哽,突然激動道:“為我好?放屁!我就是他親兒子,他也沒權利對我指手畫腳!老子自己的命,用得到他們假好人?”

蘇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楊少君,和他一樣,楊少君也是個不愛掏心窩子說話的人。兩個人在一起,雖然是楊少君的話更多一些,但他說的總是些不着邊的嬉皮話,臉上總是挂着不正經的痞笑,從來也沒跟誰急過臉。

蘇黔對于他的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問些什麽,突然聽到楊少君在他耳邊醉喃道:“阿維……你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蘇黔身體一僵,只覺全身的血都往腳下去了,兩手冰涼冰涼的,心口也沒半分熱度。

楊少君說完,緩緩吐出一口熱氣,翻了個身,在他身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七點,楊少君的手機屏幕準點亮起,由一聲有力的鼓點聲為起始,一串密集的擊打聲接踵而至,死亡金屬的前奏音樂噴薄而出。“咚咚咚砰砰砰……”

蘇黔像是被起搏器擊中了心髒一般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由熟睡的狀态驟然躍至清醒,雙眼唰的睜開,卻被眼罩遮住了視線,世界一片黑暗。

楊少君被鬧鈴聲吵醒,閉着眼睛磨蹭了一會兒,突然清醒過來,暗道不好,睜眼去看,只見蘇黔猛地坐起來,瘋狂地摘掉眼罩丢到地上,跳下床就要往外沖。

楊少君驚得腦中一片空白,撲上去抱住蘇黔,慌張道:“蘇黔!蘇黔!你別吓我啊!冷靜點!”

蘇黔屈起手肘用力擊打在楊少君的肋處,一個閃身掙出來,飛腿往楊少君身上踹。楊少君伊始沒回過神來,狠狠挨了兩下,很快反應過來,上手不講情面地一撂一摔,蘇黔眼睛又是一片模糊,根本無力反抗,一下就被他制服犯人一樣鉗制住了。

楊少君醒過神來,看了一下這個姿勢,發現自己壓着蘇黔的膝窩迫他跪在地上,還把他兩手反絞到身後,登時心裏一虛,松手抱住蘇黔:“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我是楊少君,你冷靜了我就放開你。”

蘇黔疾喘了一陣,漸漸放松下來。

楊少君小心翼翼地松開蘇黔,見他不動,于是把他扶起來,看到他眼睛的焦距還是散的,頓時松了口氣,撿起被丢到地上的眼罩拍幹淨後重新給他戴上。他握着蘇黔的手,擔心地問道:“你怎麽了?”蘇黔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雖然眼睛被眼罩遮住了,但楊少君還是能看出他的憔悴來。

他搖了搖頭,虛弱地說:“沒事。你出去吧,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楊少君不放心:“真沒事兒?剛才怎麽又……”

蘇黔還是搖頭:“有點被吓到。沒事。”

楊少君心虛地說:“對不起,我忘了換了……”

蘇黔不說什麽,只是趕人:“你出去吧,再讓我睡會兒。”

楊少君只好出去了,出去後叫了兩個醫生進來給蘇黔做檢查。

楊少君洗漱完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在客廳裏碰到了蘇謝元,蘇謝元笑着跟他打招呼:“楊警官,早上好。你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好嗎?”

楊少君揉了揉太陽穴,擠出一個笑容:“喝了點酒,有點頭疼。”

蘇謝元為他把面包塞進烤箱裏,指指一旁煎好的雞蛋和咖啡:“那是你的。”因為不放心家裏的傭人,這兩天蘇謝元就把他們全部遣散回去只留下老孟,他們幾個人親自照顧蘇黔。

楊少君端了盤子坐到桌邊,打着哈欠道:“謝謝。”

蘇謝元在他對面坐下,卻不急着吃,不動聲色打量他:“楊警官……你是為了保護小黔才留在這裏的,對嗎?”

楊少君微微一愣,很快又恢複漫不經心的表情,把一整塊荷包蛋團成一團塞進嘴裏:“唔,嗯。”

蘇謝元微笑:“我知道你一直和小維的關系不錯。蘇黔他很喜歡小維,甚至有時候會吃弟弟的朋友的醋,我一開始還擔心你們處不好,昨天晚上回來我看到你們睡在一張床上,我就放心了,看來你們的關系也不錯。”

楊少君大嚼荷包蛋,心想:放心?是不放心試探我來了吧。他咽下荷包蛋,喝了口咖啡,笑:“啊,還好吧。昨晚喝醉了,本來是想照顧他來着,一迷糊就睡着了。”

蘇謝元看他神色無異,暗暗松了口氣,問道:“楊警官這幾天怎麽都沒去警局?”

楊少君一口又吞下一根香腸,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最近的任務就是辦蘇黔的案子,其他活交給別人幹,就不用去警局了。”

蘇謝元問他:“那給小黔下安非他命的人呢?抓到了沒有?”

楊少君和着咖啡囫囵吞了一堆東西進肚:“還沒有,已經鎖定了幾個嫌疑人,還在調查中。有進展我會通知你們。”

蘇謝元遞給他一張紙巾,笑道:“吃慢一點。謝謝你,楊警官。”

晚上楊少君出去赴丁承峰的約。

他和丁承峰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其實他心裏是有點想躲開丁承峰這個人的,因為這個人代表了他自己一段并不怎麽喜歡的過去。但他之所以還聯絡丁承峰,其實是心裏別有考量的。

他提前十分鐘到達飯店,丁承峰已經在那裏等着他了。

當年丁承峰就是個很漂亮的少年,如今再見,少年稚嫩的秀氣已經被時光剝去,留下的是一種成熟的俊朗。楊少君見了他,心裏默默想,這年頭好看的男人是越來越多了。好看也就算了,一個兩個都這麽西裝革履金光閃耀,也難怪乎自己這麽多年都沒被人看上了。

兩個老友見面,沒有闊別已久複重逢的激動,反而是局促和尴尬。還是丁承峰率先破解了這個尴尬,走過來擁抱了他。

兩人坐下點完菜,開始寒暄。

楊少君問他:“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丁承峰笑說:“我在廣州一家企業做普通職工,這次是派到上海來出公差學習兩個月。你呢?還在警隊裏?”

“啊,是啊,現在升刑偵隊長了。看你西裝革履的,普通員工?嗤,名片拿來我看看,想裝窮訛我包你飯麽?”楊少君嬉皮笑臉。

丁承峰微微一哂,摸出張名片遞過去,細長的眼睛撲閃撲閃:“你要是願意,我出錢請你包,把我整個人都包了吧。”

楊少君不接他抛出來的翎子,接過名片看了眼,廣州一家房地産公司的行政助理,笑笑把名片放進口袋裏:“想喝點什麽酒?”

小酒過着小菜,丁承峰慢悠悠地抛出第二個翎子:“我現在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裏,地方小,連空調都沒有。我想另找一個住處,少君,你現在是一個人住麽?”

楊少君喝了口啤酒:“我的房子借給朋友住了,我現在住在其他朋友家裏。你要是住不慣,我可以幫你看看廉租房的信息。”

丁承峰湊過去一些,讨好地笑:“你現在還是單身麽?”

楊少君挑眉,不置可否。

丁承峰的笑意更深:“我這一次可以留在上海不走。你願意的話,我搬出來和你住,好不好?”

楊少君夾了一筷小菜放進嘴裏,慢悠悠地嚼啊嚼,半晌才道:“再說吧。”

丁承峰不急不惱,伸手狀似無意地在他腿上撐了一把,微笑:“那你好好考慮一下。”

吃完飯續完舊,楊少君開車把丁承峰送了回去。到了員工宿舍門口,他下車步行把丁承峰送進去。送到樓上,兩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兒,無話可說,楊少君後退一步:“那我回去了,有事再聯系。”

他轉身要走,丁承峰卻在後面拉住了他的手:“少君……”

楊少君遲疑一下,反握住他的手。

丁承峰欣喜過望,急急道:“少君,這些年我一直是一個人。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楊少君嘆了口氣,轉過身,拉起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丁承峰的手型很漂亮,手指又細又長,繭不多,顯然沒做過什麽粗活。

丁承峰對于他的動作又欣喜又不解,莫名地看着他。

楊少君捉着他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了一會兒,默默松開手,皺了皺被寒風吹紅的鼻子:“我會考慮的。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你。”見丁承峰還癡癡地看着他,他垂下眼,輕聲道:“給我點時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丁承峰收回手,淡然地笑:“我知道,我會等你。”

目送丁承峰上樓,楊少君坐上車,開出一段路以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他捏着問丁承峰讨來的名片,借着車裏微弱的光線辨認着名片上的字:“嗯,對,你幫我查一下,廣州鑫金地産公司……嗯,記好了嗎?查一下這家公司,還有這家公司裏的一個行政助理,丁承峰,你也幫我查一下。查完了把資料發到我郵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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