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先說通了四個兒女,由兒女們去說服老人,果然容易的多。蘇家二老很快就下定了決心,而國外的醫院和醫生是早就開始聯系了的,一旦決定之後很快之後就把蘇黔送出去了。最好的醫院,最優秀的醫生,最先進的治療技術,最謹慎的治療方案……蘇黔俨然已成了這個家庭真正的核心,所有人都在圍着他轉,沒有了他,蘇家的世界都無法正常運轉。所謂患難見真情,如果不是這一場大病,應當不會有那麽多人發現蘇黔對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蘇維和蘇頤從來不插手蘇家的生意,學的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業,在經濟上他們向來不争,但憑蘇黔安排。蘇謝元在夫家幫生意,偶爾也會幫蘇黔稍加打點,而蘇謝惜早早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蘇黔病了,蘇家偌大的生意總要有人管,蘇家父母只好再度出山,幾個兒女幫着打點。約莫是休息了太久,又約莫是蘇黔将生意拓展的太好,蘇博華也是手生了,四五個人一起做蘇黔從前一個人做的事就忙得焦頭爛額一團糟,簡直不知道從前這許多年蘇黔究竟是怎麽做下來的。

當他在那裏的時候,他為人們撐起一片天,那仿佛并不是他的功勞與苦勞,而是他該做的,甚至還有人嫌他站的太高擋住了視線。當他倒下了,人們不得不自己去将天撐起來的時候,才會明白他的不易。

三個星期後,蘇黔被推入了手術室。

通過手術要修複或是去除他被毒品或外力損傷的腦神經,理論上對他的記憶力思考能力等都會有影響,但如果手術順利,是不會影響他正常生活的能力的。況且無論怎樣都會比他之前徹底失去理智不認人的情況要好。

手術做的是相對順利的,然而術後他卻意外地昏迷不醒了整整十天,醫生幾乎都要下診斷書判定他成為植物人。和那時候楊少君的情況很像,只看他的求生意志強不強烈。他的親人們每天輪流在他床邊跟他講話、鼓勵他,十天之後,他終于醒了過來。萬幸的,沒有失憶,沒有發瘋,會認人,只是在重新開口說話、下床走路等歷程中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療養才徹底恢複。

蘇黔再次回到上海已經是幾個月後的事情了。那一天蘇謝元趕回歐洲,蘇頤臨時有事,蘇父去給公司的事情善後,只有蘇維、蘇謝惜陪着蘇黔回了老別墅。

蘇黔剛一進門,老孟熱淚盈眶地迎上來,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先生,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啊!”

蘇黔平靜地擁抱他:“我回來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老孟是真的老淚縱橫了:“我每天就守在這房子裏,等着先生回來啊,我這大半年的,什麽也沒幹,不幹活,可我是真的辛苦啊,我心裏苦啊!”

蘇謝惜笑着捶了他一拳:“行了,孟叔,小黔剛回來你就急着跟他訴苦,不趕緊地幫着收拾收拾,讓他回家來好好休息。”

蘇維微笑着走上去幫他擦掉了眼淚。

老孟是看着蘇家這些孩子長大的,就像他們的親叔叔一樣,向來是親密的。他年輕的時候是保镖,沉默寡言,可年紀大了,話卻多了,性格也開放了,現在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了,毫不避嫌地摟着三個年輕人放聲幹嚎。三姐弟被他嚎的心酸,可看着他這幅樣子,又覺得好笑,最後都抹着眼睛笑了起來,蘇謝惜嗔道:“孟叔,你是年紀越大越活回去了啊!”老孟總算也跟着抹幹眼淚笑了,笑完之後,渾身像是充滿了活力,東奔西跑的忙碌起來,吩咐傭工打掃收拾,自己也幫着收整蘇黔的行李,恨不得忙的飛起來。

蘇黔慢吞吞地走到餐廳去倒水,蘇維和蘇謝惜站在客廳裏說話,蘇謝惜漫不經心地擡頭看了一眼,只見樓上一個穿着皮夾克的男人的背影往一個房間走去。她驟然吃了一驚,指着樓上問蘇黔:“那人是,是那個姓楊的警察?”

蘇維擡頭看了一眼,只瞟到一眼,那個人已經進屋了。他微微皺了下眉:“嗯,是他。”

蘇謝惜不滿起來:“他怎麽在這裏?他知道小黔今天回來?”關于楊少君的事,連蘇父蘇母也都聽說了,他們心裏其實還是不太喜歡楊少君的,畢竟蘇黔和蘇維蘇頤不同,蘇維蘇頤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确定了性向,并且是一條路上走到黑。而蘇黔曾娶妻生子,再過段時間蘇小囝就要接回來和蘇黔一起過來,楊少君算什麽呢?他又到底做了什麽,會讓蘇黔也選擇這條路?再者楊少君當年和蘇維的事也是人盡皆知的,又有蘇黔的這個病在,至少楊少君和蘇黔之間的相處是并不融洽的。種種看來,他們其實都不支持蘇黔和楊少君在一起。但蘇家一向民主,他們只是旁敲側擊地勸說了蘇黔,而蘇黔這幾個月來一直對楊少君絕口不提的,他們也就幾乎要将這個人暫時忘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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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胡攪蠻纏的厲害,是我告訴他大哥今天回來的事的。”想當年楊少君追求蘇維的時候,也是臉皮奇厚,但卻從來沒有胡攪蠻纏這一說。蘇黔被轉去美國治療之後,他們不肯告訴楊少君蘇黔具體在哪裏治療療養,楊少君也從沒出過國,于是為了套點蘇黔的消息,認識這麽多年來蘇維才真正見識到這家夥的臉皮究竟是有多厚,而以前所見識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蘇謝惜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出言指責。過了一會兒,她有點不解地問道:“他剛才為什麽不下來迎接呢?”

蘇黔處理完外邊的事情後就回卧房整理修整去了。他一推開門,只見床邊背對着他坐着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他驟然吃了一驚,站在門口不再往裏走。

楊少君很緊張。他事前設想了許多種場景自己應該怎麽迎接蘇黔的歸來,但臨了,在窗口看見一行人從外面走進來,他一個面對手持槍械的殺人犯都不退縮的警察卻遁了,躲在房裏沒出去。等蘇黔進了屋,老孟和他們幾個抱成了一團,他覺得自己好像插也插不進去,又灰溜溜地回屋了,卻鬼使神差走進了蘇黔的屋。

“咳。”楊少君清清嗓子,搓搓手,側過身,醞釀着要怎麽開口:“……”

蘇黔一臉警惕防備的姿态:“你是誰?”

“……!!!”楊少君瞬間石化了。一陣涼風從窗口吹進來,他覺得自己碎成了很多片,随風飛走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大約十幾秒鐘的時間,蘇黔走了進來:“哦,是你啊,你頭發留長了,換了個發型,我沒認出來。”

被風吹走的碎片又回來了,重新拼出了一個楊少君。他不太放心,盯着蘇黔從頭到腳地打量,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你真的認識我是誰?”

蘇黔點點頭:“楊少君。”

楊少君還不放心:“我們倆是什麽關系?”

此言一出,蘇黔和楊少君自己都愣了一下。

蘇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楊少君從床上站起來,走過去把窗關好:“你回來之前都給你打掃過了……嗯……被套床單都是新換的。”

蘇黔說:“哦。”

再度冷場了。

蘇黔走過去把行李箱裏的衣服放進抽屜裏,楊少君在一邊看着,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了幾遍都不敢相信,又問:“嗯……你沒事了?全好了?”

蘇黔微微皺了下眉頭,沒擡頭繼續理東西:“大腦受了點傷,我現在記性不太好,有的時候記不住東西。以前的事情我也有很多想不起來了。”

楊少君又緊張起來:“那、那你除了知道我叫楊少君之外,你還知道什麽?”

蘇黔停下手裏的動作,擡起頭,突然面無表情地問道:“我一直在想我好像忘記了什麽,終于想起來了。我忘了問你,你為什麽在這裏?”

楊少君:“……”

過了幾秒鐘,蘇黔低下頭繼續整理東西,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沒有得到答案這件事。

楊少君過了一會兒又賤兮兮地繼續問道:“那、那你現在,你還會覺得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麽?嗯,比如說你姐姐,你弟弟,還有我,你覺得……”

蘇黔走到床邊,盯着被楊少君坐的微皺的被單,打斷道:“讓人送一床新的被單來,換一下。我坐飛機累了,要睡覺。”

楊少君張大了嘴,呆呆地說:“我剛才不是說了麽,都是新換的……”

蘇黔皺着眉盯着他的褲子:“你穿着外褲坐在上面,髒了,要換掉。”

楊少君:“……”

幾秒鐘以後,楊少君嘟嘟囔囔地出了房間:“一點都沒變,死潔癖……”嘴角卻不可抑制地越勾越高,幾乎要咧到耳根,簡直是興高采烈地下樓找幹淨被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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