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楊少君歸根結底來說只是個外人,他僅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為蘇黔做什麽。他早就為蘇黔現在的情況感到痛心了,可就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他之前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看着蘇黔痛苦,可是當蘇黔懇求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也同樣到達了極限,不能再看着事情這樣下去了。

他第一個找的人是蘇維。

他開門見山地問他:“能不能治治他?”

蘇維愣了一下,反問他:“你知道風險有多大嗎?”

楊少君苦笑:“我知道。我不算他的什麽人,我原本也沒有權利說話,可是他求過我……阿維,你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你哥哥,你知道他的性格,你知道他有多驕傲,讓他這麽活着,真是太殘忍。”

蘇維大驚:“他求你?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上午,在他偶爾清醒的時候。”

蘇維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說道:“我不知道,我也想過……不管怎麽樣,決定權在于我父親。”

楊少君說:“我知道你做不了決定,我只是想一個一個說服你們家人同意。如果你同意的話,可以幫我一起。”

蘇維又沉默了。

楊少君說:“我不強求你,但我希望你不會反對,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意志。”

蘇維問他:“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寧願留着他的命,還是一定要神智清楚的他,即使有很大的幾率他可能根本活不下來?”

楊少君想了很久,低落地說:“我不知道,也許我沒有資格說,但我确實和你一樣糾結和難過,我知道你們的難,這是一件兩難的事情。但是現在,我選擇尊重蘇黔自己的意思。我答應他一定幫他,他想治,我就要想辦法讓他治,所以我必須要來說服你們。”

在說服的過程中,楊少君覺得很難堪,他不停地重複“也許我沒有資格”“我知道我沒有權利”之類的話,他把自己的位置和能力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像一只蝼蟻要去參加大象們的聚會,可是無論他有多少的誠心,他卻就連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他想,如果是蘇維或者蘇頤出了事,大黃和李夭夭一定可以理直氣壯地為他們做決定,蘇家人也會承認他們的話語權。可是自己呢?天知道這時候他有多痛恨自己的身份,為什麽他不早一點要求蘇黔向家裏出櫃?為什麽他不早一點堅定自己的立場?為什麽他跟蘇黔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他們明明已經認識了十幾年!沒錯,是他自己醒悟的太晚,甚至直到幾天以前他才發現蘇黔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明明有家人的心情,卻不能夠站在家人的位置上。他在蘇家的話語權甚至連蘇黔的前妻都不如,這又該怪誰呢?怪他自己,也怪天意弄人罷了。書 萫 閄 苐最後,蘇維笑着搖起了頭:“他自己的意志……以前我們兄弟姐妹遇到什麽大事從來都是由他來決斷,現在他病成了這樣,還是要他自己來決定……”

“你同意了嗎?”楊少君局促地問他。

“你都說了是他自己的意志……我又怎麽可能反對?從小到大都是他幫我,這一次我也會幫他,我會幫他說服我的父母的。”蘇維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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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蘇維和楊少君一起去找了蘇頤、蘇謝元、蘇謝惜溝通,楊少君向他們敘述蘇黔當時的話,蘇維幫着一起游說,姐弟幾個原本也是在迷茫的泥潭中掙紮着,如今蘇維和楊少君這樣說,他們仿佛得到了力量,沒費什麽大功夫也就動搖了。但是蘇謝惜在表态之前表示要再去看一看蘇黔,試着和他談談話。

當着四個兄弟姐妹的面,蘇謝元問楊少君:“楊警官,請你跟我說實話,你和小黔究竟是什麽關系?”

楊少君愣了一下。

是什麽關系呢?朋友?情侶?然而最關鍵的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蘇黔究竟是怎麽想的。蘇黔誠然是和他在一起了,他們有三個月的時間睡在一張床上,做着只有情侶之間才會做的親密的事情。然而那是一種奇怪的關系,他沒有對蘇黔說過喜歡,蘇黔也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他還記得當初他問蘇黔的那句話是——“喂,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并且在一起之後,蘇黔拒絕向任何人提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們之間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方親口提出過“情侶”這個概念。

他倒是很想理直氣壯地說——“老子是蘇黔的男人!”但是最後卻只能付之一哂,聳肩道:“我和他的關系,我說了不算。”

蘇維是早就知道他和大哥之間的事,蘇頤則聽蘇維說過一二,蘇謝元自己也有所察覺,最最吃驚的卻是蘇謝惜。她聽到楊少君的回答,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麽?!難道小黔他也……!”

蘇謝元也只能苦笑:“我三個弟弟,三個弟弟啊,居然都走了這條不歸路……”

蘇謝惜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認知,立刻對楊少君産生了排斥感。之前她還因為楊少君的作為非常感動,打算寫一封感謝信送去警局,現在在回想起來,卻是說不出的難受,楊少君的一切所作所為在她眼裏都染上了功利性。再往深處想,蘇黔的精神會出現問題,是不是又和這個男人有關呢?

最後楊少君是狼狽地被人用謝客令趕走的。

蘇家幾姐弟一直輪流守着蘇黔,可惜蘇黔沒有再清醒過,甚至根本都不認人,摘了他的眼罩,他看誰都是一副警惕惶恐的樣子;戴上眼罩,在他耳邊說話,他聽了親人的聲音,也并沒有什麽感觸。他們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不好了,他的心理和生理都已經到達了極限,他不能再靠自己支持下去了。如果說之前他還在深淵中苦苦掙紮着,就快要脫離苦海,那麽那些綁匪用無知的殘忍扒開了他抓着岩壁的手,把他推下了無盡的深淵。現實世界并不是童話,王子的一個吻救不醒公主,只靠着自己手裏的劍連惡龍都打不過;沒做過什麽錯事的人卻不一定有福,也許活的多災多難,也許求一生而不得。

這一天兄弟姐妹幾個一起去了醫院,守着蘇黔說了一下午的話,出來以後蘇維問蘇謝惜:“二姐,你決定沒有?如果你同意了,我們就一起去說服爸媽。”

蘇謝惜搖頭:“一想到小黔有可能會死……我怎麽也下不去這個決心。”

姐弟幾人皆是面色凝重。

蘇家兒女雖多,成年後卻是勞燕分飛,不說不在一個城市裏,甚至都不在同一個洲,有時一年中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聚在一起團聚一回,過了熱鬧的新年,又要回去各過各的生活,即使血脈相親,生活卻毫無交集。蘇黔這一次出事,把父母和兄弟姐妹們統統聚到了一塊,他們這段日子相處的時間勝得上過去幾年的累加,并且心都被緊緊地拴在了一起,是真正體現了骨肉親情。若是此刻蘇黔清醒着,知道他們為自己如此奔波辛勞心力憔悴,定然是欣慰的,卻也一定會心疼和不忍——他是一貫把自己當成為他人遮風擋雨的大樹,又幾時容許自己無能地縮在他人身後乞求垂憐照顧?

蘇謝元突然說:“我想通了,我們一起去勸爸媽吧,把小黔送去治療,不管什麽結果,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

走的路上,蘇頤問她為什麽突然想通,她說:“我也不忍心讓小黔這麽活着……不要再問我了,我怕我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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