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十八、終章 【正文至此完結】
五十八、
一路乘着夜色往西南疾馳, 玲珑起初還以為自己能單獨騎馬,結果蕭缙直接叫人拿了二尺寬的布帶,将她縛在自己身前, 同騎而行。
玲珑本來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一回頭看到幾個傷勢相對重些的兵士也是這樣綁在馬上與同袍共騎,才知是蕭缙領兵急行時常用攜帶傷病同袍的法子, 那點害羞即刻便泯了去。
事實上,随着蕭缙一聲令下,衆人開始催馬狂奔, 玲珑便什麽都心思想法都沒了。
戰馬一路疾馳, 遠比她以前騎過任何馬匹加在一處更加迅猛百倍, 因為極其快速,自然也就非常颠簸,勁風撲面之外, 玲珑只覺得大腿生疼,五髒六腑都要颠成一團了。
待得一個半時辰之後,他們趕到了與冀州左路軍約定回合的小松河附近換馬, 玲珑被蕭缙抱下馬的時候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過她頭腦還是始終非常清醒的,也在蕭缙與衛鋒幾句零散的對話之中越發明白了接下來的安排。
京內一共有上林營、禦衛司、朱亭衛、京衛衙門巡防營四支兵力, 京外則分別是京南大營,冀州左中右三路, 并京策軍四營,總共八股兵力。
內四外八加在一起,慈懿殿的勢力盤根錯節,而其中最要緊的莫過于兵力最強的京南大營,以及掌管宮禁命脈的禦衛司,這兩處的兵符都在高家人手中。
餘下十支兵力裏, 完全直屬禦前的其實也只有朱亭衛一支,剩下的都在多年的兩宮拉扯之中互有滲透,這也就是為什麽蕭缙需要假作流放,暗中統合所有的忠君兵力,一舉反撲。
要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擊成功。
“王爺,要不然我跟傷員們一起到京外等您?”玲珑并不怕苦怕疼,甚至也不怕死,但她怕拖累蕭缙。
所以眼看其他被快馬帶過來的受傷兵士都由冀州左路軍接走,自己也有些猶豫。
蕭缙卻笑笑:“不妨事,此去一戰,若是靠我一人一劍,能成什麽事。說到底還是弟兄們忠君用命,挽救社稷,複我大晉江山正統。你以前就管着我的機要軍書,等下我們接管兵符印信,王妃剛好可以代為清點。”
這倒确實是玲珑擅長的,她立時眼睛一亮:“既是如此,弟兄們可曾預備了沙土?”
“沙土?”蕭缙不由微微一怔,“要沙土做什麽?我們又不建築防禦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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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揚眉一笑:“滅火。”
蕭缙心念一轉便明白了,不由撫掌叫絕:“這也就是你能想得到!”招手吩咐衛鋒,“即刻傳信,叫各隊前鋒帶一袋沙土,不用太多,也不挑什麽品質,幹燥沙土即可。”
玲珑看着衛鋒雖然要領命而去,目光裏還是有疑惑的,笑笑補了一句:“若是拿人的時候有人想焚燒什麽要緊的信件手書,拿水潑了也會洇了墨跡——”
“以沙土滅火,便能保留最多的文卷!”衛鋒恍然大悟,立刻躬身,“王妃英明!屬下這就去安排!”言罷轉身便跑着去呼哨安排随後的換馬分隊、攜帶沙土甚至漁網等事。
蕭缙不由笑意越發舒展,親自牽了自己要換乘的馬,還是先将玲珑扶上去:“如今我倒是要慶幸你不曾熟習騎射弓馬,不然這領兵的差事,怕是都得落到你手裏去。”
言罷自己也翻身上馬,從玲珑身後探手過去牽了缰繩:“要不然,等下到宮裏的指揮,王妃也給本王參詳一二?”
玲珑側頭白了他一眼:“這樣的大事在眼前,還渾說。等回頭我再收拾你。”
她此刻仍就身着甲胄,發髻高盤,既無脂粉也無珠飾,但這一眼裏的風情,仍就讓蕭缙心頭很是熱了一瞬。
不過也就是一瞬而已,他還是很清楚此刻兵士們換馬、喝水、匆匆進食的修整就這麽一刻鐘。
蕭缙幹咳了一聲,低聲在玲珑耳邊說了一句話,随即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肅了臉色,揚聲發令:“衛鋒,整隊出發!”
廣平八年的五月十五,是個有些陰沉的日子。
雖然已是盛夏,但京城內外心中冰涼憂慮的人卻不算少。
京城街市也不算太熱鬧,先前按着敕令舉國同哀的元嘉殿下大喪剛剛除服出祭沒多久,宮中的仁宗皇帝就又傳出了病勢更加沉重的消息。
雖說這與尋常升鬥小民其實沒什麽關系,但京中的那些大商家大鋪面,誰家背後沒有宗室公卿,或是京官家中的股份或關系呢?
随着仁宗龍體越發不好,朝上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更緊繃。先前榮親王在禦前協理政務,其實有不少朝臣心中都覺得,或許山陵動搖之後便是兄終弟及的局面。
然而随着西南的幾道軍報送上,榮親王居然奪爵流放,可仁宗接下來卻沒有叫平郡王代替榮親王補進內閣議事,反而提拔了有子孫可以過繼給皇後的恭親王與寧郡王入閣。
朝臣之間立時便有些混亂起來,陛下這還是想要過繼嗣子?
帶着這滿懷的驚懼思慮,可以說京中公卿朝臣,沒有一個心情是好的。哪怕是剛剛入閣的恭親王與寧郡王也不例外——誰想跟高太後對上呢?
很自然的,當主家的心情這樣戰兢沉重,這些大商鋪的大掌櫃們也都個個謹慎小心到了極處,便是開門營業的也沒有平時的喜氣。
眼看到了晌午時分,京城上空的雲層越來越厚,似乎是要下雨,悶熱的叫人喘氣都不痛快,卻又像是老天爺耍人玩一樣,只是陰陰地不肯落雨。
有些商鋪開業時就是提着心的,看着這天色索性就借口避雨,提前關門了事。
而那些晌午沒關門的,到了午時三刻也紛紛關了。
因為京城的街上,驟然出現了迅疾如驚雷的馬蹄聲。
說起來人數并不是太多,看那服色也不是從來沒見過的。
到底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哪怕是小跑堂的也都見過許多世面,什麽大官出行,狀元游街,公主下降之類的熱鬧大禮。至于京外來人送折子送書信送軍報,見得就更多了。
可也不知是因着這天又悶又陰的叫人難受,還是這些日子裏京城的氣氛太緊繃,又或真的這些馬就是比尋常的信使馬匹更加強壯剽悍些,那馬蹄聲得得如雷,聽着直讓人心驚肉跳,就跟要出什麽大事似的。
當然,那些或早或晚關門閉戶的掌櫃們并不會想到,他們此時的直覺,是對的。
至于他們心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仿佛要出大事的想法,也是對的。
因為那迅疾如風,侵略如火的馬蹄聲,僅僅在半個時辰之後,便已經踏入宮門,直至禦前。
傳聞中病入膏肓的仁宗皇帝由皇後扶着走出了乾元殿,親自接見了翻身下馬,滿面風塵的榮親王夫婦。
“陛下。蒙陛下天恩庇佑,臣未辱君命。”蕭缙的甲胄在到得乾元殿前已經從匆匆除去,只是身上沾染的血跡已經顧不得遮掩除去,直接跪地行禮,同時右手一引,指向身旁的玲珑。
玲珑身上并沒有血跡,只是衣衫也不免有些淩亂,畢竟是随着幾路先鋒隊先後收繳了六處印信,又在進宮之後匆匆去甲。
因着并沒來得及預備什麽托盤,便将所有收繳的太後一系将領兵符都放在護心鏡上,雙手捧了,下跪奉上:“陛下,這是我們收繳的京南大營、京策軍并冀州軍右路兵符。禦衛司與京衛衙門都是就地移交,如今皆單奉聖意,萬無二心。”
“老七,”仁宗笑了笑,面孔有些蒼白,但精神卻很好,扶着皇後的手慢慢下了臺階,又親自彎腰去扶蕭缙,“你果然長大了,很好,辛苦你了。”
又一指玲珑:“你先前說,遇到她,便如當年朕遇到你嫂嫂。你說對了一半。扶你媳婦起來罷。”
蕭缙躬身應了,轉身過去先接了那些印信兵符,又将玲珑扶起,一同再轉向仁宗與段皇後。
仁宗拍了拍皇後的手背,目光還是望向蕭缙與玲珑:“你選媳婦選的很好,朕早就應該成全你們的。你看人的眼光,比朕強多了。”
“皇兄言重。”蕭缙心中升起一股隐約的憂慮,一時卻不敢細想,只能再次躬身。
“沒有言重。”仁宗似乎想咳嗽,卻強自順了順氣,“你知道朕為什麽說,你先前的話只說對了一半麽?”
“陛下,還是進殿說話罷。”蕭缙将擔憂的心思強壓下去,面上只是以前慣常那樣混不吝的笑,“臣與臣妻奔波一路,可累了。”
仁宗倒也沒有堅持,依舊由皇後扶着,慢慢進了乾元殿,叫人賜座上茶,他自己也喝了一口湯藥。
蕭缙與玲珑不由互相看看,這乾元殿裏的藥味這樣重,仁宗這些日子到底吃了多少藥?
“你先前說,你媳婦不敢與皇後比肩,”仁宗将湯藥碗放了,直接揮退了過來送漱口水與梅子的中官,竟是全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與蕭缙閑話家常,“現在看來,也是比得的。當年先帝責備我,也說過要廢掉我儲君位份的話,那時你嫂嫂也說過,是生是死,是廢是立,她都陪着我。”
皇後微微垂了目光,溫言細語:“陛下,都是少年事了。別讓七弟和弟妹笑話。”
仁宗主動去握皇後的手:“哪有什麽可再笑話的。是朕對不住你。”
言罷重又望向蕭缙:“那一半你沒說對的,便是你得了賢妻,你珍惜了。可朕沒有,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陛下!”這話裏的不祥之意已經呼之欲出,蕭缙與玲珑皆心驚膽戰,兩人再次本能地對視一眼,随即低頭勸道,“陛下龍體欠安,一時心緒低落也是人之常情,還請陛下好好休息,您與皇後娘娘的将來還……”
“老七,哪個帝王真當真萬歲呢?”仁宗再次笑着擺了擺手,“朕真的累了,不想強撐着了。你先前在內閣做得很好,比朕還好,就跟你小時候讀書一樣。”
這時仁宗的咳嗽便有些壓不住了,勉力幹咳了幾聲,皇後要給他順氣,仁宗卻搖搖頭:“沒事。”
他還是向蕭缙溫言續道:“你知道嗎,有時候朕想,要是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就好了。但最近,朕也想明白了,人家說長兄如父,朕雖然是你的二哥,但也不太遠罷?那四舍五入,便當做有你這樣的兒子就好了。”
說到這裏,仁宗打開了手邊的一個匣子,拿了一卷明黃卷軸遞給蕭缙。
即便是沒聽過玲珑以前說起前世後事,聽仁宗說到這裏,蕭缙也是全然明白了。而想起往事,他心中當然更是五味雜陳,眼眶發熱,離座起身跪倒,雙手接了。
仁宗還想說些什麽,眼前卻有些發花了,皇後看着覺得不好,趕緊傳太醫進殿診治。
蕭缙手中握着那道旨意,竟有些微微緊張,并不敢直接展開。
不多時,仁宗精神又緩了緩,還是叫蕭缙到跟前說話。
這時蕭缙再忍不住,跪在仁宗跟前,眼淚滾滾而落,但立刻回手抹了,咬牙強忍:“陛下,臣惶恐。”
“沒事。”仁宗搖搖頭,“真的沒事。當年朕那樣惶恐,不也勉強撐了十年麽。放心罷,兄長還能再撐幾個月的。至少有些事情,得在朕手裏了結了才好……”
說話到這時,仁宗的身體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皇後先拿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淚,才轉頭溫言吩咐蕭缙與玲珑:“你們先回府罷,這些天辛苦了。皇上說這樣多話,太累了。”
蕭缙與玲珑雖然擔心仁宗,但也知道實在無能為力,只能再次行禮退出,又在回府的路上嘆息了一回。
玲珑越想越奇怪:“我記得廣平十五年,我在京城見到的陛下也是病着的,但沒有如今這樣嚴重啊。”
“或許是心病罷。”大事基本塵埃落定,蕭缙這時候終于開始覺得全身疲憊酸痛,向後靠在馬車車壁上,“前世裏,皇兄與我離心,也與嫂嫂反目。當時的皇兄是将元嘉的夭折都算在嫂嫂頭上,氣頭上甚至連廢後的話都說出來過。”
玲珑其實對仁宗以前的這樣作為很是不齒,但今日的天子實在太過虛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也不好說得太過:“但是這次,皇上是內疚的,他知道是自己對不住皇後娘娘與元嘉殿下,那他為什麽卻不振作呢?”
蕭缙嘆息地搖了搖頭:“不是什麽事都能補償的。夫妻曾經的同心生了裂痕,拿什麽修補呢。元嘉那麽小就夭折了,以前也沒得到幾分皇兄的疼愛關懷,哪怕皇兄與嫂嫂再生一個兒子好好疼愛,那也不能彌補元嘉的。”
“可是——”玲珑還是覺得,人活着總是有辦法往前走的,難道貴為天子的仁宗就這樣放棄了嗎?
不用玲珑真的說出來,只看她的神色,蕭缙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不由笑了笑,伸手去攬她:“不是每個人都有你的勇氣,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我的幸運,遇到你,錯過你,卻又重新得到,還得到了兩次。”
玲珑窩在蕭缙懷裏,低低嘆道:“我的勇氣,也是會用完的。上輩子,定下……定下你那什麽的儀仗禮節之後,我就……”
蕭缙心中一動,他從來沒想過玲珑為什麽會知道重生之事,或者說,他沒有想過前世的玲珑後續如何,是再次改嫁?還是以榮親王遺孀身份安度晚年?
“你是說我的喪葬之禮?”蕭缙低頭去問她。
玲珑仍舊是垂着眼簾的,沒有擡眼與他相望,聲音越發放輕了:“嗯。定下儀仗之後,我就去跟皇後求了一壺酒……”
“謝玲珑!”蕭缙心頭狠狠地一痛,直接扶着她的肩讓她擡了頭,“你當時瘋了嗎?我哪裏值得?”
玲珑伸手去抿了抿他的發鬓,仍舊是他最熟悉的笑容:“也沒有特別值得,我就是怕你一個人孤單而已。”
“你——你——”蕭缙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索性抱着她親了下去。
她給他的愛竟是這樣多。
蕭缙想,他真的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了!
帶着這樣的念頭,當轉日接到中書省眀旨之時,哪怕那旨意在澄清他先前所謂的謀逆奪爵之罪外,更提到仁宗昭告天下,要冊立他為儲君,蕭缙都沒有顯出幾分激動。
恭謹謝恩之外他唯一追問的,就是什麽時候能玲珑的王妃冠服冊寶預備好。
畢竟一路至此,這帝位傳承,蕭缙已經是順理成章,并不意外的。那麽說些實際的,自然是将他虧缺給媳婦的體面盡快補上。
誰知正經的王妃冠服還沒做好,按制服孝的素服先送來了。
就在蕭缙與玲珑領兵奇襲奪.權之後的第三天的夜裏,慈懿殿高太後在睡夢中薨逝。
起居注用了諸多溢美之詞,表示太後思念先帝,羽化登仙雲雲。貴妃當然是不服的,懷疑是段皇後謀害太後,當然不敢叫出來是仁宗的授意,只是萬念俱灰之間,想拖着皇後下水。
然而此時的皇宮哪裏還是先前的高氏天下呢?
安國公一聽到喪鐘立刻就上本請求告老回鄉,表示要在家鄉為太後娘娘設祠守靈,甚至還主動提議讓貴妃去為太後祈福守陵,或是跟先前的裴姝一樣出家也可。總之能脫身皇宮,好歹留一條命在。
說起來這樣已經算十分眉眼通透了,然而上谕批複卻很簡單:貴妃已殉太後,追贈貞孝貴妃。
安國公當場就暈倒在了朝房裏。
而此刻的安國公還不知道的是,他暈倒之後,關于他請求告老還鄉的折子帶着另一道批複與眀旨是直接丢在他臉上的——高氏一族,仰仗太後清名,貪贓渎職,藐視君上,着三法司會審,抄沒家財。
太後五月十八過世,五月二十一,查抄安國公府的旨意就昭告天下。朝野自然是議論紛紛,或多或少都覺得仁宗對太後家人太過無情。
玲珑聽說這樣的話只是冷笑:“太後當初對皇嗣下手趕盡殺絕的時候怎麽不想想這一日,這些人就是上下兩片嘴皮子一碰,就會勸人大度。”
蕭缙心裏挂着的卻是另一件事:“皇兄出手這樣急,怕是今年的行宮消暑,不能成行了。”
所謂一語成谶,大約如是。
轉眼夏去秋來,當行宮中的數十盆名菊再次綻放之時,宮中再次鳴了喪鐘。
因着儲君名分早定,蕭缙登基之事很是順暢。
這時太後的百日孝期還沒過,玲珑的榮親王妃禮服做好倒是做好了,生生沒得着機會穿上,便已經入主昭陽殿換上皇後鸾袍了。
對此,玲珑多多少少是有點遺憾的:“我是不是就沒那個做榮親王妃的命?”
蕭缙失笑:“當然不是了,你就是榮親王妃,你還是榮親王府女史,蕭娘子,傻狍子媳婦,小母老虎,都是你,你若喜歡,我叫人再給你做一身老虎衣裳好不好?”
“我穿老虎衣裳做什麽,半夜出去吓唬隋總管?”玲珑白了他一眼,随手拆了簪環收進妝奁裏。
打開抽鬥的時候,最上頭是一柄紅寶石發梳,玲珑想了想才記起來,這還是當初他們剛剛從慎德堂出來的時候,她跟着蕭缙去行宮見駕那日,他插在她鬓發間的。
當時想問又給忘了,此刻便随口提起:“對了,那時你從哪裏摸出來的寶石梳子?”
蕭缙走到她妝臺前,接過來在手裏摩挲了兩下:“這是當年先帝給我的。”
“先帝給你梳子?”玲珑這倒是真的沒想到,“我還以為是淑妃娘娘的。”
蕭缙到玲珑身後,将那梳子插在她鬓邊:“這是當時泉州送來的貢品,剛好那時我在書房,看到這個便跟先帝說,我要拿來送給我将來的娘子。他就給我了。”
玲珑不由笑生雙頰,但下一刻,又有些歉疚:“可我卻沒什麽信物給你。要不,我再給你做個狍子荷包罷?”
蕭缙彎腰将玲珑橫着抱了起來,先去親親她的嘴唇:“你給我的已經太多了,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了,不需要別的信物。是我虧欠你太多,今日先補償一點點。”
說着便抱着她往寝殿方向過去。
玲珑摟着他的脖子,心中滿是甜蜜歡喜,但還是習慣性要地啐他:“這算什麽補償嘛,分明是你占便宜——”一語未終,便見寝殿裏滿眼皆是并蒂芙蓉,鴛鴦雙喜,大紅刺金的婚房裝點。
床上還撒了滿滿的紅棗栗子桂圓核桃八寶幹果,床邊是龍鳳花燭,而蕭缙的團龍外袍下,居然也是一身大紅新郎吉服。
“其實,其實也不用這些。”玲珑當然知道對于此刻的蕭缙來說,不管想要什麽都是一句話的事情,但他肯這樣用心,還是讓她鼻子微微發酸,說是說不用,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大紅錦緞。
“以前你說,你給我假扮幾個月妾室,就要離了王府去找個好人改嫁。”蕭缙倒也不光記着欠她的,也記着那些他不愛聽的,一邊說,一邊親手将旁邊挂着的大紅婚服給玲珑換上,“我那時候答應你了。說,等風頭過去,許你離府,許你改嫁。”
因着婚服是樣式很簡單的,衣帶很快系好,蕭缙便上前一步,伸手去挑玲珑的下颌:“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現在風頭已經過去了,你也離開王府了,可以找個好人改嫁了。”
頓一頓,他英俊的眉眼間全是誠摯的情意:“不過,遠處找,太麻煩了。你看,我能不能算個好人?”
玲珑眼眶微微發熱,很是感動。
但再下一刻,擡手便将他的手打掉了:“你算什麽好人啊?不算。”
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你是我的人,我的小老虎,我的傻狍子。我一個人的。以前說那些,不是因為害怕是你不肯只喜歡我一個麽?如今還提起來做什麽。再提,就揍你!聽懂了沒有!”
于是剛剛登基的大晉皇帝蕭。小老虎。傻狍子。缙,乖乖點了點頭,感覺自己這個機靈好像沒抖對,要不怎麽自家娘子這麽兇呢?
玲珑确實是很兇的。
她說完這話,就更加兇巴巴地,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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