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夢

陳若初晚上睡得早,到半夜時迷迷糊糊地做了夢,她似乎聽見窗外下雨的聲音,伴随竹林搖曳之聲,讓人心頭發寒。她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又把被子裹緊了一些。窗戶似乎沒有關好,有些風漏進來,冷飕飕的,她也懶得理會。

算起來,過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要嫁給師叔了。能和心愛的人喜結連理,縱然沒有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卻也羨煞這世間多少人。陳若初翻了個身,嘴角勾起甜甜的笑容。朦胧的夢境中,她和陳聖卿拜了堂,女眷們簇擁着她進了洞房。

……怎麽這麽冷呢,還有些奇怪的味道。天上落雨了,洞房的房頂該修繕了,那雨點都落在她臉上去了。雨水順着臉頰滑進嘴裏,有些發鹹。

夢境中,她師叔走進來,捧着她的臉,吻落在她的耳垂和臉側。他的呼吸粗重,弄得她有些癢,陳若初在夢中咯咯笑出聲來,嬌嘤一句:“好讨厭。”雙手欲拒還迎地去推對方。

她分不清楚這是不是夢。陳聖卿壓在她的身上,吻如暴風驟雨般襲來。她聽到雨聲,竹林嘩嘩的響聲,鹹味的雨水不斷滴在她臉上。陳若初覺得一個男子身體重量整個都壓在她身上,有些難受,不由扭動起身體。即使隔着一層被子,她都能察覺到這個男人的身體起了某些變化。

洞房之中的花燭似乎滅了,陳若初如沉在深海當中,看不清,聽不見,唯獨能攀附的只有眼前的男人,她在夢境中睜大眼睛,也不知這人是什麽模樣。

“師叔?”她有些不安地喚了句,對方動作陡然僵住,随後脖頸上被重重擊打了一下,陳若初又陷進了無邊幻夢之中。

這等春夢,讓她一點都不覺得愉悅。

陳熾見陳若初昏睡了過去,又呆住了。他看着眼前這張臉,房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只有手指勾勒住她臉頰的輪廓。陳若初瘦了一些。陳熾心裏直癢癢,在黑暗中他什麽都看不清楚,可是他渴望看陳若初一眼,畢竟是他心心念念愛着這個娘子的,只用看一眼……

他跳下床,點燃房中蠟燭,端着燭臺走到床邊,照着沉睡中的人。

她的嬰兒肥快要看不見了,有了些少女清秀的輪廓。她閉着眼睛,唇角微微撇着,好似受了委屈,雙眼緊閉,恬靜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只是在簡陋床褥間的沉眠,便讓天下粉黛都失了顏色。陳熾的呼吸又粗重了起來。他不耐地去扯自己的衣領,忽然聽見門外急匆匆的腳步聲,有人輕輕敲門:“若初,何故點燈?可是做了噩夢?”

那個聲音,是陳熾最恨的男人,陳聖卿的聲音。他吹熄了蠟燭,将身影隐在黑暗中,憑着記憶慢慢摸向房間窗子的所在。

“若初,你是怎麽了?”陳聖卿又敲了敲門。陳熾在房中冷哼了一聲。他摸到窗戶,推開,輕手輕腳跳了出去。與此同時,陳聖卿也點了火折子,推門走進來。

陳熾不懼陳聖卿會追上來,他甚至有隐隐的期待,陳聖卿能追過來,陳熾就像殘殺雲子風那般,将他碎屍萬段。陳熾在黑夜中如魚得水,他不懼亡靈,不懼天譴。

只在乎一人。

然而陳聖卿走進陳若初的房間後,只見陳若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窗戶敞開着。他沒有急着去關窗,而是用火折子照着地面,見到一串濕淋淋的腳印,心裏不由重重一沉。陳若初還在熟睡,這腳印分明是另一人的。他看了眼半開的窗子,心道那人恐怕早就跳窗逃跑,夜色太黑,他追出去也未必能有結果。而且他放心不下陳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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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初?”陳聖卿又心驚膽戰地走到陳若初床前,從被子裏牽出她纖細的手腕,給她把脈。好在陳若初脈象平穩,并無異狀,陳聖卿也稍微松口氣。陳若初既然無事,也就不好意思将熟睡的衆人都叫醒了。他索性将陳若初連人帶被子抱起,抱回自己房間去。雖是他們尚未成婚,同房此舉不太恰當,但他生怕陳若初就有了什麽閃失。誰知道自己前腳剛走,那個闖進來的賊人會不會又折回來呢。

陳聖卿自噩夢中驚醒時,睡意再無,起身披衣走到院中,卻見地上有些濕淋淋的腳印,一直延伸入陳若初的房中去。陳聖卿正詫異,又見陳若初房中燭火亮起,他便走過去敲門詢問。

眼下這情況,陳聖卿估計是有采花盜之類的闖進陳若初的房中,好在未讓他得手。想到這裏,陳聖卿又不由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可再讓若初獨居了,明日就讓雲海清将阖派上上下下搜查一番。邛崃派中藏匿着歹人,這還了得?陳聖卿頗有些憂心,雖然這歹人并沒有輕薄陳若初,他卻直覺此人是沖着他來的。他為人溫和忍讓,又不太同別人打交道,終日裏也就和那樣幾個人在一起,何時就結了這般的仇?

長夜漫漫,唯看取燈花蠟淚。

陳熾下山到下榻的客棧中。他本來料得深夜裏沒什麽人了,悄悄溜回房中便好。卻不料剛邁進客棧門檻,便見有個人搬條凳子在門口坐着,倚着牆打瞌睡。陳熾走進來的動靜驚醒了他,唰的一聲就站起身,反手給了陳熾一耳光。

“你跑到哪裏去了!為何這麽晚才回來!連聲招呼都不打!你可知希直胸因你不見都急成了什麽模樣,害本公子坐這裏等着跟牛郎一樣,受多少路過大嬸調戲!無組織無紀律!”淩蘇盧怒斥道,因為他的重點是被大嬸調戲而不是陳熾不辭而別又晚歸,所以語氣和巴掌都一樣軟綿綿的沒什麽殺傷力。陳熾卻忌憚他的身份,只得喏喏聽訓,心裏卻想,你去找你的相好,我也去找我的相好,只是你回來得早一些而已,至于如此五十步笑百步嗎?

然而他卻是恭謹柔順的模樣,連說:“公子教訓的是,陳熾再不敢了。”與殺死雲子風,潛進陳若初房中的那個陳熾判若兩人。這般情況,淩蘇盧醞釀了一篇會議發言稿那麽長的演講都說不出來了。他見陳熾衣服上都濕漉漉的,估計可能是被女神用水潑着轟出去了,不由也對他産生幾分同情。他思來想去,只得從袖中取出折扇敲了敲額頭,說:“真是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你丫卻用它尋找光明……不廢話了,你自己好好反省,本公子先去睡了……好困。”

淩蘇盧打着哈欠,吊兒郎當上樓去睡覺了。陳熾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眼睛被藏在一片陰影中,看不出任何內容,只有唇角微微勾着,是個古怪無比,如死人一般的微笑。

這一晚上大概是邛崃派最後一個安生的夜晚了。

第二天清晨,吵醒陳若合的不是門人做早課的琅琅早讀讀書聲,而是多聲部多音色此起彼伏的尖叫。她正想這日子是不是要殺豬,就聽得她師父陳措猛拍門:“若合若合,快些起床,怎麽還睡着呢!大事不好了!”見陳若合在房裏迷迷糊糊地還沒有應聲,他心急之下,摸出随身攜帶的鐮刀将門闩給砸斷了。

“師父,你看你……”

“你這丫頭,還管什麽門闩啊!雲子風昨天晚上叫人給害了!”

“雲子風?”陳若合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雲子風,不就是那個小透明的五師弟麽。為人雖然有些神神叨叨的,但也算實在,怎麽好端端的就……

她披上件衣服,随手理了理頭發,就跟着師父往出事地點跑。比之好奇和疑惑,她的心裏更多的是種恐懼。不是吧,一定不是陳熾幹的。他們倆無冤無仇的,貌似還素不相識,陳熾沒必要上來就拿雲子風開刀。真的,這不科學。

可是在永晏的小說中,陳若合一世和陳熾也是無冤無仇的,陳熾殺她照樣毫不手軟……

陳若合跟着她師父跑到雲子風居住的小院,那邊已經圍了不少人。幾名女眷躲在一邊抹眼淚,居然還有個年輕門人彎腰在院外空地上嘔吐。陳若合走過去,看到雲海清眼眶發紅,正在跟一人說:“拿白布過來。”陳若合往地上瞅了一眼,血糊糊一團東西,還沒有看清楚,雲海清已經朝她這邊跑過來,用袖子遮住她的眼睛。

“若合,你回去歇息。不要看。陳先生,勞煩您将若合先送回去。陳先生?咦?”雲海清四處張望,見陳措跑到一邊正蹲在地上幹嘔。

“算了,我親自送你回去吧。”雲海清小聲說。陳若合拍了拍雲海清的手臂說道:“無妨。你且去忙你的,不必擔心我。”

雲海清擔憂地看了陳若合一眼,恰在此時又有人叫他:“大師兄,素布帳幔都拿過來了。”雲海清便轉過頭吩咐:“且去蓋住子風,不能讓他這樣暴屍在外。”陳若合探頭看了一眼,渾身不由發冷。她在電影中沒少看過重口味的血腥鏡頭,但乍見這般真實的屠戮場面,還是不由腿腳發軟。滿地都是血,一些碎肉掉落在地上,雲子風蜷曲其中,無比慘烈。陳若合連忙別過臉去,胸口跟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

果真是陳熾幹的嗎?雲子風的死或許是開始,但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了她呢?陳若合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寒,風吹着山上竹林發出沙沙聲響,讓她覺得好像有鬼怪藏匿其中一樣。

此時此刻,陳若合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她既然能知曉這一切的發生,就不能眼睜睜看着所有的事情一一上演。甫穿越過來的時候,她可是發過誓,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保衛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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