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暈眩

陳若合上高中的時候背過很多寫雨的詩詞,然而如今她真的抱着膝坐在廊下看着夜雨淅淅瀝瀝,積水打濕了鞋子和裙擺時,那些美麗的詞句她卻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雲海清站在她身邊,沉默地陪她看着雨,又解下外衣披到陳若合身上。陳若合攥緊那件尚有餘溫的衣物,就像抓住她在這個世界所眷戀的全部溫暖。

師妹陳若初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被陳聖卿抱回房去了。師父雖然傷口已經被包好,仍然昏迷不醒,能不能救過來,尚是未知數。陳若合托着腮,看向無盡雨幕,她本來已經覺得自己夠倒黴的了,現實卻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倒黴的下限。

雲子墨略通醫術,他看完陳措胸前的傷口後,走出來見雲海清和陳若合一站一坐守在門口,便去附着雲海清的耳說:“大師兄,有一事要同你講,與傷人兇手陳熾有關。”

雲海清負手淡淡道:“你不妨說出來。陳熾是若合的師弟,若合不是外人。”

“陳娘子,多有得罪了。是這樣的,”雲子墨斂眉,“令師的傷口雖然深,卻偏開心窩寸餘,想必陳熾手下留情了。”

“他還有情?”陳若合冷嗤一聲,幾绺被雨水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看起來頗惹人憐愛。

“還有,大師兄,陳娘子都看到了,連陳掌門都傷成這樣,可見陳熾的武學修為實在淩駕你我不少,況且他如今只有十二歲,若是長成……”雲子墨說到這裏便沉默了,只留下兩人在他話語的餘音中,任心中恐懼不斷增加。

才十二歲就欺師滅祖,殘殺數人,要是長大了,豈不是為禍一方的魔頭。

“陳熾和陳掌門打鬥之間,想來也是受了傷,跑不出邛崃山,一定是躲在什麽地方養傷。傳令下去,從現在起,邛崃派人除女眷和傷者之外,全部出去尋找陳熾,五人一組,不得分開。找到了,格殺勿論,後果我雲海清一人承擔。”雲海清揚起下巴道,有幾分東方不敗的架勢。

“海清,不要這樣,”陳若合搖頭,“陳熾手下留情,我師父尚且傷成這樣,讓邛崃派門人去找他,豈不是白白送死。”

“一人打不過他,我不信一百人還打不過他,何況他也受了傷,在山裏沒吃沒喝的。”雲海清咬牙切齒地說,“帳一定要同他算,不然邛崃派永無寧日。若合,這件事情,你不要幹涉我,除非你還顧忌和陳熾的姐弟之情。”

“我當然不是同情他,我是擔心你……”

“……若合,”當着雲子墨的面,雲海清蹲下身,仰頭看着陳若合,握緊她冰涼的雙手,“別擔心,這些都是小事,很快就會過去。相信我,好嗎?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陳若合用眼角餘光看到雲子墨臉都黑了,嘴角不停抽搐,估計是被他逗比大濕胸惡心得不輕,随後他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一樣嘀咕:“我去看看他們把藥煎好了沒。”做賊一樣地跑了。秀恩愛秀到這種境界,就雲海清個人而言,實在也很難得了。

陳若合說:“你把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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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保護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再說一遍。”陳若合竟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我會保護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再說一遍,我怕這是一場夢。”

雲海清又老老實實地當複讀機,一遍一遍說着,不厭其煩。

忽然,陳若合方才怎麽都想不出來的,寫雨的詩詞,此時突然有一句從腦海深處蹦了出來: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

淩蘇盧和肖希直照顧了傷員一整夜,到天明時雨停了,兩人也累得不行。趴在鋪上睡了一會兒,淩蘇盧醒過來,見肖希直還在睡,便沒有吵醒他,坐在窗前鋪紙研墨,揮毫給他老爸寫了封信,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把陳熾描寫成上天入地噴火吐水三頭六臂的奧特曼,愚蠢的人類根本不是陳熾的對手,随後充滿惶恐地要求他爸派兵來邛崃派救援。吹幹紙上墨跡後,他叫來客棧夥計,塞了他一兩銀子,讓他火速将這信送去灌縣。那夥計走後,淩蘇盧打着哈欠收拾齊整,又上邛崃派去了。

這次他學聰明了,知道直接大搖大擺跟門衛說“我要見你家老大”可能會被雲海清直接扔出去。雲海清在灌縣對他還算客氣,一到邛崃派,他的地盤了,對淩蘇盧那叫一個秋風掃落葉般的冷酷……淩蘇盧想,等我從灌縣搬來了救兵,看還收拾不死你丫的。不過好在今天邛崃派中衆人大多去尋陳熾了,倒沒人攔他。他很低調地盡挑些牆根暗巷走,不一會兒摸進個院子,見是個小女孩獨個兒坐在一棵樹下,拿着匕首紮地上的一樣東西。淩蘇盧想了想,整整衣襟走上前去,唱個喏道:“這位小娘子——”

那娘子吓了一跳,急忙将匕首擲到一邊,把紮着的東西藏在裙下,看起來像是個小稻草人之類的,驚慌地看向淩蘇盧,怔了怔。她平日裏估計是很少出門,難得見淩蘇盧這般生得好看,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淩蘇盧露出自認為最帥氣潇灑的笑容:“本公子失禮。敢問小娘子,可知陳若合居住于何處?本公子有些事要尋她。”

雲子棠初見這官人,還以為是狐貍仙人,要賜她好運,幫她再把大師兄奪回來。誰知是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客人,而且張口就要見陳若合。

陳若合陳若合,憑什麽好事都是她陳若合的?雲子棠嘴一扁,本來要轉過身去不理會這人,卻想出一條計策。她立即笑盈盈道:“若合姐姐她這些天倒是念叨呢,說有個俊俏公子不知何時能來看她,說的就是您吧?她就住南邊那間院,再走個百十步就是,院中有棵大樹。”

她這些天念叨自己?不太可能啊……為何她見到自己時又是一副很厭惡的态度?總不可能是因為傲嬌吧。淩蘇盧對此話存疑,但至少知道陳若合住在何處,同雲子棠道了謝便走了。

雲子棠又靠着樹坐下來,從裙底撿起已經被刺得支離破碎的稻草人。稻草人上赫然寫着“陳若合”三字。她恨恨地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估摸着淩蘇盧已經找到陳若合,才施施然起身,去找她大師兄雲海清,裝成慌裏慌張的樣子:“大師兄,不好,子棠見一個俊俏的少年郎進了若合姐姐的院子,兩人相談甚歡呢!”

雲海清本來以為雲子棠過來是因為尋到了陳熾,見她又說這樣的瑣事,煩得想要打人,揮揮手就讓她走了。再一琢磨她說的話,感覺不對勁兒。俊俏公子去找若合?相談甚歡?該不會又是淩蘇盧腆着臉混進邛崃派了吧?

雲海清急忙往陳若合住的院子走去。她如今忙着照料她師父和師妹,再被變态騷擾也實在很夠嗆。走到陳若合院子的角門前,雲海清聽到裏面談話聲,他沒有貿然進去,懷着他也說不清楚的一種心思,躲在門後聽着兩人說話。

陳若合說:“大哥,我求求你別來了,我都說了我不喜歡你,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屌絲嗎?你是官二代富二代,潘驢鄧小閑一樣都不少,何必纏着我?”

淩蘇盧哀求:“妹子,我都肯為了你從一介高富帥變身屌絲,你都不願給我這個機會嗎?論條件,我哪裏比那個姓雲的差?”

他竟然連本公子的自稱都給忘了,雲海清覺得心裏怪不是滋味的。淩蘇盧可能真的是愛陳若合。平心而論,尋常的小姑娘更願嫁王爺的兒子,起碼能錦衣玉食坐享榮華富貴,況且淩蘇盧本人又這般風流倜傥,讨人喜歡。

陳若合嘆口氣:“真的,算我求你,你不要這樣成不?”

淩蘇盧說:“妹子,我給你分析一下。陳熾殺了邛崃派的人,肖希直帶過來的仆從都是練家子,三個人也打不過他一個。我聽說昨晚陳熾又打傷了你師父。既然他這麽厲害,你留在邛崃派一定會有危險的,跟我回淩府吧,只要這個天下還姓趙,我就能保護你。”

我就能保護你。雲海清躲在門後,聽到這句話,覺得無比諷刺。昨天晚上,他不是還對陳若合說出了這句話嗎?陳若合讓他一遍一遍地重複着?

不等陳若合答話,淩蘇盧又急切地說:“妹子,相信我,畢竟我們是一個時代的!你怎麽能和一個千年之前的古人相愛呢?你我相遇相愛,這都是注定的啊。”

雲海清心中倏然一震。他早該想到的!兩個人都有時說些讓人費解的話,但他們倆之間的交流卻毫無障礙,而且一見如故。他早該想到,這兩人才是同類……那他又算是什麽?陳若合明明也愛他……

雲海清攥緊了拳頭,眼前一陣陣暈眩。過了一會兒,他才聽見陳若合說話,聲音有些虛弱:“淩公子,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我愛的是雲海清,我甘願留在邛崃派,你不要再來了,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用心談戀愛的淩啪啪有點怪異,不像一開始那個花花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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