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門外

陳措惴惴不安地躺在陳若初的床上,睜着眼睛,也不敢睡,就等半夜三更那個采花賊摸進來。其實他心裏也挺納悶的,是什麽人會跑去邛崃派女眷的房中欲行不軌?邛崃派中的弟子大多品行端正,距離山下村落又有些距離,不像是村鎮中的閑漢所為;莫不是什麽樵夫之類的?

外面好像下雨了,淅淅瀝瀝的,讓人心頭添了幾分惆悵。

若合和若初都長大了。若初将嫁給他弟弟聖卿,他當大哥又當師父的,也頗為欣慰;若合要嫁給雲海清,對方品貌性格他是挑不出什麽刺,兩個人又極為般配,見他們倆站在一起,他就算心中再有怨氣,也只是往肚裏吞。

陳措嘆口氣。如果沒有雲海清,若合也未必會喜歡他吧。畢竟他年紀有些大了,而且性格這般古怪。

“外面下雨了呢。”陳若初細聲細氣地說,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她和陳若合并肩躺在床上,床夠一個人睡的,兩個人躺在上面,便稍微有些擠。兩個人都沒有睡,靜靜聽着窗外的雨聲。陳若合沉默了一會兒,握住了陳若初的手。陳若初的手冰涼冰涼的,讓陳若合一瞬間浮想聯翩,回想起了許多鬼故事。

“下雨了,也許那個登徒子今天就不會來了吧。”陳若合安慰着。

“不,我有種預感,他還會來的。而且,我知道,他就是小河,就是陳熾……”陳若初憂心忡忡地說,她側過身又往陳若合這邊擠了擠,“師姐,我真的好害怕,小河他以前就跟我說過,定會來尋我的,果然如此,哪怕是躲到了邛崃派,他還是尋來了。我甚至感覺,雲子風也是他所殺的。這些事情因我而起,我特別害怕……”陳若初說着說着,将臉埋在被褥間傷心地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錯。”陳若合連忙安慰着陳若初。她這是怎麽搞的,那頭安慰雲海清,這頭安慰陳若初,難道是因為她長得特別像聖母嗎?

窗外的雨聲好像更大了一些,伴随着陳若初的嗚咽,聽來格外讓人郁悶。

陳措躺在床上,睡意更盛,有些不耐煩起來。那個采花賊今晚來不來啊,不來的話老子就睡了……忽然他從窗外的雨聲中敏銳地聽到了腳步聲。有一個人正冒着雨,蹑手蹑腳向這裏走過來。如果不是他長期練就的感受力,他會把這種腳步聲當成是雨聲的一部分。陳措稍微打起精神,摸了摸腰間的鐮刀,将被子拉起來蓋住頭。隔着薄薄的被子,他聽見那個人悄悄推開門,又耐心地關了門,闩好,然後不緊不慢走到了床前。陳措屏住了呼吸,準備突然暴起趁其不備而襲之,卻聽見那個人幽幽開口,聲音沙啞,陳措卻很熟悉。

“若初,你依然在這裏。可我知道,你不是為了等我。沒關系的,我想,用不了等太久了。”

陳措一把扯掉頭上的被子,大罵:“孽徒!”

陳若合聽見院子那邊好像有了些動靜,不知道陳熾是不是又化身癡漢夜襲,被師父逮到了。她坐起身看了看身邊的陳若初,小師妹大概是哭累了,已經伏在枕上一動不動,可能睡熟了。她不打算擾醒陳若初,于是一個人穿好鞋子下了床,推門走了出去。

陳熾一手捂着嘴,生怕呼吸的聲音太大。他和陳措站在黑暗的房間裏,只知道對方的在這間房中,卻不知是在哪裏。房間太小,打鬥也打不開,生死只取決去誰先出手致勝;黑暗是這房間裏無形的屏障,卻也是阻礙,殺氣慢慢升騰起來,伴随着窗外的雨聲,令人窒息。兩個人誰都屏住呼吸,生怕被對方察覺到自己的位置。

陳措繃緊臉,一刻都不敢大意。他當時躲在被子裏忍着雞皮疙瘩聽完陳熾對“陳若初”語無倫次的表白,聽那聲音,所謂采花賊根本就是自己的小徒弟。陳熾氣得差點當場暈過去。

傷風敗俗,寡廉鮮恥,宰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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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蹦起來一聲暴喝,果然把陳熾吓得後退了三五步,但陳熾旋即就意識到了是怎麽回事,拔劍往床上刺去。陳措聽得動靜,往旁邊一躲,拔出鐮刀反擊,被陳熾閃了過去,刀尖只刮下來一片布料。陳措趁着這個功夫跳下床,兩人忽然全都靜默了,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們在黑暗中都什麽都看不到,出手攻擊對方之前,必須不能讓對手知道自己在哪裏。

陳措雖然本能地弓着身體做出進攻的姿勢,他的眼淚卻在眼眶中抖着。黑暗中蟄伏着,欲取他性命的這人便是他教出來的好徒弟啊。

兩個人都靜靜等着,比賽着誰比誰更能耗。武器握在手中,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聽見外面有人拍門。

雨已經下大了,被風一吹,冷得陳若合有些發抖。陳若初的房中一點聲音都沒有,陳若合暗叫不好,這倆人莫非已經分出勝負了?她知道永晏給陳熾開了多大的外挂,師父能不能打得過他還真不好說。她也沒多想,沖到陳若初門前推門,才發現門被從裏面闩住了,推不開。陳若合拼命拍門:“別打啦,開門,快開門!你有本事鎖門,你有本事開門啊!”

師叔陳聖卿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只穿中衣踩着院中的積水狂奔而來,聽到房中毫無動靜,也有點疑惑。他試着撞了撞門闩,弄不開,便自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着。

門外火光一閃,隔着糊在門上的窗紙,房中的陳措和陳熾同時看清楚了房中所站着的模糊身影,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的兵刃出手,砰的一聲巨響,電光火石之間,已經交手。陳若合和陳聖卿站在門口聽見房中突然打鬥起來,面面相觑。

陳聖卿用身體去撞了幾下門闩,門搖晃了幾下,房中的打鬥聲清晰入耳,小房子裏施展不開手腳,踢裏哐啷的,幾乎每一次交手,兩人都會受些皮肉傷。

“你怎會如此?”陳措痛心的問。不知是問陳熾的武功進步之大令人訝異,或是問陳熾如今的所作所為。

“令你驚訝了嗎?師父。”陳熾冷笑着回。

陳聖卿把火折子往陳若合手裏一塞,說句“我叫人來把門撞開”,便踏着院中水窪跑了。兩人的打鬥依然在繼續,伴随着拆房子一般的動靜。陳若合在門口聽到她師父陳措發出一聲痛哼,像是傷得不輕。

“陳熾!住手!那是你師父啊!”陳若合焦急地喊着,她拼命地拍門,用身體去撞門。

又一個人跑了過來。陳若合轉頭一看,竟是她師妹若初,連件外衣也沒有穿,光着腳,嘴唇被凍得發白,滿臉都是淚。

“師妹……”

陳若初卻沒有理會陳若合,只是對着門大喊了一聲:“袁小河,住手!”

房內的聲音停了下來,陳若合好似聽到了陳熾正在喘着粗氣,仔細一聽卻又是雨聲和後山竹林沙沙的搖擺聲。

“小河,我求你,別再這樣了,”陳若初站在門口泣不成聲,“我不想看你這樣做,我也不值你這樣做。無論怎樣,你不該去傷人,也不該傷你師父。我就要嫁人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做?有用嗎?”

陳若合急忙附在陳若初的耳邊小聲說:“別刺激他。”

陳若初抹着眼淚,嘆息着:“你好自為之,別讓我還為你操心。”

房中依然沒有動靜,陳若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轉過身,抱着陳若合痛哭流涕。好在很快陳聖卿便領着邛崃派一幹弟子抄着家夥跑過來了,幾個人合力将門撞開,見房中的窗戶開着,陳熾早就跑沒了蹤影;陳措倒在地上一堆破碎的物什之間,胸口有個傷口正往外汩汩地冒血,好在還有氣,陳聖卿急忙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他包紮上。他本來就只穿了中衣,衣服一脫幾乎就打赤膊了。

衆人都忙活起來了,将陳措擡到房中歇息,又有幾名年輕門人順着窗外的小道去追陳熾。陳若合看着忙活的這一切,只覺得身心俱疲。

雲子風、師父,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希望師父只是受了傷,不會有事。不然她連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都失去了。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另外一雙溫暖的手執起來,攏在那人的掌心中。她擡起頭,見雲海清正對她微笑。他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卻讓陳若合感覺到無比安心。也許下一個就會輪到她,但至少雲海清還在她的身邊。

“陳先生不會有事。若合,不要擔心。在邛崃派,我就能保護你。”

“我知道。還有……謝謝你,海清。”陳若合将頭倚在雲海清胸前,閉上眼睛,眼淚卻沾濕了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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