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圈套

一大清早,從卧龍鎮傳來消息,卧龍鎮一個裁縫的小兒子昨晚叫人給搠死了。在此之前,有個衣衫破爛出手卻頗為闊綽的小公子曾到裁縫家要縫制衣裳。再一問,那小公子體型容貌都和陳熾能對得上。

雲海清聽聞這個消息,險險氣得捏碎茶杯。他抽出劍,撫着寒光四溢的劍身,眉間擰出了一個疙瘩:“我倒是想要看看,是我的劍快,還是陳熾的劍毒。”

雲海清叫人把邛崃派正堂前的庭院清理幹淨,各個地方都布置了人,安全出口exit全部有保安蹲點,陳熾一走進來就一擁而上蓋布袋。陳若合和幾名女眷遠遠站在廊下也幫着門生們忙碌。很快,空地中間只剩下了旗杆,就差再挂上“替天行道”的大旗了。

場地整理好之後,雲海清又命衆人備好飛矢和火把等物,只等着天黑時陳熾上門。

此時此刻,陳熾返回山上破廟之中,見阿寒正歪倒在牆邊,嘴唇烏紫,臉色青白,雙目緊閉,像是死去有些時候了。陳熾走過去,推推她的肩膀。

“寒娘子,你無恙吧?”

阿寒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黯淡無光。她用袖子拭去嘴角血跡,微微笑道:“侬無事。”她看到陳熾身上有血跡,皺眉道:“你又殺人了?”

“那人是往邛崃派去的,只怕是跟邛崃派掌教說我的行蹤。殺掉他,免得添麻煩。”陳熾冷冷道,睨了眼阿寒的表情,“怎麽,連你也要教訓我?”

“侬不會教訓你。”阿寒撫着胸口,艱難地站起身來,連連咳嗽,“只是提醒……最好不要濫殺無辜。否則死後會下地獄。”

“地獄?”陳熾嗤笑一聲,轉身不再看阿寒,“如今我們哪個不是身在地獄之中?罪業之火,愛欲之身,所以我愛陳若初,她卻離我這般遠。”他才十二三歲的年紀,這些詞語也是在淩府時從主人家的一些唐代變文上見的,似懂非懂,随口就說了出來。

阿寒聽後,皺眉斂目,沉思了好一陣子。夕陽從頹敗的窗子中照射進來,落在阿寒身上,卻未曾在地板上投下她的影子。

***

天色一點點晚了。俗話說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今天卻一點晚霞都沒有,想來明天也不會是個好天氣了。也好,師妹也能少受一些日曬之苦。陳若合坐在自己房間中,忽然聽見外面人聲鼎沸,許多人拿着火把沖進了臨近的小院中。

陳若合嘆口氣,提着裙子跑過去,只見邛崃派衆門生将師妹居住的地方團團圍住,手裏都拿着武器。

“師叔呢?”陳若合四處張望找尋,沒有見人影。或許是不忍見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已經提前躲了起來。陳若合聽見領着衆人的雲海清說:“陳若合是陳若初的師姐,且來幾人将她制住,以免礙手礙腳的。”

陳若合第一次聽到雲海清這般冷酷無情的語氣,她明知道這是做戲,只是誘使陳熾自投羅網的圈套而已,卻也忍不住心中添些不安。兩個門生走過來按着她臂膀,她假意掙了兩下,就看着幾人闖進陳若初屋子裏,不一會兒便拽着小臉慘白的陳若初出來了。陳若初頭發還亂着,鞋也掉了一只,滿臉驚慌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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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若初,斷層崖弟子。我知曉你無罪,但陳熾因你而有罪。如今你師父尚在病榻,我便替你師父做主。”雲海清高聲說,語氣裏掩飾不住嫌惡之意。陳若合心髒砰砰直跳,這個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厮真是雲海清嗎?如果真是演戲,雲海清的演技還倒真可以拿個奧斯卡金獎什麽的。

陳若初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吓得瑟瑟發抖,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嗫嚅着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雲海清見狀,一甩衣袖道:“将這娘子捆在前面旗杆上,陳熾來救她,也便罷了;若是不來,三天之後,沉塘處死。”

到這時候,陳若初才意識到是怎麽回事。她奮力掙紮起來,凄聲大喊:“聖卿!聖卿!”她看到陳若合,沖她叫道:“師姐救我!”陳若合本能想要跑過去,卻被兩人拽着胳膊,動彈不得。雲海清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便随着衆門生生拉硬拽着陳若初離開了。陳若合呆呆站在原地,覺得周身都浸在冰水中一般。雲海清本來是她最親密的人,突然展現這樣一幅兇惡跋扈的面孔,讓她覺得眼前這人只是個披着雲海清皮囊的陌生人。

那倆門生扯着她想走,陳若合又站在原地不動。此時,忽然有個聲音過來打圓場:“那畢竟是她師妹,她心裏定然也不好受。兩位相公請自便吧,本公子來看着她就是。”

兩名門生松開陳若合就離開了。陳若合揉着被拽疼的手臂,低頭一言不發。淩蘇盧搖着扇子走到她身邊,既不說話也不動手動腳,只默默同她并肩而立,聽着嘈雜的聲音和女子凄厲的哭喊逐漸遠去。過了很久,淩蘇盧才低聲嘆口氣,溫柔地說:“妹子,你有自己的主見,但是不要被表象迷惑。”

陳若合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哭,大概是被方才的陣勢吓到,也可能是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的雲海清,從心底裏感覺到了害怕。

淩蘇盧有些慌,急忙連哄帶勸地安慰她,極盡溫柔殷勤之意:“妹子,你不要哭,別難過。要不……我給你朗誦一首詩?你喜歡舒婷還是顧城?不願意的話……我再給你唱首歌?周傑倫的?”

陳若合覺得無奈,卻也不好厲聲喝止他,只尋了處臺階坐下來,望着漸晚的天色發呆。淩蘇盧站在她面前,表情有些滑稽地瞧她。曾經陳若合見過映襯晚霞的雲海清,那般場景讓她永生難忘,如今卻又讓她見着暮色之下的淩蘇盧垂頭望着她,眉目間盡是溫柔,很快就要淹沒在了夜色中一樣。

其實淩蘇盧生得真的非常好看,就像是從古風畫裏走出來的……小受。陳若合也不知怎麽想的,居然撲哧一聲笑了。

她愛雲海清,是因為但凡有雲海清在她身邊,她就有種安心的感覺。即使是中毒,也有雲海清替她擋着。而淩蘇盧呢……陳若合想到這裏,心裏卻沒了答案。

***

時近黃昏,陳熾從山裏抓了只野雉,拿回廟裏只粗粗拔了毛取出內髒,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就狼吞虎咽地開始吃。他本來想分阿寒一些,阿寒卻擺手道:“侬不需吃飯。”她看看天色說:“時辰差不多了,休要誤事。”

陳熾答應了一聲,去溪邊洗了臉,弄得身上幹淨了些,将玄鐵劍挂在腰間,便下山寨直奔卧龍鎮。到裁縫家一看,門上貼着白紙,挂着白幡。他叫聲不好,昨晚殺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這裁縫家的孩子吧?

院門并沒有闩,他輕手輕腳推開門走進去,屋裏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靈堂尚在,長明燈在風中微微搖曳着。他四處看了看,一邊的案上卻放着兩件半裁好的紅喜服。陳熾想,大約是裁縫因為喪子而無心縫衣,只是剪裁出來了而已。他估摸着這件衣服有可能永遠都縫不好了,索性就把那半成品卷起來,用腰帶一系,挂在背上,走出店鋪正準備溜之大吉,卻見村頭亮着過年時才點的大燈籠,下面聚着些人,好像在議論什麽。陳熾本不打算湊這種熱鬧,只是駐足聽了一下,聽到有人高聲說“把一個小娘子孤零零捆在那裏,雖是誘殺人兇手出現,但也不妥。那娘子以後還怎麽嫁人啊”。

陳熾蹙緊了眉,沿着黑暗的牆根摸過去,躲在陰影中聽了一會兒,只覺得血全都往頭上湧去。真是豈有此理!陳熾苦戀陳若初的事人盡皆知,故而雲海清揚言,三天之內陳熾不去救陳若初便将她處死。

陳熾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就是要誘我出現嗎?待我血洗邛崃派,你是否能承受冒犯陳若初的後果?他将劍解下,握在手中,踏着夜色直奔邛崃派。

而邛崃派這邊将陳若初當誘餌,捆她的繩索卻是個活扣,又留了兩人在她身邊,說是監視,實際上也是保護,其中一人便是陳聖卿,另一人是武功也不弱的雲子墨。雲海清想陳熾應該不會大搖大擺地走正門,可能會先去陳若初的房子,再加上那邊臨着山,從竹林中穿過來也并非不可能。為防意外,他又帶了人去後山搜了一番,免得陳熾從任何犄角旮旯裏冒出來。他在後院都安排了門生把守,只要有意外情況,就放箭點火為號。

安置好這一切後,雲海清不放心陳若合,假公濟私跑去陳若合的院子裏一瞧,只見陳若合坐在石階上,滿面哀戚,淩蘇盧就蹲在一邊柔聲安慰,還怪聲怪調唱着什麽曲。那曲辭聞所未聞,什麽叫“出賣我的愛,你背了良心債”,定是什麽污言穢語。可是陳若合也沒有擺出嫌惡的樣子,甚至還低下頭,飛速地抿了抿嘴。雲海清氣得差點學陳熾當場黑化,把淩蘇盧捅成篩子,但大局當前,硬是壓抑住怒火,大步流星走進去,拎着淩蘇盧的後領把人拖走。

“淩公子,陳熾之事和你亦有關系,你出些力,也是理所應當的。”

“你特麽的說話能不能好好說,扯本公子的衣服幹啥?”

“我見公子你一派冥頑不靈,有心點醒。”

“卧槽,非禮啊!”

“怎麽不見肖衙內?”雲海清忽然問道。抓壯丁少了一個,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不舒服。

“他今天眼睛有疾,早早歇息了。”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往前院走去。淩蘇盧剛說了個:“不知道今晚陳熾會不會過來。”就聽見前院傳來打鬥聲,還有女人的尖叫。

“怎麽會這麽快……”雲海清臉色微變,拔腳就往那裏狂奔。淩蘇盧跟在他身後,邊跑邊喊:“只要不是秒殺就不要緊!”

邛崃派衆人雖都和陳熾有着血海深仇,卻也料他就是欺軟怕硬,只折磨手無寸鐵的人而已,多少都有些輕敵。就連陳熾的頭號敵人,陳聖卿,都不曾想到陳熾真的就大搖大擺從邛崃派正門走了進來,右手提着長劍,左手捧着紅色的布料。緞面在火把映襯之下,更顯鮮豔。

手捧喜服,陳熾是為提親而來的。他知曉陳若初早和陳聖卿訂了親,但他不管。只要是陳熾看上的,憑他手中的玄鐵劍,也能奪過來,哪怕他腳下踩的盡是鮮血。

邛崃派門前還守着兩個門生,乍見個十來歲的小官人走進來,還兀自發愣。他們沒想到神出鬼沒的陳熾竟敢真就這樣過來,還以為是邛崃派哪個門人的幼子,剛想呵斥讓他離開,忽見劍光一閃,黑色的劍和夜色融作一處,血液噴濺出來,卻像是要撕破這天幕一般。

抽劍,甩出,瞬間偏移身體重心以使力,再拔劍,捅進另外一個尚在驚詫的人的軀體。一氣呵成,連剎那之間的猶豫都沒有。陳熾覺得也許自己上輩子做了無數次這樣的動作,如此方能行雲流水,血霧交織,染濕了懷中衣物。這一切幾乎只在瞬間發生。他擡眼,見邛崃派空地中間立着根旗杆,上面果真捆着一人。相隔甚遠,但身形卻是熟悉的,連在夢中,陳熾都萬萬不會弄錯。

那的确是他所深愛的陳若初。

陳熾眼睛裏都要冒出火來了,直往陳若初那邊奔去,孰料斜刺裏殺出來兩個人,兩名持劍人雖然劍法不同,兩柄劍卻配合無間,硬是阻斷了陳熾的去路。映着院中牆上火炬的光,陳熾認出其中一人是邛崃派的弟子,另一人是他所最恨的陳聖卿。

“來得正好!”陳熾獰笑道,劍氣流瀉,劍身倏然劃過如黑色的虹,帶過陳聖卿迎他劍勢而上的劍刃。陳熾稍退半步,陳聖卿胳膊上卻添了一道傷口,許是傷到了血管,鮮血竟從中噴了出來。

陳若初遠遠看見陳聖卿受了傷,也不知傷重不重,會不會危及性命,驚恐哀痛之下放聲大哭。她根本就不會多少武功,此時此刻也沒了主意。她沒有辦法,唯有哭。大概她也沒有意識到,她的淚水只對陳熾奏效。陳熾的目光掠過劍身,看了陳若初一眼;他欲再殺陳聖卿,雲子墨那頭急忙一劍刺來,隔開他的攻勢。陳熾不耐地皺了皺眉,反手握劍,腳步一動,避開了對方。這是個迷惑他人的招數,雲子墨若是乘勝追擊,陳熾便會一收劍鋒,進而直擊他命門。

眼看雲子墨要血濺當場,忽然間院中火把攢動,上百支火把燒起來,照得此處如同白晝。許多人都聽聞這邊動靜跑了過來,火光映亮了一張張人臉,黑壓壓地仿佛填塞滿了邛崃派,在陳熾眼裏卻毫無區別。

因為在他眼中,只有陳若初一人而已。

他不懼,只是抱緊了左手捧着被血染過的紅色喜服,嘴角微微揚起。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陳熾才是腹黑總裁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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