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行刺
陳若初性子柔弱,卻不懦弱。當她知曉陳熾數度潛入她房中欲行不軌時,便偷偷在懷中藏了半把磨好了的剪刀。此時正是陳熾無暇他顧,毫無防備,行刺他最好的時機。
陳若初一輩子出劍掣劍都不會有這樣大的速度,也不會用這般大的力氣。然而剪刀卻停在離陳熾心口還有一寸的地方,再也動彈不得。
陳熾左手緊緊握住了剪刀,手心被刀刃所傷,鮮血順着手腕蜿蜒而下。他似乎呆住了,感覺不到疼,也弄不清楚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只擡眼怔怔望向陳若初,眼中盡是委屈與不可置信。這樣的眼神,依稀可循一年前同她朝夕相處,沉默寡言的袁小河的影子。
鳳冠從陳若初的頭上滑下,跌落在地上,珠玉瑪瑙散落灰塵之間,在月色中散着凄涼的微光。陳若初也吓住了,甚或忘了恐懼,紅衣猶披在肩頭,只是看着陳熾蹲在她面前,握着剪刀的刀刃。陳若初閉上眼睛。她知道陳熾的殺人手段,雲子風的死狀歷歷在目,她想,自己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陳若初腦中浮現出陳聖卿背着藥筐采藥,坐在路邊休憩時的樣子,身體不可抑制地輕輕顫抖,眼角有水光浮現。她松開手,那半把剪刀完全握在陳熾的手中。
“你動手吧,袁小河。”陳若初終于對陳熾說了第一句話。
陳熾盯着手上的傷口不語。他臉上忽然扯出獰笑來,将半把剪刀丢到一邊,拿起陳若初的右手,捏在手腕處狠狠一擰。陳若初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臉埋在臂彎和滿地灰塵中,只有後背不停顫抖着。
陳熾見陳若初這副模樣,忽然又心軟了。他伸手撫摸着陳若合的頭發,又拽着她的頭發把她拉起來,逼她看着自己,表情似哭又似笑:“若初,你當真如此恨我?寧死也不願同我做一處?”
陳若初把臉撇到一旁,不說話。她的頭發被扯亂了,幾绺散在耳畔,臉上沾了灰塵,淚水在其中劃出明顯的淚痕。陳熾看她這副模樣,心下又軟了,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撫摸她的臉。見陳若初呆怔着沒有回應,陳熾又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陳若初奮力推開他,陳熾卻整個都壓在陳若初身上,吻如狂風驟雨般而至,受了傷的手去拉陳若初的領子。嘴中不斷念着:“若初……若初!”
若初若初若初……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狂熱熾烈的思念,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陳若初右手使不上力氣,左手在地上胡亂摸索着,摸到了丢在地上的半把剪刀,拿起來對着陳熾胡亂去捅。
月光越發凄寒。陳熾反應極快,這回直接抓住了陳若初的左手腕,用力一扯,複而一擰,陳若初大叫了一聲,牙齒咬住了舌頭,血從唇角淌出來,眼淚瞬間落了下來。疼痛刺激了她的意志,陳若初近乎瘋狂地在陳熾身下掙紮起來,大喊着:“放開我!我要你死!你傷了師父,傷了師叔,我要你死!”
陳熾忽然怔住了。過了很久,他輕輕從陳若初身上推開,低頭看着陳若初,亂發遮着額頭,看不清楚眼神。他只是看着陳若初,目光中的瘋狂和深沉如同烈焰,幾乎讓陳若初感覺到自己被燒灼起來,燒成了灰燼。
他們兩人,何時成了這般的模樣,再無回頭的可能。
過了許久,陳熾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嘴能動,能說出來話了。他蠕動着嘴唇想說什麽,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陳若初本來瞑目待死,卻聽見陳熾發出近乎凄厲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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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笑着,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有如夜枭的叫聲,簡直不似人所能發出的。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所想所念,什麽都無法吐露。陳若初的手腕劇痛,卻忍不住蜷起身體,她害怕這樣的笑聲,只想離眼前這人更遠一些。陳熾笑了好一陣子,忽然轉過身,從敞開的廟門就這樣跑了出去。陳若初努力支撐起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去看,月以西沉,密林重重,天色微微放亮,不知道陳熾跑到了什麽地方。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忽然一軟,倒在地上。
陳若初是被幽幽笛聲喚醒的。她睜開眼,見依然躺在破廟的地板上,晨光熹微。在這間破敗的房中角落,一個白衣勝雪的娘子正在吹笛。陳若初慌忙爬起來,她發現自己的手腕已經被接了回去,裹着厚厚的布條。那件紅色喜服蓋在她身上,紅色觸目驚心,讓她看了心裏就有些害怕。
“你……”陳若初費力地爬起來。不見陳熾的影子,讓她稍微松了口氣。
“你的傷無礙了。”阿寒放下手中笛子,卻不去看陳若初,只是望着門外天光,目光似無焦距一般,“等你覺得恢複了,從這林子中找到竹木,順着竹林下去,就能到卧龍鎮。侬猜測邛崃派中的人也在尋你。”
陳若初以前從未同阿寒講過話,但她卻認出了這是阿寒。雲子義的相好寒娘子,邛崃派中幾乎人盡皆知。然而雲子風說過,這寒娘子早就橫死灌縣街頭,她眼前這人又是人是鬼?陳若初不知曉,也不願去想。她近乎麻木地點頭,從生死之間走過一遭,阿寒是鬼魅又怎樣?
“你為何要救我?”她輕聲問。
阿寒想了一下,苦笑道:“侬非是救你,侬是救自己。”她只說這一句話,又擡起笛子吹起來。笛聲輕盈,似要随着晨風漂浮起來,讓陳若初心中郁積的痛楚稍有舒緩。
她咬着嘴唇,費力站起來,扯掉身上那件紅衣,慢慢地往廟外走去。阿寒沒有送她,卻一直在吹着笛。陳若初總覺得阿寒在曲中蘊了什麽想要傳達她,她卻無心去追尋。
陳若初摸到竹林,旁邊有溪水潺潺流過。她走到水邊,撩起溪水洗去臉上的塵土和血污。想起昨晚陳熾曾迷亂地吻她,又厭惡地洗了好幾遍。她扶着路旁竹子,舉步維艱。她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找到卧龍鎮,也不知道會不會逢上陳熾。但她只能按照阿寒指的路慢慢地走。太陽越升越高,陳若初又累又餓,一步都走不動了,坐倒倚着一棵樹幹直喘氣。
似夢似醒,她聽到了有人在喊:“若初娘子,你在何處?聽到了就吱一聲!”
“我……我在這裏……”陳若初想喊,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啞了。
陳若初卻聽到了那人說:“本公子聽到了陳若初的聲音,就在這附近,好好找找!”然後陳若初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她暈了過去。僅有的意識是有人焦急地喚她:“若初……”
若初……若初……
在夢中,師叔常常這樣喚她;然而陳熾也是這樣喚她的,兩個人一遍一遍地喚她,她在夢中拼命地跑着,躲避着呼喚她的聲音。分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甜蜜而血腥。陳若初緊蹙着眉頭,怎樣都不願醒來。
雲海清和淩蘇盧将昏迷的陳若初帶回邛崃派後,陳若合着實松了一口氣。
她師妹沒事,她愛的人也沒有事。真是太好了。不管陳熾有沒有被抓到,至少現在他們還沒事。
雲海清滿臉疲憊,下巴上滿是胡茬子,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将陳若初安置好後,又叫雲子墨來給陳若初把脈。好在陳若初只是大病初愈,又受了驚吓,并沒有大傷。不過在醫療設備條件極差的宋朝,這樣的病如果不好好休養,也可能會要命的。
陳若合看雲海都快被累成狗了,十分不忍。有心讓他去歇息一下,然而雲海清卻有更多事要做,清點昨晚混戰中死傷人數,各發下銀兩給家眷,派人去安葬,還需要安排強壯門生巡邏,以防陳熾再殺進來。
想來這上百人的邛崃派,掌教也不是好做的。陳若合幫不上雲海清什麽忙,只能躲在角落裏畫着圈圈,周身直散發黑色的粗線條。如果不是雲海清他師父莫名其妙就挂了,她恐怕現在早和雲海清在哪個桃花源裏郎情妾意。
淩蘇盧也是熬了一夜尋人,比在網吧包夜打游戲還累,剛回邛崃派就想趕緊去睡一覺,卻見肖希直過來,滿面憂愁。
“蘇盧兄,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淩蘇盧打着哈欠:“看希直胸這表情,還是先說壞消息吧。”
“蘇盧兄派出去送信的那個夥計,被人捅死在山路上,死了估計有一兩天了,今天早晨才被發現。”
淩蘇盧一腦門拍在額頭上。完了,給老爹的信都送不出去,他被困在這裏了。
“好消息呢?”
“天子生辰,大赦天下。”
“這算毛好消息?”看肖希直臉色不對勁,淩蘇盧趕緊改口:“對天下蒼生是好消息,可是于眼前無益。”
肖希直嘆口氣,臉上一點笑容都見不到了:“見招拆招,蘇盧兄也不用太傷懷了。在下見你臉色不好,還是先去歇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陳若初一開始跳出來刷存在,陳若合的存在感就一點都不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