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血雨
打發走淩蘇盧後,陳聖卿又跟着過來,一臉凝重地跟陳若合說:“若合,我讓肖衙內帶着若初先回灌縣了,也是為了防意外發生。她留在邛崃派,只怕別有用心的門人會對她不利。”
“什麽?”陳若合下巴差點脫臼了。她這個師叔明明看起來就很龜毛的樣子,怎麽這麽大的事情反而就來先斬後奏啊。陳若合憂心地問道:“萬一他們在路上碰到陳熾怎麽辦?”
“應該不會吧。”陳聖卿垂下眼皮,一副溫順的樣子,卻也流露出擔心來。
“就算他們平安到了灌縣,只怕陳熾聽聞了風聲,也會趕到灌縣去吧。”陳若合重重嘆口氣,“這還罷了,要是肖希直以若初為質,整個邛崃派都會陷入被動。師叔,你可有想過?”
陳聖卿過了許久才嗫道:“斷層崖還有什麽可被官府所要挾的?我也只是想要若初平安而已。她嫁不嫁我……也非是那樣重要。我只想要她好好的。”
如果此時此刻陳若初在這裏聽到她心愛的師叔說出這番話,眼淚估計都能哭出一缸來。陳若合打心底有點看不起她師叔的懦弱,卻也什麽都沒說。
“灌縣有王爺和知縣坐鎮,想來陳熾也不可能撒野。”陳聖卿像安慰陳若合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怎麽不可能,你不知道陳熾比鬼還恐怖嗎?但陳若合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只能祈禱。這種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格外的無助,比甫穿越到這個世界時還要無助。因為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還有時間面對這一切;如今,她卻沒有時間了。
陳若合跑去找雲海清,被門生攔在外面說:“掌教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娘子不妨候上片刻。”那門生的語氣頗有些鄙夷,怕是當陳若合是那恃寵而驕又不曉事的女子,仗着雲海清喜歡,盡做些惹人非議的事情。陳若合嘆口氣,也懶得計較。她只聽見室內傳出淩蘇盧的聲音:“希直胸無恙最好,只怕……”
只怕他路上碰到陳熾,死得很難看。
陳若合這樣想着,心情越發沉重了。保衛戰既然已經打響,她暗自計劃,盡快找到阿寒才是正事。如果阿寒就是永晏穿越過來的,也許整件事情還有扭轉的契機,甚至可能将陳若合她穿回去……可是,穿回去之後,雲海清又該怎麽辦呢?輪回生生世世,彼此再也認不得了嗎?
陳若合心事重重地走在邛崃派裏,覺得連春日的暖陽照在身上,都失去了溫度。偏生在這時候,她聽到了笛聲。幽幽笛曲,像是從後山竹林中傳出來的。
“何人在吹笛?”她暗想,估計可能是哪個門人排遣無聊,本來不打算理,卻聽得身後疾奔而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淩蘇盧跟脫缰的野狗一樣跑過來。
“阿寒,是阿寒!”淩蘇盧抓着陳若合的肩膀猛搖,貴公子的氣質蕩然無存,“阿寒跟了過來,她也許想要見你!”
“淩公子……”跟着追出來的雲海清看到淩蘇盧正扶着陳若合的肩膀,臉都黑了。
“真的是永晏?”陳若合聽那笛曲,只覺得吹笛子的水平不錯,卻聽不出端倪來。淩蘇盧恨鐵不成鋼地吐了口氣,拉着陳若合就循着那笛聲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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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公子,請你自重!”雲海清跟在後面邊跑邊喊。淩蘇盧拖着陳若合跑了大半個邛崃派,讓門人都看了熱鬧。掌教未過門的妻被別的男人牽着跑,成何體統?雲海清追上淩蘇盧,硬将淩蘇盧和陳若合給扯開,揪着淩蘇盧的領子就往他俊美無雙的臉上掄了一拳。
“妹子,你快去找她!看是不是她!”淩蘇盧知道理虧,也不還手,只是一邊躲着雲海清的拳頭一邊對陳若合喊道。雲海清氣瘋了,又往淩蘇盧身上補了若幹拳腳,随後追出來的雲子墨和雲子義兄弟趕緊将他們瘋狂的大師兄拉開。
事後,經證實,在後山竹林中吹笛的是一個門人。雲海清黑着臉下禁令,不準任何人在竹林中吹笛。
***
肖希直受陳聖卿之托,帶着陳若初返還灌縣。他和陳若初共乘一騎,雖說男女有別,陳若初又是個未嫁的娘子,他這般安排并不合适。不過事态緊急,陳聖卿既然拜托了他,肖希直自然也不想計較那麽多。
把人平安帶回灌縣為要,然後出兵燒了這邛崃山,不信陳熾不出來。
方經過霧陣之路,本來晴朗的天色卻突然陰了下來。未走幾步,大風驟起,吹得山谷間盡是樹木搖擺之聲,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肖希直擡頭看看天色,皺眉道:“怎麽會突然變天?”
陳若初本來一直老老實實騎在馬上泫然欲泣的模樣,肖希直感覺到她的身體驟然僵硬了起來。陳若初奪過缰繩一甩,大聲道:“快走!”馬受了驚,擡起前蹄嘶鳴不止,卻不肯前進一步。肖希直吓了一跳,慌忙搶過缰繩。縱然他總是和顏悅色,此時也不禁沉聲斥道:“小娘子未免太莽撞了!”
陳若初卻不答,只神色驚恐地望着肖希直身後,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肖希直剛回頭,忽然雙眼一陣劇痛,出現短暫性的失明。肖希直心中大駭,眼前一片黑暗,只聽得那幾名随從都大叫起來,還有空氣中的血腥味。
好像下雨了,雨點是熱的,帶着腥氣落在臉上。肖希直盡管看不到,還是本能将手挪向腰間拔出樸刀。這時候,他的視力忽然恢複了過來,入目盡是血紅,一顆頭顱骨碌碌滾到他的馬蹄下,是肖希直的一名随從。一個持劍的人影随即跳上那匹馬,将無頭的屍體踹開,狠狠一甩缰繩,朝着肖希直這邊追過來。
“陳熾!”肖希直驚呼出聲。他怎麽都想不到,就是這短短的功夫,陳熾竟然已經追上來了。他頭一回感受到如此的恐懼。陳熾就像蟄伏着無處不在的鬼魂,在黑暗之中獵殺,所向披靡。
“衙內快走!”僅餘的兩名随從拔刀攔住陳熾,風沙太大,一時只聞兵刃交接之聲和馬的嘶鳴。肖希直咬緊牙,他的眼睛跟被浸了鹽水一般的疼,索性也不去管,雙腿用力一夾馬肚子。
肖希直的馬在山路上狂奔起來。陳若初恐懼至極,也不尖叫,只用手捂着嘴伏在馬背上,淚水往下掉着。她下意識地往懷裏摸去,卻發現那半把剪刀不見了……早就丢棄在那破廟中了。在這個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也不是她心愛的人。
肖希直又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鮮血嘩啦啦灑在山路上,像是突如其來的暴雨。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陳熾就快要追上他了。他臉色鐵青,冷汗從鬓角冒了出來,連雙手都有些抖,握不住樸刀似的。
“肖大人,他是沖着我來的,你将我推下馬吧!”陳若初大聲喊道。肖希直不理她,陳若初見狀,竟縱身要往下躍,吓得肖希直一把将她抱住。
“不要妄動!”肖希直平日總是笑眯眯的模樣,何曾對個小娘子這般疾言厲色過。開玩笑,從馬上跌下去,就是個壯漢也會當場斃命,他怎能眼睜睜看着陳若初去送死。退一步說,陳若初死容易,陳熾還能饒得了他嗎?陳若初在肖希直的手裏,陳熾只要尚存理智,殺他也要先掂量掂量。
又是一聲慘叫,血雨漫天鋪灑開來,開遍肖希直一身紅花,在衣料上蔓延,伴随着馬的哀鳴。肖希直心都被揪緊了。他清楚,自己三個被甩在後面的随從全都被殺掉了。他們跟随自己也有段時間了,一直忠心耿耿的,辦事手腳也利索;本來就在去找陳熾的時候被他所傷,如今卻……不知道是悔是懼是哀,聽着陳若初勉力捂着嘴的抽泣,肖希直也覺得眼眶發酸。
騎在馬上遲早都會被追到,而肖希直的弓馬并不娴熟。耳聞從後疾奔而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肖希直眼看前面有棵大樹,正巧有個低矮的樹枝橫在路中,他心下有了主意,一咬牙,将樸刀挂回腰間,又解下腰帶将陳若初和自己系在一處,馬蹄掠過大樹時,忽然抱着陳若初躍起,踩着馬背跳到樹枝上。陳若初尖叫了一聲,只覺得風從耳邊掠過,肖希直已經是穩穩落在了樹枝之上。肖希直武功不算出類拔萃,非是生死攸關,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陳熾騎在馬上狂奔追過來,一時收勢不住,直沖了過去。他劍在手中一甩,急忙勒馬回頭。馬停步,陳熾知曉肖希直也跑不了,直接便從馬上跳了下來,以手撐地站起身來,眼珠發紅。他擡頭望着肖希直和陳若初站在樹枝上。劍鋒輕輕一抖,陳若初早快他一步從樹枝上躍下來,站立不穩,滾落塵土中,衣服都弄髒了。
“袁小河,不要再殺人了!難道你殺得還不夠嗎!我求求你了,殺了我!殺了我!”陳若初跟瘋了一樣對着陳熾大吼,喊至句末,嗓音已經嘶啞。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抱歉,明天作者君它要出門一趟,一天都摸不成電腦,可能會斷更一天~
這個文估計再有個三五萬字就要完結了吧,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