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2
從放逐原始叢林的第一天起,他們便步步為營。因為很可能一個轉身,敵人就在背後,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昕!”
一聲急促的呼喚響起,發出聲音的人甚至來不及說第二個字,眼前的一切在電光火石間已然發生、經歷、落幕。
“呼……你吓死我了。”
殷野昕笑着拍了拍夥伴的肩膀,那手上滿是還未幹涸的血液,在對方身上留下了五條紅杠。“沒事。”
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随意的用腳撥了撥,那脖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耷拉着,腹部還有個巨大血洞。顯然,死者是因為頸部脊椎被人瞬間錯位而亡,但同時致命的還有腹部被獵刀劃開的猙獰傷口。
“手法比以前更純熟了,好久不見你露這一手。”剛才那一幕實在驚心,男子轉頭便看見有人突然從樹上落下,手持着獵刀想襲擊昕。
從被總部丢來這裏的一刻起,殷野昕就沒想過有所保留。如果還想活着回去的話,就必須傾盡全力。
沒有答話,只是低着頭,用嘴叼過夥伴遞來的煙。沒有打火機,便從自己身上僅有的一盒火柴裏抽出一根。
“別浪費,我這有。”
昕略微擡頭,目光瞥及夥伴已經點燃的煙,嘴角露出一抹淺笑。“謝了。”湊過頭,就着對方微紅的煙頭點燃自己的。
“昕,這是第幾天了?”
靠着身後粗大的樹幹,殷野昕微微擡頭,透過濃密的樹葉,看着死死點點的藍色天空。“五天。”來到這第五天了,在叢林間面對不可預見的死亡。
“那就是還有一天……”還有一天,接他們的人便會來此,結束這次猶如地獄般的訓練。“剛才那個是最後一個了吧?”如果沒記錯,就是第十六位犯人。他們把預定的目标統統擊殺了。
“嗯……”殷野昕輕輕閉上眼,但全身的神經卻絲毫沒有放松。在這裏,決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松懈,所有看似緩和的外表統統都是自己或敵人迷惑人的把戲。
被人稱作死亡之島的這片原始森林,每三年都會有一場這樣的訓練在此上演。島上只有兩種人,殺人的人與被殺的人。島上人的身份也只有兩種,被判死刑的囚犯與隸屬于各國的精英特種兵。
來這的時候,他們只有簡單的一個背包,被允許帶的東西太少。而面對的卻是絕對致命的威脅,這便是他們每一位“疾風”隊員都必須經歷的考驗。如果在六天後,你能活着走出這裏,在漫長的海岸線上等待着屬于自己國家的直升機來接你,那你便是勝利者,你的前途會一片光明。但是如果你無法準時在那裏等候,那麽你失去的或許不僅僅是生命。
殷野昕在“疾風”快十年了。十年對一個人來說,不是一段短小的過往。從文職工作到被人挑中,進入一線成為儲備人員,最後慢慢變成“疾風”中的骨幹。只不過,現在的他也不過是“疾風”中最普通的一名成員,經歷着關系他今後命運的考驗。
“昕,聽說你在疾風待了十年?”
“峰,你想說什麽。”
男人,也是殷野昕的搭檔吳峰尴尬的撓了撓頭,他與殷野昕共事了五年,彼此算是至交好友。可五年前的一切,殷野昕卻從沒與自己提及過。他不是個愛多話的人,只是對方如果是眼前的男人,他自己就會控制不住的想去了解。
從十八歲入“疾風”開始,殷野昕就是個神話般的存在。關于他的傳說太多,而自五年前的那次任務失敗後,似乎一切都開始平息,而他也不再是衆人關注的對象。
“走了。還有一天,好好過。”站直了身體,殷野昕拍了拍軍褲上的灰塵,随手将包甩在身後,轉身朝一頭走去。
吳峰看着對方的背影,明明比自己矮了半個頭,明明看上去比自己瘦小很多,卻有着自己無法比拟的能力。可是,即使是這樣……
擡腳跟上,倆人一路無言,直到天空從蔚藍轉為漆黑,月光灑滿整個島嶼。
熟練的搭起簡易的帳篷,篝火旁的昕有一下沒一下的削着手中的木頭。另一側坐着的吳峰則是靜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篝火發出“啪啪”的爆裂聲,不知過了多久,吳峰終究無法忍耐靜默的開口:“阿昕,你在刻什麽。”
“我。”手中的活沒停,反複的動作看起來是那樣利索,原本笨重粗犷的木塊漸漸在他手中有了模樣。
“你?你在刻你自己?”好奇心的驅使下,吳峰來到昕的身邊,看着對方認真的擺弄着手中的軍刀。“挺像的。”遠看不知道,近看吓一跳,沒想到對方還有這手。
“像就好。”嘴角彎出一個弧度,難得的笑容再次讓吳峰看傻了眼。記憶中昕從不是個愛笑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冰冷的家夥。可是來這裏的幾天,他的笑容卻越來越不吝啬。
靜靜的看着,直到對方停下動作。
“好了。”
收起寶貝軍刀,殷野昕随手用衣袖擦了擦木雕。擡眼的時候看見還在自己身旁的吳峰,眼裏一點也沒有詫異的感覺。
“給你。”把木雕遞給吳峰,看見對方眼底的驚訝。
“送給我?為什麽?”
“你要是不要?”皺起眉,殷野昕不耐煩的收回手,卻在半路被人一把拉住。
“要!我當然要!”這可是阿昕第一次送給自己東西。心裏暖暖的,更多的是無法言語的感情,慢慢溢滿自己整個胸口。“阿昕,謝謝啊……”
“是兄弟。”殷野昕一手握拳,伸手擺在吳峰的面前。
吳峰先是一愣,随後毫不猶豫的跟着将自己的手握成拳,輕輕敲上了對方的那只拳上。随後倆人同時松拳改為兩掌一把相握。“是兄弟!”
殷野昕的眼底有着笑意,只是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吳峰,也在此為自己做下了一個決定。
“睡了。”
吳峰迅速将東西收進口袋,随後跟着鑽進帳篷,一把拉住殷野昕的手腕。“阿昕,我有話說。”
“說什麽?”殷野昕挑眉看向吳峰,停住鋪床的動作。
“我……”咬了咬牙,緊張的情緒讓吳峰心跳不正常的狂蹦。“我……”
“睡了。”殷野昕輕松的掙開對方的手,繼續鋪自己的床。他簡單的在地上墊了一層,随後脫了身上髒亂的外套随意一甩,任由一旁的吳峰看着自己卧倒閉眼。
吳峰看着殷野昕漸漸平緩的呼吸,眼中閃過強烈的痛苦,最後卻只是抿緊了唇,盤腿在他身邊坐下。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對方,像是想要把對方深深刻入腦中一般。
時間點滴流逝,一晚也不過是轉瞬間。對他們來說,睡不過是閉上眼讓眼睛休息的一種方式,但大腦也好,身體的神經也好,并沒有太多休息的時間。
這一晚,吳峰連眼也沒有閉,而殷野昕自然也不會睡着。所以早早起身,淡淡的瞥了一眼吳峰,開口的喉嚨,聲音帶着沙啞:“一晚上?”
吳峰的眼睛有些充血,點了點頭,他沒有否認的必要。“你可以放心睡的,我在。”
“習慣了。”
“吃了早飯就往上頭說的地方去吧。”
“嗯。”
死亡之島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不同于其定義的生機。悠長的海岸線,金色的沙灘,還有翺翔天際的海鳥,拍打着海岸的海浪聲。
靜靜的漫步在海岸邊緣,任由海風吹散自己一身的戾氣。時間在一點點流逝,殷野昕知道,身後的人終究還是會叫住自己。
果然,才想到這裏,吳峰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
“阿昕!”
不同于以往的語氣,殷野昕背脊一僵,站定了身體。目光平視着前方,無聲的發出一陣嘆息。轉身的瞬間,他撤去了全身的戒備,以從未有過的放松姿态面對身後的吳峰。
那入目的黑色槍管帶着冰冷的氣息,吳峰的臉上不再有以往的溫柔與笑容,他的眼中一片死寂。
“舉槍。”
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使者,催促着來人進行最後的反抗。
“我沒有。”
“撒謊!”不讓自己的雙手顫抖,更不想讓自己受到對方的幹擾。“你早就知道了吧。上頭在那天,我們登機前最後的指令,只給我們彼此的指令!”那就是除了那十六位囚犯,他們倆只有一人能活。
現實是殘酷的,為了讓勝利者變得更完美,最後一步便是抹滅感情。他與殷野昕,相處五年,點滴的感情與記憶,便要在此終結。
如果不殺了對方,死的會是他們倆個。所以,他不得不這麽做,不得不将槍,對準自己心底愛慕已久的人。他想讓對方的心底留下恨,那樣至少能讓它支撐對方繼續走下去。
吳峰知道,自己不是阿昕的對手,所以,他從來不會懷疑最後活下來的人會是對方。
“快拔槍!”
他們倆人的槍,只有一發子彈,上頭故意這麽做,在最後留給他們倆。
“我沒有。”依舊淡淡重複着這一句。殷野昕沒有撒謊,槍,只給最後死去的人,因為槍中的子彈刻着疾風特有的記號,而疾風最高指令中有着這樣一條:殺害夥伴者,必将遭到全體疾風成員的擊殺。
那個人,從來沒有給自己選擇的餘地,哪怕是這一次。他曾說過,自己一輩子也無法逃離,而這次也是,他必然不會允許自己在這次訓練中死去。
可是……
殷野昕笑了,是他這一生最燦爛最真心的笑容。他拿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只屬于自己一人的利器。“開槍。”
蓄勢待發的瞬間,身體也在頃刻爆發出驚人的沖力。吳峰那毫無威脅的一槍早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他根本不打算殺自己。
金屬相擊發出摩擦的聲音,吳峰幾乎用盡全力,才堪堪家住了對方的短刀。
“我果然逃不過,能死在‘逆風’下,算是值得。”逆風是阿昕專有的武器,只為那些不得不除去的世界頭號人物們準備的利刃。
“未必。”
“什麽?!”
劇痛瞬間侵占了整個身體,吳峰覺得不過是轉眼間,自己肩胛便開了一條被穿透的口子。
然而……
他反射性的側目,再擡頭,眼底是全然的悲痛。“不……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在對方的刀沒入身體的一剎那,吳峰就知道,阿昕不想殺自己。
向來一擊斃命的阿昕,這次卻避開了自己的要害。他不想殺自己,他想讓自己活,那麽結果便是……
那繞過自己身後并透過自己身體的利刃,卻狠狠穿透了阿昕的左胸。
殷野昕覺得眼前開始漸漸發黑,這是失血過多的症狀,自己曾經經歷過。只不過,這一次,他知道閉上了便再也睜不開。可是,他卻沒有懼怕。
将無力的頭擱在吳峰的肩膀上,殷野昕似乎聽見耳邊那帶着哭腔的聲音,在不停地對自己說着什麽。
“阿昕,阿昕,這是為什麽啊……阿昕,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阿昕……”
吳峰不敢動,更不敢拔刀,他只能顫抖着環住對方的身體,慢慢的跪坐在沙灘上。血色漸漸将周圍金色的沙子染紅,形成了豔麗卻凄涼的畫面。
半長的發垂落,殷野昕用最後的力氣擡手按住對方外衣的某處,感受着衣服下凸起的硬物。清楚的記得,吳峰将自己昨晚送的木頭人偶放在了這個位置。
其實想對他說,別那麽難過,自己不過是得償所願。想告訴他,身為疾風的一員,真的不需要投入太多服從之外的感情,所以不要哭。然而最終,所有的話只化為無力的一句……
“謝謝……”
這是殷野昕最後留給吳峰的話,他的确要謝謝這個男人,再次教會自己信任,教會自己笑,溫暖自己的心。
五年,點點滴滴,他殷野昕都一絲一毫的收藏在心底。所以,謝謝,謝謝你吳峰,今後你便是疾風的隊長了,一定會有更好的前途在等着你。而他,也得到了屬于我的解脫,結束他身為那個男人安插在疾風的卧底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