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女巫的鏡子(4)

斯科特覺得自己遇上了跟蹤狂。

這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樣站在旅館房間的陽臺上邊曬太陽邊刷牙,這時他注意到樓下的樹蔭裏站着一名身穿黑色風衣的少年人。這種豔陽高照的天氣裏穿一身密不透風的風衣已經夠奇怪了,那少年人背後竟還背着一柄軍刀!Cosplay也沒這麽誇張吧?

那少年人一動不動地凝望着陽臺上的斯科特。起初斯科特以為他所看的是放在陽臺上的一盆盛放的月季花,而斯科特剛好站在花盆後頭。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往月季花相反方向挪動了幾步,果不其然,少年人的腦袋也随之轉動,仿佛一株向日葵——當然了,斯科特是日,他是葵。

媽呀跟蹤狂啊!斯科特緊張地想。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遇見活的跟蹤狂!電視裏說的沒錯,跟蹤狂真是太恐怖了!瞧他那裝束,還有那刀……萬一他拿刀砍我怎麽辦?

依照正常人的想法,現在應該立刻報警或是向旅館工作人員求助,但斯科特豈是正常人,他吐掉牙刷,簡單漱了口(漱口水全吐在了花盆裏),挽起衣袖,露出雙臂上古怪詭異的紋身,接着從陽臺欄杆翻身躍出,同時催動手臂上紋身符印的力量。霎時間,平地上沒來由地升起一股風障,延緩了斯科特下墜的速度,讓他平安落地。

雙腳一觸到地面,斯科特立刻轉換魔力在紋身符印中流動的形式。四周向上升起的風障化作一道疾風之刃,徑直襲向那名黑衣少年,疾風力量之強,所過之處的草地都被壓出半月形的痕跡。

少年的瞳孔驟然縮小,但他并未躲閃,就在疾風之刃欺近身前的那一瞬間,他軍刀出鞘,迎着風刃輕輕一擋,風刃旋即化作千萬股細小的流風,拂過刀鋒,就此散去。

斯科特大驚失色。這少年人是何許人,竟然那麽輕易就擊破了他的無形風刃?如此勁敵,居然跑來當跟蹤狂?

“你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斯科特厲聲問,同時,又一道風障在他面前成型,以擋住少年人可能發動的攻勢。

少年人揚了揚頭顱,傲慢地問道:“米蟲,我家主人呢?”

“……米、米蟲?”斯科特一怔。

“要不然我換個稱呼——啃老族?”

“你這是在……叫我?”

“否則還能叫誰?吃閑飯的。”

斯科特憤怒地指着少年的鼻子:“你他媽又是誰啊?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是沃茨海立克·普奧·桑福睿科·莫利安斯迪爾·德·瓦爾特貝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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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誰?!”

少年人憐憫地望着他:“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患上阿爾茨海默病了。”說着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

“我……你他媽有膽再說一遍?”

“我是狗。”

斯科特徹底懵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這個名字長得像魔術師口袋裏的手絹的家夥前一秒還傲慢自大地鄙視他,後一秒怎麽就突然承認自己是狗了……?等等,稍等一下,他的意思大概不是“那種意義”上的“狗”,而是字面的意思,他就是普普通通的那種……狗?

“我懂了!你原來是我們家的……狗啊!”

他撤去周遭的風障,貝倫也還刀入鞘。

“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家的狗還能……變成人……”斯科特心情複雜地打量着狗。他心想,教父家真是卧虎藏龍,看似普通的鏡子是被詛咒的女巫魔鏡,看似普通的狗(好吧其實也不怎麽普通,斯科特從沒見過那麽放蕩不羁愛自由的狗)居然他媽的能變成人……他還藏着什麽寶貝?他開的那輛破車難不成是汽車人嗎?

“那個……你……你回來啦?”斯科特想起狗失蹤的故事。他們全家加上多米尼克的獵魔人男友都不記得有狗這回事,直到許多天後教父才在一個全然無關的場合福至心靈地想起了它,導致斯科特現在面對狗有點兒不好意思。

“多米尼克讓我先回家。主人在哪兒?”貝倫問。

“他在附近的樹林裏準備施法儀式。”

“施法?”

“個中內情有點兒複雜,過後我再說給你聽吧。”

“帶我去見主人。”

沃爾夫岡在鎮外的樹林裏找了一塊寬敞平整的地方,既能避人耳目,又有足夠的空間。昨天一晚上他都在樹林裏忙活,根本沒回旅館。

斯科特領着狗找到他時,他在那片空地中央豎起了一塊一人多高的木板,木板上與人頭差不多高的位置有個公主手鏡大小的洞。

“啊,斯科特你來了,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你開我的車去史密森家接薩姆過來吧。”沃爾夫岡從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丢給斯科特。接着他張開雙臂,友好地迎向斯科特身後的貝倫,“歡迎回家,德·瓦爾特貝倫勳爵!”

“主人,”貝倫恭敬地對着沃爾夫岡鞠躬,就差沒單膝跪地親吻他的手背了,“我回來了。”

斯科特嫌惡地瞪着兩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他對我的态度和對你的态度怎麽差那麽遠!”

沃爾夫岡一面慈祥地撫摸狗頭,一面對斯科特說:“誰叫你成天不事生産,窩在家裏吃白食呢,連狗都看不起你。”

“我……!你還成天打罵狗呢!你有什麽資格自稱主人!”

“德·瓦爾特貝倫勳爵,我打罵過你嗎?”

“主人有時候火氣的确很大,但我習慣了。還有,主人叫我貝倫就行了。”

斯科特默默轉過身:“我去接薩姆。”

沃爾夫岡向他招手:“快去快回,敢撞壞我的車,我就燒光你的魔法書。”

“暴君!”

薩姆對解除詛咒的儀式躍躍欲試,卻又十分擔憂。到達林中空地時,他鄭重地将一封信雙手呈給沃爾夫岡:“席勒先生,這是我的遺書,如果我不幸亡故,請務必把它交給家母……”

沃爾夫岡面帶微笑地将信撕成碎片:“不要。”

薩姆看起來快尿褲子了。

沃爾夫岡将女巫魔鏡遞給薩姆,鏡子被一塊厚布纏得嚴嚴實實。“你拿着鏡子,站到木板的另一邊。”沃爾夫岡指點他,“先不要動作,聽我的命令,等我說可以了,你就揭開布照鏡子。這時鏡中就會映照出你的模樣。你要仔細觀察,等鏡中的你出現不同尋常的舉動,比如看着別的地方、做出奇怪的表情——也就是它‘活過來’的時候,你就将鏡子對準木板上的洞。”

薩姆連連颔首。

沃爾夫岡又将另一面鏡子遞給斯科特。那鏡子樸實無華,遠沒有女巫魔鏡那麽精美雅致,看上去是街頭打着舊貨店裏花兩塊錢就能買到的那種鏡子。

“斯科特,你拿着這面鏡子站到木板的另一邊,将鏡子對準牆上的洞。離得近一些,要保證鏡子照不到別人。先用這塊布遮住鏡子,等我說可以了,你就将布揭開。”

最後他吩咐貝倫:“我站在斯科特身後,你站在他身旁,如果出現了什麽異狀,你揮刀便砍就行了。”

斯科特叫道:“砍到我怎麽辦?”

貝倫撫摸着軍刀的刀柄:“我很謹慎,不會砍到你的。”

“你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衆人各就各位,薩姆抱着魔鏡站在木板的一邊,沃爾夫岡、斯科特和貝倫站在另一邊,斯科特雙手捧着覆了布的鏡子,将它緊貼着牆上的洞。

“好了,薩姆,你可以開始照鏡子了。”沃爾夫岡下令。

木板另一邊傳來揭開布的簌簌聲。

斯科特捧着鏡子,雙手發酸。他小聲問教父:“這樣的儀式有什麽意義嗎?還要多久啊?”

“你這就舉不動了?家裏宅得太久,缺乏鍛煉……”

“我就問問!”斯科特咬牙切齒地繼續端着鏡子。

過了十幾分鐘,木板另一邊傳來薩姆的聲音:“它動了!鏡子的影像,它……它在微笑!天哪,太瘆人了!”

“薩姆,把鏡子對準洞口!”

“好的!”

沃爾夫岡又向斯科特下令:“揭開鏡子上的布!”

斯科特一手舉着鏡子,一手掀開覆于鏡上的厚布。剎那間,鏡子震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麽東西迎頭撞上了它。他不得不丢下布,雙手各執鏡子的一端,好穩住它。他能感覺到鏡子在微微震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頭橫沖直撞。

“堅持住!”

沃爾夫岡一手搭在斯科特肩膀上。

“鏡子裏面有東西!”斯科特驚惶地喊道,“快點,教父,那東西好像要出來了!”

斯科特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念誦着無人能聽懂的語句。他認出那屬于沃爾夫岡,可聲調與他平時說話截然不同。它古怪而神秘,抑揚頓挫,時而铿锵,時而沙啞,令斯科特聯想起古時候的魔法師在寂靜無人的深夜中迎着月光舉行秘密儀式的那種奇異的念咒聲。

他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教父似乎在重複着同一段話語。漸漸的,他好像能聽懂教父念的是什麽了。那些咒語的語句宛如生來就流淌在他的血液裏,只要聽得足夠久,它們就能從奔騰的血液中浮出,從長眠中醒來,教他明白它們的意義。

“被困之物,終将被困。”

“從虛無中來,歸虛無中去。”

“不屬于現世之物,必離開現世。被創造的,終将毀滅。”

“剝離的,重又粘合;分開的,合而為一。”

“命令汝,放棄一切,回歸自身!”

沃爾夫岡重複了這些咒語好幾遍,直到鏡子突然之間停止震動。

“薩姆,把鏡子丢掉!”

“什麽?”木板另一邊的薩姆不解地問。

“把鏡子丢掉!快!”

薩姆手一送,魔鏡便墜入腳下松軟的泥土中。牆上的洞口正對着他的臉,洞的另一頭是斯科特手中的鏡子,現在,他從洞口看見了斯科特手中鏡子裏映照着自己的臉。

鏡中有什麽東西噴薄而出,如同洶湧的洪水沖進他體內。薩姆不禁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喘氣。他的心髒被某種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幾乎要停跳了,但最終他挺了過來。

沃爾夫岡繞過木板,來到小夥子身邊。“你沒事吧?”

薩姆點點頭:“我……還好。鏡子呢?詛咒解除了?”

沃爾夫岡撿起地上的魔鏡,遞給薩姆。小夥子驚訝地發現,鏡面一片模糊,猶如被什麽東西磨花了,再也映照不出半點人形。斯科特也從木板另一邊現身,将自己的鏡子朝向薩姆,示意他看它的情況——那面鏡子也是一樣,完全磨花了,再也無法照人。

“詛咒已經解除了。你安全了,薩姆。”沃爾夫岡拍拍小夥子的肩膀,友好地伸出手,拉他起身,“回家去吧。記住,以後不要再随随便便拿不屬于你的東西了。”

“我發誓再也不敢了席勒先生!”

斯科特知道,薩姆的誓言發自真心的真誠。

作者有話要說: 狗眼中的衆人:

沃爾夫岡——處于漫長更年期的主人

多米尼克——可愛的小主人

克裏斯——纏着小主人的處于發情期的奇怪兩足生物

斯科特——另一個小主人,不事生産吃白食的弱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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