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女巫的鏡子(5)
沃爾夫岡開車送薩姆回到家,小夥子千恩萬謝,就差沒當場簽一張遺産捐贈協議了。然後教父指使貝倫去新房子打掃衛生。地獄犬抗議:“為什麽不讓斯科特去?房子又不是我弄塌的!”
“因為我和斯科特要去湖濱市買家具。”
“這麽說那條米蟲還要繼續住在家裏?”
斯科特橫眉冷對:“你再叫我一聲米蟲試試?”
“米蟲。”
斯科特撸起袖子準備同貝倫幹一架,沃爾夫岡一手拉住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貝倫的頭。“下次我也帶你一起去。”他對地獄犬說,“你可以挑個自己喜歡的狗屋。”
于是貝倫歡天喜地地打掃房子去了。直到教父開着車絕塵而去,他才反應過來:“不對!我已經變成人類形态了,為什麽要住狗屋!我要住人類的房間!”
當然,沃爾夫岡早就聽不見他的怒吼了。他驅車駛出小鎮,上了通往湖濱市的高速公路。斯科特将車窗打開,猛烈的風灌進車裏。
“你就不能把那玩意兒關上嗎?我的頭發都要被吹飛了。”
“我竟不知道你戴了假發。”
“哼,我身上還有很多東西是假的,你要看看嗎?”
斯科特不置可否,手肘撐在窗框上,作沉思狀。
“那個鏡子的故事,”他說,“你沒說真話。”
“啥?”
“就是那個雙胞胎女巫裏死了一個,怨靈附在鏡中的故事。那是你編的吧?”
沃爾夫岡打開廣播,調到音樂臺,随着節奏搖頭晃腦:“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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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對薩姆說那是個詛咒,但是後來你卻說鏡子上有個邪門的法術。”
“詛咒也是邪門法術的一種啊。你是搞魔法的,還能不知道這個?”
“那面鏡子的效果不像是詛咒。”
“薩姆差點就被關進鏡子裏了,不是詛咒是什麽?”
斯科特悶哼一聲,“反正我知道,你肯定在說謊。”
“胡說八道。你那個長滿紅毛的腦袋是測謊儀嗎?”
斯科特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住沃爾夫岡的心口。“你把鏡子的故事再說一遍?”
沃爾夫岡目視前方,随口說:“從前有一對雙胞胎女巫,姐姐叫維吉妮娅,妹妹叫賈斯敏。姐姐愛上了制作鏡子的工匠……”
“你在說謊。”斯科特打斷他,“你的心跳變了。”
“好吧好吧——”沃爾夫岡拖長聲音,“那個故事的确是我編出來的。”
“為什麽要說謊?”
“編出來的故事更容易讓人接受。”
“那麽真相是什麽?為什麽鏡子上會有邪惡的法術?”
“女巫是真的存在,不過只有一個,不是什麽雙胞胎。那個女巫名叫維吉妮娅,生活在中世紀,是某個小領地裏鏡子工匠的女兒,雖然研究魔法,但過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外表與普通人別無二致。她愛上了當地領主的兒子,但領主之子身份高貴,維吉妮娅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近他,況且對方已經和其他貴族女性訂婚了。維吉妮娅為了讓領主之子愛上自己,假意進獻了一面鏡子給領主,作為訂婚的賀禮。事實上,她在鏡子上施展了魔法,當她照鏡子時,她的一部分留在了鏡子裏,宛如活人,擁有自己的意志,甚至能和他人交談。當領主之子看到鏡子時,鏡中的維吉妮娅便出現了,當然了,她自稱賈斯敏,而不是維吉妮娅。她是如此美豔絕倫,談吐風趣,領主之子很快愛上了這位鏡中的少女,把自己的未婚妻抛在腦後。”
斯科特插嘴:“這也太他媽先進了吧,這不就是古代的即時視頻聊天軟件嗎?”
“……不太一樣,鏡中的賈斯敏擁有自我意識,同真實的維吉妮娅是分裂的。與其說是即時聊天軟件,不如說是虛拟女友軟件更恰當吧?”
“現在好像也有那種軟件呢……”
“賈斯敏說到底也是那位女巫的分身,擁有和女巫一樣的情感,她也愛上了領主之子,再加上她擁有自我意識,所以萌生了一個想法——替代維吉妮娅,成為真人,同愛人雙宿雙栖。她告訴領主之子,只要用鏡子照一下維吉妮娅,她就能同真人互相替換,她來到現實世界,而維吉妮娅則被關進鏡子裏。領主之子為她神魂颠倒,當然答應了她的要求,帶着鏡子去找鏡子工匠的女兒。維吉妮娅對賈斯敏的計謀毫不知情,當她看到領主之子騎着白馬來找自己時,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夢想成真了。然而領主之子可不是來迎娶她的,他拿出鏡子,對準維吉妮娅,就在那一刻,鏡中的少女替換了真實的少女,進入現實世界裏,而真實的維吉妮娅被關進了鏡子中。”
“真是個‘施法者被自己的魔法反噬’的典型例子啊!”斯科特感慨。
沃爾夫岡神秘地瞄了他一眼:“這個故事還沒結束。”
“什麽?後面還有?”
“當然了,螳螂捕蟬,黃雀總是在後。當賈斯敏得償所願時,領主之子突然打碎了鏡子。那個魔法有一個弱點,就是一旦施法的鏡子被打碎,不論是真實的施法者還是鏡中的分身,都會随之死亡和消失。領主之子打碎了鏡子,賈斯敏便立刻殒命,關在鏡子裏的維吉妮娅也就此消失了。”
斯科特便是料想不到後面有這種轉折:“為什麽領主之子要這麽做?他不是愛着賈斯敏嗎?”
“沒那回事。他那情深意重的表現,全是裝出來的。當他發現領地工匠進獻的鏡子裏竟有一位美貌少女時,立刻意識到這是巫術,因為這位少爺剛好曾在某位獵魔人門下修行過——女巫對此事自然全不知情。領主之子假戲真做,佯裝愛上了賈斯敏,其實一直在從賈斯敏嘴裏套話,當賈斯敏提議替換維吉妮娅時,他順水推舟,帶着鏡子去找女巫了。在他的協助下,賈斯敏來到現實世界,維吉妮娅被關進鏡子裏。領主之子提出要學習這個神奇的法術,賈斯敏不疑有他,便将法術教給了領主之子。學會了法術,領主之子卸磨殺驢,打碎鏡子,賈斯敏和維吉妮娅便雙雙香消玉殒。鏡子雖然碎了,但鏡像魔法卻随着領主之子的血脈傳了下來,直到今天。”
“那麽薩姆撿到的那面鏡子……”
“是我制作的。魔法也是我施展的。只是我沒料到鏡子居然會陰差陽錯被薩姆撿走。”
“那麽你是從哪兒學會鏡像魔法的呢?”
“我曾有幸遇到那位領主之子的後人,魔法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惡魔常常會和黑暗獵手交換所學,豐富知識,畢竟惡魔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嘛,必須時刻學習才不會落後于時代。”
“那個後人是……?”
沃爾夫岡全神貫注地開着車。斯科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所以轉過頭去。然而過了幾分鐘,沃爾夫岡忽然開口:“是多米尼克的父親。”
斯科特抽回按在教父胸口的手。“這次你沒說謊。”
“……你真能辨認出來嗎?”
斯科特聳聳肩。
沃爾夫岡嘆了口氣:“斯科特,你也是個大小夥子了,不再是小孩子,所以能不能不要随便摸我的胸?很尴尬的。”
斯科特又按住教父的胸口:“你的心跳變了。剛才你說的不是心裏話。”
“那是因為你在随便摸我的胸好嗎!我緊張不行嗎!”
“你會緊張?哈,笑死我了!”
教父不動聲色地拂開他的手。
“我還有個問題,如何在不傷害真人的情況下消去鏡中的分身?你用的是什麽魔法?”
“驅散咒語。用一面普通的鏡子與魔鏡相對,魔鏡中的分身便會被困在兩面鏡子裏,無法脫身,用驅散咒語解除鏡子上的魔法,就能讓鏡中分離的部分回到真人身上了。”
“你讓我拿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斯科特略顯驚訝,“我還以為你連夜趕制了另一面魔鏡呢。”
“魔鏡哪裏是輕輕松松就能做出來的!”
斯科特絞着自己的手指,半是質問半是自言自語道:“如果兩面鏡子都是魔鏡會怎麽樣呢?會出現三個薩姆嗎?”
沃爾夫岡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斯科特吓了一跳。
“我警告你,”教父眼中浮現出狠厲的神色,似乎回想起了什麽令人憤怒的往事,“別去嘗試,聽見了嗎?”
“你試過嗎?”
“試過。”
“至少滿足一下我的求知欲,告訴我那樣做的結果吧。”
“不要問!”教父惱火地大吼,“也不準去試!”
斯科特向一邊縮去,不明白教父為什麽莫名其妙地生氣。
沃爾夫岡從不跟自己的教子們解釋自己生氣的緣由,就好像他心裏坐落着一座活火山,随時随地都會噴發出滾燙岩漿——火山可不會好心地向人類解釋自己為什麽要噴發,也不會在噴發前夕善良地提醒人類去避難。
但是當他們到達湖濱市時,沃爾夫岡已經消氣了,一對教父子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悠閑地進入家具城挑選家具,像往常一樣插科打诨,在傍晚時鬥着嘴回到楓樹嶺鎮。
接下來一周多時間,他們忙着裝修新房子(還帶着貝倫去湖濱市買新的狗屋,貝倫大加抗議,要求住人類的房間,不願變回狗的形态,但沃爾夫岡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變成人類形态就不能再從鎮民手裏騙吃騙喝了,貝倫衡量了一下利弊,接受了狗屋的提議),幾乎忘記了其他的事,直到一個雨天,濕漉漉的天氣裏席勒家的兩人一狗都不想幹活,坐在剛鋪了地板的閣樓裏百無聊賴地看雨景,沃爾夫岡才想起來:“多米尼克前段時間不是說事情辦完了,準備回家嗎?他人呢?如果有事耽擱了,至少也該打個電話回來吧。”
“他和男朋友在外面逍遙快活着呢,你管那麽多幹什麽。”斯科特說,“人家不願意讓你個老惡魔破壞甜蜜時光,有那麽難理解嗎?”
“快看!”貝倫忽然叫道,“那不是多米尼克的男朋友嗎?”
他們湊到閣樓的窗戶邊,正好能看到屋前的白街,一個孤單的身影沿着人行道從白街另一頭蹒跚而來,正是克裏斯。他沒打傘,渾身上下被雨淋得濕透,活似剛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
“他怎麽不打傘?”貝倫扒着窗戶問,“多米尼克呢?”
“顯然是他們兩個都沒帶傘嘛!”教父振振有詞,“我早提醒過多米尼克,就算是晴天也應該随身帶傘。”
“我出去接他們吧。”
斯科特自告奮勇,抄起一把雨傘,腋下夾着另一把,蹦跳着下了樓。他撐傘走近雨裏,雨勢相當大,猶如機關槍裏傾瀉而出的子彈打在傘面上。斯科特穿過自家的小花園(光禿禿的,還沒來得及種上花),迎面遇上克裏斯。
“喂,你就算沒帶傘,也不該冒雨跑出來吧?教父那人雖然是那副樣子,但是你來個電話,他還是會開車去接你們的。”斯科特絮絮叨叨地,将腋下的傘塞到克裏斯手裏。黑發青年茫然地接住它,卻沒撐開,任由雨水順着他的頭發流到臉上,雙眼盯着地面,一臉神游天外的模樣,似乎根本沒在聽斯科特說話。
“怎麽了克裏斯?”斯科特拍拍他的臉,“說話啊?你傻啦?”
克裏斯緩緩擡起眼睛,凝視着斯科特。他的眼睛晶瑩透明。斯科特想,天哪,他在哭,由于淋着雨,所以不太能看出來,可是他肯定在哭。
“發生了什麽事?多米尼克呢?”
聽見多米尼克的名字,克裏斯總算有了點反應,恢複了些許活氣。他驚惶地看着斯科特,又機械地轉動脖子,望向白街16號的房屋,終于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多米尼克……”他失魂落魄地說,“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