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隔閡

科裏吉清醒的時候,便覺得渾身都在抽痛,被凍傷的手腳更是只要輕輕一動就疼得龇牙咧嘴。口中不自禁的便會呻(吟),那張臉更是完全的皺了起來。

“你醒了?”

又是那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科裏吉睜開了雙眼,對于此刻的現狀,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這個臉上帶着絲絲喜悅的人是穆斯雷?

穆斯雷會有這樣的表情?

心中在否定的同時,雙眼卻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确實是穆斯雷……

難道自己在做夢?

可是剛才的疼痛那麽清晰,不是說夢中是沒有疼痛感的麽?

“怎麽了?哪裏疼?還是……?”

“你是穆斯雷?”

對着那張從絲絲喜悅轉為焦慮而漸漸陰沉的臉,那種真實的感覺漫上來後,就不自主的想要挽留那難得的喜悅。

“我不疼!不疼了……”急急的辯解,便是不希望穆斯雷擔心,連在昏睡時想着的,再也不理面前這個人的想法也早就忽略了。

對于他來說,有什麽比看到穆斯雷的喜悅更讓他感到鼓舞的呢?他從一開始便努力着的不就是那嘴角一絲絲的弧度麽?

穆斯雷先是點了點頭,回應了科裏吉的第一個提問,而後才開口道,“不疼了?那餓麽?你已經睡了一天了!”那聲音中有着難得的溫柔。

科裏吉看了眼窗外,是黃昏時分了,冬日的黑夜總是來得特別快,但是此刻黃昏的陽光照進窗口,穆斯雷一直僵硬的臉像是化了水一般。若不是雙手疼痛難當,科裏吉定是要伸手好好的揉一揉自己的雙眼,眼花了?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就見科裏吉一臉呆呆的看着自己,穆斯雷的伸手便覆在了科裏吉的額頭上,不燙!怎麽像是燒壞了腦子一樣?

被穆斯雷冰涼的手驚得一縮,無疑這樣的動作又讓科裏吉吃了不少苦頭,眉眼緊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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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了,就是很餓!”忍着疼,淺笑着,科裏吉說道。

“醒了麽?我的孩子?你覺得怎麽樣了?”不待科裏吉在說什麽,科裏吉的母親勞拉已經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肉湯進了屋子,見科裏吉睜着眼,那原本滿面愁容的臉霎時雪化雲開了。

“媽媽,我沒事!我好餓呢!”科裏吉淡笑着,即使身上疼痛難忍,此刻也不能有丁點的抱怨。他不想讓母親或者是其他人對于穆斯雷加深成見,即使那成見已經足夠深了。

聽着科裏吉強打起精神說出的話語,勞拉自然是不疑有他,喜極而泣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大半夜的還跑到深山裏,來,媽媽給你炖的湯,炖了很久,很鮮的呢,你菲特大叔特地給你打的袍子,那肉我都給你腌好了,等你好了做熏肉吃。”

母親總是如此,看着自己的兒子,心疼,卻也不忘唠叨幾句,卻更多的還是體貼入微的關心。

穆斯雷此刻已經站到了一邊,看着母子的互動,眼光中也透着絲絲的柔軟。但是心中此時卻想起了另一個聲音,就是因為如此安寧而溫馨,所以才不能再在自己的面前早到破壞了,就像那個纖細而優雅的人……冰涼的手只是一僵便緊緊的握成了拳頭,終是扭頭出了屋子……太過柔軟的畫面會讓人遺忘,沉溺,便是那最深沉的痛也會被慢慢填補……而他,此刻卻并不需要這些……

就着母親遞上的湯勺,科裏吉一口口的鮮甜的湯水,只是在再次擡起頭時,卻已經尋不得穆斯雷的身影了……

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

“怎麽了?”勞拉順着自己兒子的目光望了過去,空空如也,但是心中卻是明白的,“為什麽要去招惹那個少年?科裏吉,你是我們村子未來的村長,是未來的希望,我們不希望你因為那個孩子出什麽事,明白麽?那個孩子太過陰暗了,即使是作為你的朋友,也不适合,他必定是要離開的!”勞拉認真的說道,并不是她如何的不通人情,但是自己的兒子因為那個少年幾乎喪命,身為母親,她又怎麽能坐視不管?就是因為過去太放縱了,才造成了現在的結果,手腳都嚴重的凍傷,幾乎便永遠睡在了大山深處,她怎麽能不害怕?她只有那麽一個兒子……

這個村子與利卡特斯所處的村子不同,為了繁衍,這裏實行的是群婚,身為村長的科裏吉的父親,更是因為身體的強健而擁有着數個妻子,自然也有着為數不少的孩子,但是勞拉,因為身體的虛弱,從新婚至今,便只有科裏吉這麽一個兒子,好在也是身為村長的科裏吉的父親最為寵愛的一個,所以,且不談身為一個母親的身份,便是在這複雜的群婚中,若是沒有一個孩子,她最終的結果也只是孤獨的死去而已……種種的原因,都是她要将科裏吉與穆斯雷隔開的最好解釋。

科裏吉只是垂着頭,他知道母親是為了他好,他不能反駁,但是讓他不再去見穆斯雷,即使在山林中他的心中也出現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在見了穆斯雷的笑容後,他是知道,只要努力,他是可以讓穆斯雷變得和其他人一樣的,或者說,只是讓穆斯雷恢複成他原本的樣子。

利卡特斯依舊如往常一樣打開鐵欄的門離開,自從上一次的逃離後,無疑對于這個鐵欄他或許比之于這整個喪屍之地更要厭惡上幾分,便是連自己的母親,也變得……

……無微不至到讓他害怕。像是愧疚,又好似有些畏縮,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卻并不是令人喜愛的。

“要走了麽?”

就如同現在。

利卡特斯回過頭,便見凱莉亞在不遠處站着,那望着他的雙眼中竟然帶着淡淡的負罪感……到底怎麽了?若是在血喪送他回來後如同其他人一樣,避閃不及也就罷了,這樣的态度卻是令利卡特斯措手不及的。

想要問清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那一層隔膜,便如同與鐵欄中的其他人一樣,一樣的堅硬,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利卡特斯對着凱莉亞點了點頭,嘴角勉強的揚起後,便打開了鐵門扭身除了鐵欄。

只餘下一個背影,令凱莉亞心疼的背影。

她知道她做得過了,但是心中的那股愧疚之情,就好似不斷的湧出,便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多關心一些,想要彌補一些,自己過去、當時、現在的那份無力,那份無法保全卻還去懷疑的心,即使只是想法,她此刻想來卻也是無比的罪惡。自己的兒子,在這喪屍之地只有她這麽一個親人,若是連她這個母親都不信任他了,那麽……

書屋內,一個人端正的坐着,手邊是翻開的一本本史料。

西元2110年之後到西元2230年的歷史如果說是淩亂的話,那麽之後的,便已經到了不知所雲的地步。

帝國在覆滅之後,西元2230年之後便沒有史官了,而這書屋中的關于那之後的資料無疑都是喪屍從那些流亡的寫史人手裏奪來的。

利卡特斯手邊的泛黃的書卷上甚至還染着暗色的血漬,可以想見當初那人被喪屍殺害或者在被咬之後成為喪屍,或許這書頁上的字不能代表什麽,但是這暗紅的血漬卻在利卡特斯的腦海中訴說着,訴說着當初的艱辛與痛苦……

一小本一小本的冊子,一張張泛黃的紙片,甚至極為破爛的紙張,毫無內容的,只要上面寫着字的便被搜集到了這裏。那紙張越是距離此刻的年代近竟是越來越多,如此想來……

利卡特斯苦笑,對于史料的重要性莫林德是說過的,那是文化的傳承,若是斷裂了,那麽人類即使不是滅亡也将倒退近千年……

那麽他們是不是該感謝血喪的做法,無疑這些後期的資料便是他下的指令……即使是殘酷的搶奪,但是無疑是保留了下來。

作為喪屍,這樣的做法無疑是不合理的,此刻他們控制着帝國,而高層喪屍更是有着超強的只能,那麽大批的制造,而後創造自己的歷史……

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是因為……

利卡特斯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是因為喪屍的生命周期短暫,不能生育繁衍?

不對!立刻搖頭否認。

若是将所有喪屍都提高至如同血喪或者次一等級的‘嗜者’,無疑他們的生命是足夠長的。此刻的喪屍之地又豢養着人類,只要人類如同牲畜一般源源不絕,那麽喪屍便也不會滅絕……不是麽?

那麽血喪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心頭千絲萬縷的疑惑,根本無法解開,或許只有問當事喪屍才知道,可是,對于血喪,他根本沒有問話的**……也沒有問話的機會!

如果說利卡特斯此刻沒有想得那樣多,沒有想得那樣有條有理,或許在知道了真相後也不會那樣的難以接受,但是,很多事卻是難以預料的……

那些問題仍堆積着,時光的流逝,卻并不會因為生活的痛苦而減緩一分一秒,即使難熬,卻也是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了。

五年的時間,能改變什麽?

喪屍之地多出了五個與當初一般大小的鐵欄,自然裏面住着的都是人……

這裏的日子說是如何的痛苦,或許也并非,也只是個人的想法而已。

在喪屍之地之外的生活能有多好,若是大一點的部族或許占據了有力的山頭還能有足夠的食物,而那些零散的,十幾二十來人的小聚落根本也是忍饑挨餓而已。

在這裏,除了一年兩次的‘取食日’‘□日’,其餘的時候起碼是衣食無憂的。人多了,大家似乎也就樂觀了一些,每個鐵欄相距的并不遠,熙熙攘攘的,也經常會聚集在一起談論聊天,起碼在表面看來是安逸祥和的。

五年的時間其實也不能改變什麽,比如大家對于利卡特斯的排斥,并沒有因為人數的增多而有所緩和和遺忘,就好似也需要一個心靈寄托一般的,在這人群中也總是需要一個不被人喜愛的對象……而那個對象無疑便是這個與喪屍有着‘不幹淨’關系的利卡特斯。

原本便沉靜的利卡特斯,愈加的默默了,甚至是對于自己的母親,每日的話語也不會超過三句……不過這其中卻有兩個例外,一個便是利斯,他的弟弟,另一個便是長成大姑娘的利卡娅,也只有在這兩個人面前,利卡特斯的臉上能露出些許曾經的柔和的神情。

仍然每天都回去書屋,但是無疑書屋已經不是他唯一的活動範圍了,他每日都會出門走走,這門自然是城堡的大門,那扇他曾經與穆斯雷一起努力虛假穿過的大門,此刻的他卻能堂堂正正的來回……自然這也是有原因的,那便是人群中經常談論的……

他便是血喪的脔寵,或者說是寵物、玩物!!

不過,這一切對于此刻的他而言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感覺。這漫長的五年的時間,他已經漸漸的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在絕望的深淵掙紮,不斷的在心頭燃起希望,然後再熄滅,而後再燃起……直到最後一點火星都沒有了……

偶爾仍然會想起穆斯雷,曾經的曾經他也曾期望着,某一天,穆斯雷帶着人類們沖入這喪屍之地,而後将他們全部救出……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這樣的念頭了,若是穆斯雷真的還活着,那麽好好地生活,便當他這個人早已經死去了吧,在那個一起逃出的夜晚,便沒有再回來了……

利卡特斯站在城堡的高臺上,這裏有着俯視衆生的高度,但是入目的除了破敗,便是雜草叢生。

身體被一具冰涼的軀體環住,而後箍進了那堅硬的懷中。

“還想着離開?”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将頭順從的依靠在那懷中,這是能夠讨得歡心的動作,亦或者是這五年所鍛煉出的習慣。

人的心是脆弱的,總是需要依靠,即使那心中依舊毫無挂靠,但是起碼身體是穩妥的……

“沒有!”淡淡的應了一聲,搖了搖頭。

此刻的他心中除了對于那段塵封的歷史的好奇,便也僅有對這只喪屍的疑惑了……便是當年的疑惑,卻始終沒有問出口,便是當年被莫林德掩藏的歷史,只是至今……與其說是遵守承諾,也或許是沒有勇氣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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