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牽手

江肅內心一片通透,甚至不想再繼續追問方遠洛與傅聞霄的愛情故事。

紅緣值都已經到賬了,他們兩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江肅想到此處,恨不得立即起身,要同兩人告辭。

可他出現在此處,好像就是個錯誤。

傅聞霄已經看見了他,自然不會輕易令他離開,面帶微笑出言阻擋,客客氣氣道:“江少俠,你也要多注意一些。”

江肅立即回答:“我不喝酒的。”

“你還年輕,一定要好好養生。”傅聞霄只當沒聽見江肅的這句話,堅持要将自己的話說完,“否則等遇到心上人的那一日,只怕就來不及了。”

方遠洛聞言,那頭不由垂得更低了,看起來似乎已散失了所有生活的希望,江肅卻還能回應傅聞霄,道:“我沒有心上人,只有心上劍。”

“緣分這種事,誰也不能輕易斷言。”傅聞霄看着江肅,道,“若非江少俠有意撮合,我與遠洛也難有今日。”

江肅:“……”

江肅未曾想過,原來傅聞霄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被人戳破這種伎倆,他心中不由略有一些尴尬,想着自己怎麽也算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俠客,結果卻對別人的情愛之事如此關心,這未免太過像是愛嚼舌根的長舌婦了。

他只好同傅聞霄一笑,搬出自己曾用來欺騙盛鶴臣的借口,道:“傅神醫,你知道我門派的止水劍法,想要修入至深之處,便需得斷情,可若不見世間情愛,又如何能斷情呢?”

可傅聞霄一針見血,直接戳破了江肅的借口,道:“若想體驗世間情愛,江少俠,你該自己來。”

江肅:“……”

“你觀他人愛戀,不過如走馬觀花一般,浮于表面,什麽都看不清。”傅聞霄道,“可你若切身體會,那感覺自然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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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切身體會,我切身體會可多了。”江肅仍在努力辯駁,“你看我那無數藏劍——”

傅聞霄:“他們能與你交談嗎?”

江肅:“……”

傅聞霄:“他們只能聽你說話。”

江肅:“這又不要緊……”

“若只能你說,他卻難言,這算是什麽體驗世間情愛。”傅聞霄微微挑眉,“江少俠,我看你是紙上談兵,頭頭是道,若到切身體會,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江肅:“……”

傅聞霄說的話,江肅竟然……無法反駁。

這段時日他本來就是硬着頭皮往上沖,他自己可沒什麽戀愛經驗,因而應付得也十分為難,簡直焦頭爛額,每日都不知道該要如何才好。

只不過紙上談兵這種事,他也沒有辦法的啊!

他的劍又不能活過來,這也不是什麽仙俠或者靈異小說,他倒是想聽他的劍同他說話,可這種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

“江少俠若真想武功進益,還需的自己親身體會一番。”傅聞霄認真道,“江少俠的好友那麽多,若請一人助你,我想沒有人會拒絕。”

江肅:“……”

江肅莫名從傅聞霄的話語中,覺察到了一絲報複的意味。

這也算不得是太大的惡意,可就像是要對他惡作劇一般,鉚足了勁同他詭辯,就是為了設計他,對他進行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好将他之前胡亂給方遠洛出主意報複回來。

啧,這也太護短了,戀愛中的人,果然不一樣。

“不必了。”江肅幹脆拒絕,“這種事情,太容易假戲真做了。”

他心中可清楚得很,自己身邊心懷不軌之人甚多,他若是随便找一個人,想來确實不會有人拒絕他,可之後若是發生什麽,那可就不好說了。

“那江少俠便尋一個最不容易入戲的人。”傅聞霄左右一看,已擡手朝着江肅身後指去,笑道,“江少俠,你看木少俠如何?”

江肅:“……”

江肅聞言回首,李寒山不知何時也到了此處,顯然是來尋他的,此刻見傅聞霄忽而擡手指向他,竟不由一怔,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略有些局促,遲疑片刻後,擡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江肅卻覺得傅聞霄說得……很有道理。

他怎麽忘記了李寒山!

若說他身邊所有人都可能對他心懷不軌,那李寒山必然是最單純的那一個,對他絕不可能有半點其他心思,畢竟在這個世界,江肅覺得,只有李寒山同他一般,是個實打實的鋼鐵直男。

和這樣的鐵直男走在一塊,江肅很放心。

只不過江肅還是有些不解,李寒山不會對他心懷不軌,也不會入戲太深假戲真做,可若是如此,他找人來演這一場戲的意義,不就沒了嗎?

江肅疑惑看向傅聞霄,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傅聞霄卻同他笑一笑,道:“江少俠,當然不是如此了。”

江肅神态認真:“願聞其詳。”

“此等情愛之事,你我雖不精通,可花時清卻不一樣。”傅聞霄道,“你可以去請教他,讓他寫一份愛侶之間必然會做的事,而後再對照一一體驗,到了最後,必然會有不一般的體會。”

江肅:“……有些道理。”

李寒山也已經走到了幾人的身邊,聽見了江肅和傅聞霄的對話,只是沒頭沒尾的,他不明白兩人的交談究竟是什麽意思,好奇問:“你們要做什麽?”

不想下一刻江肅和傅聞霄二人都立即看向了他,傅聞霄先對他上下打量一遍,而後開口問江肅:“江少俠,你覺得這主意——”

江肅:“挺不錯的。”

李寒山:“?”

江肅辦事向來直接迅速,他若認定了目标,那便不會再多加拖沓,而在他看來,傅聞霄的建議的确不錯,且不說體驗人間情愛是否能讓他武功突破,單就這個向花時清取經的辦法,便已足夠他學習多年了。

想想看,若花時清真給了他那份列表,那往後他要撮合別人,豈不是就容易多了嗎?

只用對着那表格,一件一件把事情拎出來,對照着讓他們去做,到最後不就成了嗎!

太好了,這種好事,他怎麽能錯過!

而江肅也是個有實驗精神的人。

在不知這些策略是否有效之前,若有機會可以去實驗,他當然很願意親身去試一試。

李寒山這麽正直,試試就試試,反正也不可能會出事。

想到此處,江肅幹脆拉住了李寒山的胳膊,要帶他去見花時清,一面還不忘同傅聞霄道謝,道:“傅神醫,若我真進步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

傅聞霄但笑不語。

從頭到尾,只有李寒山滿頭霧水,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只能追問江肅,道:“我們為什麽要去見花時清?”

江肅便将整件事從頭到尾同他解釋了一遍,原還擔心李寒山會有不願,可不想李寒山幹脆點了點頭,直接便答應了。

李寒山甚至有些抑不住心中欣喜。

他都已經做好了二十年後再同江肅表達心意的準備了,如今憑空出來一個機會,讓他在現在就能提前體驗二十年後的感覺,這種好事,他何樂不為!

二人幾乎一拍即合,一同奔去尋找花時清,江肅直接便将自己想要花時清幫忙做的事說了出來,那花時清一怔,顯是覺得這方法不靠譜極了,可他再一看江肅是想與李寒山一道做這件事的……

他好歹也算半個邪道中人,此事事關少主,他應該極力撮合才對!

花時清立馬就去尋了筆墨紙硯,擡筆正要朝紙上寫字,江肅卻又攔住了他,微微蹙眉,看向李寒山,道:“此事……定然不能持續太久。”

李寒山只能點頭。

江肅問他:“魔教何時要動身?”

李寒山想了想,答:“應當得到三四日後。”

江肅便點頭,道:“那就等魔教動身之後,這件事便暫且先停下來吧。”

李寒山沒有異議。

江肅這才看向花時清,說:“三天時間太短,你若是寫了太多事情,我們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完。”

“這樣吧,我交給你們十個錦囊。”花時清想了想,說,“做完一件事後,再同我來拿下一個錦囊,統共也只有十件事,應當不會太難。”

江肅答應了。

花時清又與他一笑,道:“那可否請二位先出去?這些事,若是江少俠與少主提前知道了,便沒什麽意思了。”

江肅點頭,正要出門,走出幾步,卻又折返回來,認真看向花時清,道:“不可以有太過親密的事。”

花時清一怔,噗嗤笑出聲來,急忙擺手搖頭,道:“江少俠放心,不會太出格的事情的。”

江肅這才放了心。

他同李寒山一同在外等候,要不了多久,花時清已拿了一個錦囊出來,面上帶着笑意,将錦囊交到江肅手中,道:“江少俠,拆開來看一看吧。”

江肅解開錦囊,将裏頭的字條展開,便見上頭只寫了兩個字。

「牽手」

江肅微微蹙眉,道:“這件事……我早就已經做過了啊?”

不僅做過了,還做過好幾次,并沒有什麽獨特的感覺。

花時清卻搖了搖頭,道:“這一回不一樣。”

江肅不解:“有什麽不一樣?”

“長寧城中,有一條很長的街道。”花時清認真道,“這條街道橫貫長寧城南北,從城郊開始,一直到鬧市。”

江肅點頭,他進城的時候,走得正是那條路。

“我所說的牽手,是要你們牽着手從琳琅閣出去,沿着這街道走到城郊,再從城郊回來。”花時清微微笑着看着兩人,語氣溫柔和緩,“這條路很長,我希望你們慢慢品味。”

江肅:“?”

李寒山:“?”

不是,就一條街而已,有什麽好品味的?

江肅滿心疑惑,認真思索,想着這街到鬧市,有不少賣吃食的街邊小攤,難道花時清是希望他們兩人一道去那些攤位上品味一番?

“你是……要我們去吃飯?”江肅遲疑道,“随便哪家都可以嗎?”

花時清卻不作解釋,只是笑道:“既然是要你們二人一道好好品味,我便不再多言了,你們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江肅茫然點頭,正要離開,卻見傅聞霄已走到了他們身邊,似乎也聽見了花時清同他們說的話,還多嘴一句,道:“既然要牽手,那從頭到尾都不松開才是最緊要的。”

江肅一怔:“這我可不能保證。”

“放心,我有辦法。”傅聞霄從懷中拿出一條白色手帕,将二人的手系在了一塊,而後擡頭便對二人純良無害地笑,道:“這樣就好了。”

江肅并不覺得有異,竟也跟着點了點頭,道:“好。”

他看向李寒山,二人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一道轉頭離開。

花時清與傅聞霄看着二人背影,等兩人走遠了,花時清才輕輕嘆了口氣,道:“傅神醫,你這一招……有些過分。”

傅聞霄還笑了笑,擡頭一看天色,見遠處天空陰雲密布,不由反問,道:“你難道就不過分嗎?”

若無意外,今日下午便要下雨,而那條街道那麽長,走個來回,還要吃個飯,是絕不可能在下雨之前趕回來的。

傅聞霄看得出來。

花時清是想二人一同屋檐避雨,亦或是同傘而行,哪怕是一道撐着衣服擋雨都好,在這種時候,兩個人走得那樣近,總會有些暧昧情緒滋生。

興許這次牽手回來之後,一切就會有些不一樣了。

……

江肅同李寒山一道出了琳琅閣,二人悶聲不言,直接便朝着城郊走去。

路上行人頗多,江肅一出現,便有許多人将目光轉向了他,恨不得盯着他的臉看,可李寒山在後神色冰冷,那目光看一眼都吓人,衆人便又匆匆轉過目光,無人敢多看他們,一時之間,竟無人發現兩人的手,正由一條絲帕,緊緊系在一塊。

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江肅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江肅:“吃什麽?”

李寒山:“都行。”

江肅:“那就這家吧。”

于是兩人又沉默走到了那家酒樓內去,手上系得太緊,他們只能并肩在桌邊坐下,點好了菜,江肅這才疑惑不解開口,道:“他到底要我們品味什麽?”

這不過是家再普通不過的酒樓罷了,想來店內的酒菜的味道與外面相比,也不會太過不同。

江肅很不解。

難道兩人的手被系在一塊時,酒菜的滋味就會變得不一樣?

江肅不信。

二人沉默坐了片刻,酒菜上齊了,他們要去拿筷子時,江肅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等,他被捆住的,是右手。

這讓他怎麽拿筷子吃飯啊!

當時傅聞霄捆住他們的手時,江肅并未多想,雖然他的右手被限制住了,可他的左手劍用得也很好,右手不能動彈關系也不大,只是到了吃飯時候……

李寒山意識到了不對勁,蹙眉問他:“我們解開?”

江肅凝重搖頭拒絕,道:“無妨,我會左手劍。”

他平常使左手劍時,那左手靈巧至極,同右手并無多少區別,小小兩根筷子罷了,還會比用劍更難嗎?

江肅用左手拿起筷子,勉強立起拿穩,去夾小碟之中的花生米。

花生米飛了。

江肅神色嚴肅,再轉頭去夾另外的碗裏的魚肉。

他成功夾起一截,而後那魚滴溜溜在桌上打了個滾,滑出老遠,掉下了桌沿。

江肅:“……”

對不起,左手筷,他真的比左手劍要難。

……

江肅很是頭疼。

花時清讓他好好品味,可如今他連菜都夾不起來,如何才能品味?

李寒山猶豫片刻,開口詢問:“我幫你?”

江肅挑眉搖頭:“不行。”

他左手劍都使得,左手筷如何就使不得了?!

江肅聚精會神,幾乎将自己渾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小小兩根筷子上,他知道,拿筷子的手,一定要穩,使的是巧勁,不必用太大的力氣。

江肅戰戰兢兢擡起手,小心翼翼落了筷,剛到那花生米的碟子中,成功夾起一顆,他激動不已,将要成功之時,卻猛地聽見後頭傳來了路九的聲音。

“哎?你們也在這兒啊?”路九好奇問道,“這幹嘛呢?”

江肅手一抖,那花生米又飛了。

他忍着心中怒火,轉頭一看,路九似乎是在這酒樓內吃了飯,這一回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身後還跟着心力交瘁的白玉生,二人同江肅與李寒山打過招呼,路九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兩人手上的絲巾。

路九很是疑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路九問道,“為什麽要捆在一起?”

江肅覺得自己為人行事坦坦蕩蕩,做什麽事都不怕對外人開口,可這件事……有些不一樣。

路九成天說他是斷袖,他絕對不要在路九面前承認這種事情!

江肅放下筷子,微微對路九一笑,認真道:“練左手劍。”

李寒山:“……”

路九:“啊?”

他看着江肅手中的筷子,陷入了迷惑。

可江少俠行事向來與正常人不同,路九看着江肅面上的神色,總覺得江肅生氣了,保不齊下一秒就要被這魔頭肆意欺壓,路九一見他這笑,便恨不得立即從此處離開,管他什麽左手劍,反正與他沒關系。

他恨不得立即告辭逃離,白玉生要保護他的安全,帶着一幹琳琅閣守衛,一衆人等呼啦啦從此處離開,江肅這才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再度看向碗中的花生米。

沒有了路九等人的幹擾,他相信,這一次,他一定能成功!

……江肅成功吃到了花生米,卻始終沒有明白花時清那一句“品味”到底是什麽意思。

雖然過程艱難,可這菜還是他原本的味道,并沒有因為他的筷子拿得不好便變得好吃些許,反倒是令他這一頓飯吃得極不安穩,從頭到尾也沒有吃下多少東西,待江肅與李寒山從酒樓內離開時,江肅還有些餓。

他只能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塊大餅。

大餅這東西好,叼着就能吃,不用手都沒問題!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眼前已見城郊,而天色已越發陰沉,周圍人匆匆歸家,以免在外淋了雨,連商販都在着急收攤。

江肅這才擡頭看了看天氣,覺得一刻鐘內,應當就要下雨了,而且這雨一定很大,若不尋處避雨的地方,他們只怕會很狼狽。

江肅左右張望,想買把傘,又想要不要幹脆在城樓下躲避,他們好容易走到了道路終點,江肅這才頓住腳步,看向李寒山,問:“要下雨了,怎麽辦?”

李寒山也擡頭看了看天色,道:“我不想淋雨。”

江肅也嘆氣,道:“我也不想淋雨。”

二人對視一眼,好似忽然便有了主意。

……

大雨傾盆而至,而傅聞霄還留在花時清處,同他學習蠱術,二人一道品茗閑談。

“他們應當剛走到城門。”傅聞霄笑了笑,道,“那地方無人賣傘,他們只能尋處地方一道避雨了。”

花時清也輕輕笑了笑。

“我想兩人在屋檐下一道避雨,見大雨傾盆,再到雨過初晴,哪怕二人各自沉默不言,之間的情感,也會與以往不同。”說罷這句話,花時清擡起頭,看向外頭大雨,道,“這雨應當不會下太久,天色将晚時,我們便能見到——”

他語調一頓,笑容凝固在臉上。

窗外院中,江肅和李寒山一道蹿進長廊,二人一道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除了衣襟發梢略有些濡濕之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花時清所想的狼狽。

等等,他們回來了?怎麽回來的?!

江肅看上去心情甚好,轉身便對李寒山說:“我說了,論輕功,你肯定贏不過我。”

李寒山不服氣:“這東西将你我捆在一塊,太影響發揮了!”

江肅心情更加愉悅:“輕功這件事上,你就是不如我。”

李寒山:“解開,再來比過。”

二人小聲争吵,一面走到了花時清門外,朝花時清一看,江肅伸出手,道:“我們完成了,花公子,第二個錦囊呢?”

花時清:“……”

花時清沉默許久,終于開了口。

“你們……怎麽回來的?”花時清深吸一口氣,“這條街這麽長……”

江肅:“輕功啊。”

李寒山點頭:“都要下雨了。”

江肅:“不跑豈不是要淋雨。”

李寒山:“我又不是傻子。”

江肅:“我也不是傻子。”

花時清:“……”

江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見桌上有茶壺,還給自己和李寒山倒了杯茶,好用來緩口氣。

“路真遠。”江肅深深嘆氣,“還有點累。”

花時清:“……”

傅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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