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夢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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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魇,你的名字就叫夢魇。”西哲在雲中邊境僻靜的一個角落裏,摸着汗血寶馬頭上菱形的白斑道。随後他捏一個訣咒,輕觸一下那白斑,由風息锲刻下的約定便頃刻間達成了,“夢魇,你自由了,有了這個咒訣,應該再沒有人能抓到你了。去吧,于你來說,現在沒有任何束縛了。我把自由,還給你。”

經過第二決後,西哲明白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讓這匹馬中之王自由。那樣激烈的反抗就意味着不顧一切的、對自由的渴望。再說夢魇極其暴躁的脾氣,讓除了西哲之外的人都無法靠近,但作為星輔,西哲哪有時間管它!而且說不定永遠,都沒有再次騎在它背上的機會。所以,索性還它自由。

夢魇注視西哲良久之後,猛地一跺蹄子,調轉腦袋,向雲中城外絕塵而去。

在西哲的視線中,只餘下一個棕黑色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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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個人,穿着黑衣,騎着黑馬,于夜色中奔行。月隐星沒,沒有光線,看不清前方。漸漸地,視角轉換,他坐在馬上,前方微明的天空映射出朦胧的虛影,而那是笑落于晞旸山山麓的國都——湎昊!

然而,時間忽然加速,天在瞬息之間亮透,由灰黑變成藍青再到紅紫,像是潑灑了溶有顏料的水,而夜色中的影子卻随黑暗一同隐沒,起伏的的山巒像退潮的汐水一樣越來越低,他仿佛騎着具有縮地之術的神駒,蹄下的黃土換成了落葉鋪就的林泥,剎那之間樹木逼近,像是從地上忽然冒出來,從四周擠壓而來,光線因為濃陰,而被撕裂成絲絲縷縷,垂挂在他身上,世界若不是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就是他失去了聽力。沒有蹄鐵踩踏枯枝爛葉而發出的破碎聲響,沒有飛鳥交流時的不絕鳴叫,甚至安靜得連心跳和呼吸都聽不見,就像,安靜得——沒有自己。空蕩的樹林,沒有聲音,沒有風,只有他一人一馬兩個活物,但他連自己的存在都不能确定。一切的景物都在來得及看清之前掠過,他只是知道自己正漫無目的地不停驅馬向前,缰繩,或是說手,都已不由他自己掌控,無從掌握。

忽然,餘光中躍現出幾個黑影與他齊駕齊驅,灰黑色的馬噴吐着劇烈卻聽不見的鼻息。灰黑色的氣流籠罩着人、馬周身。其餘幾個人瞬時間鑽入更深更密的樹林中,只有一個餘下。當他的頭緩緩地朝向他轉過來時,他驚得呼吸都瞬停——那沒有臉的黑洞,那空聳起的兜帽,注視着他。雖說應該是對方看起來更像死人,但他卻覺得死的是自己。那人如幹屍一般的手從鬥篷中伸出、擡起,指着他的胸口,那沒有表情的黑洞像是在預視着他的死亡。

瞳孔驟然縮小,與射向他的那枝箭的箭尖一般大小。閃身之時,他甚至覺得那仿佛不是自己的身體,但不管出于主動還是本能,他避開了那支将他胸前衣襟刮破的索命之物。

但——那箭尾處還系着一根像是沒織好成一束的、灰黑色的紡紗線,連接在那人的手指尖上,在陽光下主線周圍斷掉的、飄浮在空中的細絲散發着如同蛛絲一般黏綢迷離的灰黑色霧氣。那箭從他身前、馬脖頸後的空隙間穿過,釘在了樹上,他由于慣性,被線一攔截,就順勢從馬上滾落,然後一直沿着林坡滾下……

像是時間跳躍一般,綠色、藍色、棕色的光影不斷閃過下一刻,他身處于湖邊的草地上,呼吸間充滿了青草的氣息,明亮卻不刺眼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湖面上。但唯一不正常的是,在他眼前林中明明有風過驚草葉的景象,而他卻沒有看到波光粼粼。湖面像是最光亮的鏡子,反射着明亮刺目的光,像是時間将那個角落遺忘。

他環顧四周。這裏還是沒有任何生物,那個奇怪的鬥篷也沒追來。他現在正趴在湖邊的草地上,柔軟的草葉彎成虹彩的孤度,一根搭着一根,密得看不見土壤,其間夾雜着如星辰般點點白色的、藍色的、紫色的野花。直覺告訴他危險已經遠去。但他還是不放心地起身,回頭察看,低頭時瞥見胸口,那證明方才所發生一幕的破損衣服。但是餘光中的景象更令他驚奇。樹以階梯的方式排列生長着,形成了一個較陡的斜坡。可奇怪的是無論是樹還是灌木,甚至是些做嶙峋的低矮灰石,都在他身後停止了為了生長而向前的侵略,以湖心為圓心,到他所站處前方一點的長度為半徑,那一塊除了方才所見的草和花外,沒有任何植物。而湖的那一面,他回過身去,所見的就只有白霧。湖的面積并不大,但卻足以讓他無法涉足到對岸。這個景象很明顯地告訴他一切——所有的樹林竟都避開了湖而生長。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一探究竟。但當他走近湖的時候,還未看清自己的影子,就已經運起金身的力量,形成一個保護膜圍繞着周身不停地旋轉來保護自己。因為——湖中的那個不是他的倒影,縱使外貌是一樣的,但動作不同的!現在他已經能看見那本應的倒影的影像了,那個一模一樣的影子。影子朝他伸出手,像是在說“來吧”。那個動作像是一種詛咒,他頓時無法動彈,剛剛運起的力量就像失去束縛一般,于無形之中消散成無形。接着,湖水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呼吸。鼻息間有湖水的味道,胸口上有湖水的壓窒感、皮膚接觸到的是沁心的涼意。視線中的景深已從白色轉為藍色,他像是變成了水下的“自己”,視線之中湖邊的人影像被抽空了靈魂一般緩緩倒下。湖水就像死神冰涼的手,扼住他的咽候,想象中湖水灌入口腔的感覺并沒有到來,他只是不能呼吸而已。溫度與意識一同離他遠去了。水滴雖小,卻能讓整個湖面泛起漣漪。而他——就是水滴。

睜開眼睛時候,他發現自己處在湖底,腳下踩着嶙峋的碎石,尖銳得像磨光了的小刀,湖底依舊沒有任何生物,除了一個人,一個似乎是被困禁于此地的人。奇怪的是他在水下,竟與在陸地上并無不同——他依舊可以呼吸。

就在離他十幾步遠的黑暗中,隐約能見一個人影,那人被高高突出的岩石架起,那些石頭組成了一個,像是含苞待放的蓮花的形狀,那人立在蓮心,但是,說雙腳被蓮心的石頭困住似乎更為貼切一些。海藻像是繩索,緊緊纏在那人的周身。那人低着頭,似乎在沉眠,那樣安靜肅穆的情态已似凝固,仿佛可以維持千萬年。隐約只見,黑色如澡的長發如海草般肆意飄散,像是黑色的蔓珠沙華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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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看清那人的面容而走得近了些,卻突然在中途停在了原地,因為那仿佛自古就不曾睜開的眼睛像于黑暗點亮燭火一般,燃起了清亮的琥珀色。他怔在原地——他認得這雙眼睛,也明白了這預見絕非偶然。

“汝何人?”清越的聲音自他的意識中響起,但他尚沉陷于震驚之中。而那人似乎也想起什麽:“能到此處者必為星輔也。吾乃北星輔——釋,汝何人?“

果真是她?“我是西星輔,哲。”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個想法:“我有一個提議……”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女主實質意義上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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