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魇（3）
朔方與安粼交接之處，一幢破敗的古廟之中，一個将全身都籠罩在鬥蓬之下的灰黑色人影，自慘淡的月色中穿棱而過。手中提着的燈籠中的燭火，似乎抵不住寒氣的傾裘，而與夜幕中稀稀寥寥的幾顆星子一同半明半暗，吞吐着搖曳不定的橘紅色火光。
從并不明亮的月光中隐約可見他的來處，青石鋪就的小路在坡地上像爬蛇一般蜿蜒曲折，指向一戶較大的農舍，看上去極為普通，但整個坡地上只此一家住戶，其特別之處可見一斑。
幾年前，繇帝下赦命，此地居民全數遷出，說是風水不好，盜賊猖獗，要多加治理。但想想就知道，按照繇帝那種性格，只有當他自己住的地方風水不好時才會治理吧，這明明是沒有理由的理由。而且這一帶雖有盜賊，卻并不猖獗，若是說那些劫富濟貧的義士們，那就另當別論了。
此時鬼魈，這個繇帝的心腹走狗，是這一片唯一的居民，他的職責是看守囚犯。
橘黃色的光移近破敗的廟門前，枯黃的手熟練地用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打開了并不特別牢固卻也還算管得住閑人和盜賊的鎖，燭光侵入古廟內，門又從內部被鎖上。
側着月光，可以隐約看清古廟內時間留下的痕跡，灰塵鋪地蛛網遍布，但是從門口到廟底層中心處的彩繪地磚的路徑卻鮮有灰塵涉足，顯然，鬼魈經常來這兒。
照例走到地磚前，鬼魈的手中亮起的一小團紫黑色火焰，飄入地磚浮雕上大張的蛇口中，然後，他再轉動中心處的盤蛇繞龜形浮雕，那蛇便像活過來一般，嘴中機關打開，帶動下颚合上，銜住自己的尾巴，接着蛇圍繞龜轉動一周，彩磚緩緩帶着鬼魈下沉，到只有通過他的力量進入才不受功擊的地下密室。
對地上的動物甚至是人的枯骨熟若無暏，鬼魈直接向密室內部走去。
燭火在深入後逐漸由溫暖的橘紅，轉變成陰森的熒綠色，鬼魈也絲毫不覺奇怪，這密道裏的毒是由他布下的麽。密道的牆壁的縫隙內也逐漸透出污濁的紫色，像是在呼吸一般明暗交替着。不知走了多久，徑直的密道變成了盤旋而上的扶梯，緊挨着牆壁而建，這裏的牆壁連磚石都透着紫色，而怎麽都令人想不到的是，這裏竟是往星樓地底層，也是真正囚禁北釋之所的正下方。将星輔關在這裏，是最不會令人懷疑的。祭星壇本就是星輔的栖身之地。
突然，鬼魈像是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加快腳步，沖上了往星樓的第一層，由于身體原因，他還在慌忙中被自己的鬥蓬絆了一跤，碰熄了燭火。底層的地磚剛一掀開，他就趕緊向室內望去——室內一切如常，至少表象上是如此。
北釋懸浮于一層的中心處，抱成一團的身體困在紫黑色的霧氣中，但仔細就會發現，她周身的黑色霧氣越來越濃厚，漸漸脫離了紫色，而形成了一圈類似于绫綢的濃霧，那霧圍繞着北釋旋轉起來，而紫色化為鎖鏈，将沉眼中的人勒得更加緊。這裏就是往星閣，只有星輔才能進入的地方，而這裏竟成了禁锢北星輔釋的絕佳之地。只要不在頂層的預見殿內，星輔的能力就無法全數施展。但在往星樓內水之靈氣卻是大陸上最盛，這樣鬼魈就可以通過控制北釋來最大限度地他已無法完成的預言。
“影武士受到攻擊了？”那黑色霧氣是他設下的屏障，因為北釋本體雖在往星樓內，但意識卻被他封印于大陸的另一處，那是連他自己都不知于何處的地方。這也怪不得他，封印意識這種極耗力量的咒并不是他能控制的，能封成功就非常不錯了。而他怕有人破壞封印，特意又施加了多道限制。影武士就是其一。而能受到影武攻擊後還能擊的人……
“不好！”他暗叫一聲，如枯骨一般的手從鬥逢之中探出，正準備按于限制之上，但他卻已經晚了一步——
北釋閉合許久的眼睛一抖，緩緩張開。眼睛開始還是毫無意識的混沌之色，但傾刻清亮，像是磨光了的玉一般熠熠生輝。她的眉心一凝，星輔特有的眉心印記剎那顯現，前所來有的、來自于靈魂的危壓爆發開來，明明沒有挾帶任何能量卻在瞬間掙斷了紫色枷鎖，迷離的琥珀色由透晶瑩剔變成暗流湧動，像是搖晃過後的令人沉溺的美酒之。而在鬼魈看來這卻是催命之瞳。這遲來這麽多年的最高臣子的怒火，以這麽多年的隐忍為燃料，燃燒着！
北釋淩空站起，踩着紫色黑色的餘燼，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黑色直垂的及膝長發在逼人的氣勢無風自武，像是冥河黑色的波濤洶湧。她道——
“臣服？還是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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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魈明白這意思，若是他交代自己與繇帝近年內的所作所為，他就能活，或許這也只是暫時的。但唯有這一點不變——“我的君王，永遠只有繇王陛下一人！所以我不會臣服于你，我也不怕死，況且這條命，本就……”
“那麽，等着死亡之翼的降臨。”北釋說完後便憑空消失，而在那一瞬間——
“風的氣息？西星輔——哲？！”鬼魈一驚之後不敢怠慢，迅速退回到密道之中，進入其中一間密室。那裏是一間石室，室內唯一的擺設，是與雲中城內繇帝房內相同的一面銀盤。
北釋的意識在經過奇妙的穿棱之後沒入本體內，當她視力恢複，看清自己所處之地時，除了震憾，還有一絲無法言喻的暢快與苦澀。
她此時的情緒極為紛亂，就像自江河湖海的小源彙入深譚之中積澱一般淩亂着歸于平靜。站立在北國槃海的玥瑤山巅，呼吸着訣別了五年的空氣，于她的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滑落。
“無盡的黑暗如浪潮般退去，近黎明，星月隕落，光之晨曦！然夜，未央……五年了！五年之後她終于重獲自由，于山巅的吟詠，不知寄托了多少情怨！
這裏是琪瑤境內的玥瑤山巅，琪瑤在槃海西南部，而玥瑤山是北國第一山。
說是山巅，其實稱呼為山崖更為妥當。因為玥瑤山，并非連峰，它的中間是斷開的。那斷開的地方極為平滑，像是被盤古的巨斧瞬間劈開一般，兩側的山壁之上，岩石上寸草不生，因為晨曦，能勉強看見自對面山崖上如幕簾一般挂下的野草莖蔓。還有草下棕黃色的泥土。
北釋現在正站在較低的那座山峰上，而對面的那一座山峰，在岩壁上不知被誰龍飛風舞地刻上了三個字——
荒煙斷！
到了這裏，連煙霧都無法飄上來。
而在那三個字的下方，赫然是缥缈的雲海！
北釋再也站立不住，精神的疲憊、加上能量抽空的無力感，讓她緩緩癱倒。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說這是以女主為主的文，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