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遇(3)
将北釋安頓在一家客棧中,并為了保險起見而張開護禦印後,西哲匆匆去藥房買藥。
讓大夫看看北釋的傷勢,那怎麽可以?北釋的傷是由死魂氣息傷害內腑和筯脈造成的,連發燒都是由于過渡疲勞還有精神力耗盡引起的,萬一被看出端倪來……北釋可是皇帝親自下令通緝的犯人,這不,城牆上還貼着她的畫像呢。只是……畫像上畫的那個人,實在和她本人差得有點遠……不過也是,朔方宮廷裏的畫師已有五年都沒見過本國的星輔了!
畫得比真實的她醜,西哲突然如是想。北釋可是女孩子,讓其他男人看傷,那傷又是在肩上……沒來由的,他的臉微微一紅,放了些錢在藥店的正噼哩啪拉打着算盤的掌櫃前面,抓了退燒藥和止血藥就走。
随後,西哲又去了服裝店。他的衣服在沾了北釋的血後是洗過的,但北釋自己的衣服可就沒辦法洗了。他總不能說讓她換下來自己幫她洗吧……他可是不敢讓她穿着一件梁了血的衣服到處走——只要是人都會懷疑的!
老板娘見他挑的是女裝,立即熱情地介紹起各式各樣的首飾來。但西哲回想起北釋來,總是憶起那飄撒的黑色長發和琥珀色眼睛。頭發長到了膝蓋都還是那樣垂順,在女性中是很少見的。而她的眼睛,如美酒一般的迷離與神秘,看不清,卻愈加渴望沉溺其中……那失去了神采的暗金色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衣料。覺時一看,覺得這件胡人女性的服飾卻是最适合她的。他本人也有胡人血統,自然對這件衣服情有獨鐘。他手中的衣服是用的淺藍色暗雲紋的布料,以金紅色的綢料滾邊,加以紅色珍珠似的紐扣點綴在對襟的長襯上,腰間是深藍色的腰帶。又為北釋選了一條深藍色綴滿珠片的頭巾,西哲這才返回客棧中。
一推門,還未入內,就聽見她的詢問聲:“誰?”
“是我,你怎麽不休息一會兒?”西哲走進房內,又小心地掩上門。
聞言,北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話,過了許久才說了一句,“我在思考答案。”
“答案?”
“我還未給你答複,不是嗎?”
西哲聽後輕笑:“先養好傷更重要。我方才去藥店買了退燒的藥,已經讓店裏的夥計去煎了,至于止血的藥……”
聽到這句話,北釋明顯變得僵硬了幾分,“我自己換藥。”
“好,我還順路給你帶了一套衣服,你将現在身上的這幾件換下來吧,上面有血跡。”西哲将衣服遞到北釋手上,“是胡人的衣服,你會穿嗎?”北釋微微低下頭,她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所有的表情,西哲所能看見的只有秀挺的鼻尖和彎翹的睫毛。而那柔軟得如蝶翼一般的睫毛輕顫了幾下,“會的,謝謝。”
“那我去碾藥,進來的時候我會敲門的。”
“不,麻煩你現在出去一下,我馬上就把衣服換好,你在房間裏碾藥。”北釋有些急促地道。西哲一愣,然後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發燒時請求老星輔在床邊呆到他睡着為止。生病的人似乎希望有人陪在身邊,這樣就能讓人安心。那麽,剛才她是故意不睡而等他回來的麽?她于他不在的時候在害怕?他笑了,道:“好”。可惜,北釋現在看不見,這連舜帝和西賢都沒見過的、如三月春風飄柳絮的和煦溫暖的笑容。“我只是怕追查的人抓了你我卻不知道。”她的聲音略顯底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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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三更時分,萬籁俱寂。明月高懸,而星星像打碎了的另一個月亮,大大小小、一閃一閃地在天上放着光。
西哲和北釋的房間都在最頂層,僅相隔一牆,這樣的話,彼此之間發生了什麽也好相互照應。這時大多數的客人都已睡下,只有寥寥幾個喝酒的還在醉醺醺地說着胡話。客棧一樓的店門早已關上,只有幾個紅燈籠,明明滅滅。不過為了保證萬無一失,西哲學還是為北釋布下了護禦印。
到酒保那裏裝了一葫蘆麥酒後,西哲一撐窗棂翻上了屋頂。這是自他進宮以後,第一次在外逍遙。夜晚不睡覺,在瓦楞上就着劣卻烈的酒看星星,這是他一直想做都沒做成的事。不過,偶爾這一次就好,他可不能玩忽職守。星輔與其他職業不同,他們甚至連睡覺都算是工作!翹起腿仰面躺在屋頂上,他只是發呆,但思緒卻牽引着他向另一個人而去。
北釋。這位北之槃海線的女星輔給他太多從未感受過的感覺,但具體是什麽也說不清。
現在,他竟然稍微懂得了一些老師在他領悟意之前說的那些話。因為,在北釋的身上,他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們都是太認真的人,做什麽都力求做到最好,這種堅持并沒有錯,可這世間總有一些強求不來的。他們不是神仙,不能解決人世間所有的苦痛,哪怕只是一個玄晝或是潘海,他們就已經忙不過來了。若是一味地将所有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說什麽都是自己的錯,那也是一種罪過,對自己的罪過。因為,他們永遠不可能做到所有。
可是,盡力做好一切,和不能做到所有,到底有什麽區別呢?應該是有的吧,老師認為他是可以想得清楚的嗎?所以沒有直接告訴他……
忽然,風的氣息告訴他——護禦印移動了,他一翻身,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卻看見一只白晳的手攀住了屋瓦。“北釋!”他怕她摔下去,急忙抓住了她細小得讓他可以一只手就整個握住的手腕,卻聽到她愕然的問句,“你也在啊?”
夜風徐徐而過,發絲,衣襟,還有天邊的浮雲,似海潮一般跌漲起落着。而靜谧取代了潮汐之音,化作星光,凝成星子,像撒在天幕這夜潮翻湧的浪尖水下,也像是落下的漁火,飄飄搖搖,流淌漫延整個天際。現在,倒像是世界倒轉過來,頭頂是海了,而夜海下,有一對欣賞夜海的人。
“你怎麽知道,我叫懷奚?”西哲靜靜地問起這個他并沒有期待着答案的問題。因為他隐約知道這是星輔的直覺,就像——他也知道她的名字,那個名字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以風為訊息,早已悄悄地傳遞給他。
“你不是也知道我叫釋岚嗎?進城的時候讓你冒充我的下屬還真是不好意思。”
“要不是你随機應變,我們恐怕要露宿野外了。”
“可能就是我難受一些吧,不過你烤燒的手藝還真不錯。”
“可這裏是山下啊,哪裏去找野兔來烤着吃呢?”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又吹了一陣夜風,北釋指着前方,問:“我們現在面對着的哪個方向?”
“南方,中間還隔着篷萊和虛海。”
“我……想去那裏,那裏有答案。”
“你是——想見星隐嗎?”
“紹卿是星隐嗎?”她錯愕地問道。
“你也想見紹卿嗎?”他卻比她更驚奇。
“等等,好混亂!”北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的直覺告訴我要見紹卿,因為今天腦海裏總是回響着這個從未聽過卻又挺熟悉的名字。”
“我的直覺知道星隐在蓬萊,卻不知他是何人,不過要找紹卿卻也是與你相同。”
“這麽說來,紹卿可能就是星隐。”
“這個名字好熟啊……”北釋抵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西哲一句話不說就表示沒有告訴她的意思。那麽她也不會去問,“算了,該想起來的時候總會想起來。另外,還有一個問題,西哲……”
“叫我懷奚吧,這裏畢竟不是特別安全的地方。”
“好,懷奚,你的預言出過錯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問他道。
西哲不明白北釋為何這樣問,思索了一會兒才道:“若是說預言到災難而有意改變不算的話,沒有。可是,誰規定了星輔的預言必須準确的?”
北釋沉默了一會,道:“可是,我的預言出錯了,而且,是對自己死亡的預言出錯了。”西哲不知該怎樣回話,只得以沉默來等待下文。“我預言自己死亡的時間。是你救我的那個時候,而地點是……”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喧嚣打斷,警惕之中,她問道:“發生什麽了?”
西哲探出半個身子向下一瞥,卻發現是官兵包圍了客棧,并且沖進了他們的房間,不過似乎沒發現他們正在房頂上。“我們的行蹤暴露了。”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攔腰抱住北釋,在她耳邊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風之氣驟起意時空發動,在北釋“你的力量沒問題嗎”的詢問聲中,他們已經轉換了腳點。西哲凝神感受了一下,力量還剩微弱的一點。還好夠了,他心道。
”怎麽了?“北釋有些緊張地問道。
“沒事,我們已經到了。”
“哪裏?”北釋疑惑地問道,可心底已隐約有了答案——她的呼吸中充斥着海水的鹹味。
“虛海邊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