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完結

太子與五皇子兩派黨争,在顯慶十三年春拉開了序幕。

起因是太子府中查出巫蠱之物,聖人震怒,雖經查明只是內宅婦人的争鬥所為,但歷來巫蠱觸及帝王忌諱,太子也為此吃了好大的挂落。由此往後,太子與五皇子間你來我往,各有所傷,各有所得。

齊霄只忠君,不管雙方如何示好,只做壁上觀,并不參與其中。

四海清平,無外患之時,內部的黨争只會愈演愈烈。聖人正值壯年,更願意行君王平衡朝堂之術。太子于朝中越得百官認可,聖人心中越易生疑,擡個五皇子壓一壓,更能讓聖人安心。

只是,是人就有偏好,有偏好就會偏心。母憑子貴,同樣子也可憑母貴。

顯慶十七年盛夏,聖人下诏晉封德妃為德貴妃,與皇後同掌宮帷。

此诏一出,轟動朝野。據聞皇後得知後稱病不出,關了椒房殿的宮門。群臣上奏,晉封可以,但皇後無錯,平白無故怎可奪其掌宮之權。且皇後出自平陽大族秦氏,在朝為官者衆多,族人在各行各業都占據重要位置。一時間朝堂、民間,秦、王二族針鋒相對,攪得民間議論紛紛,神都的天怕是要變了。

齊十二回府的時間越來越晚,渾身的泠冽之勢越來越重。早年間拼着身子強練武藝的弊端陸續都暴露了出來。

我只能不斷給他進補湯藥,勉力支撐他的精神。我倆的相處更似親人,每次我想辨清關系時,他都避而不談。我不懂他的顧慮,能做的也只有多在他面前故意唉聲嘆氣幾次。

平安已接管了侯府全部事宜,當年的小守衛成了侯府大管家,他也做的甘之如饴。按齊十二的吩咐,府中奴仆一直不多,僅維持日常的事務。我身邊也只添了一個小丫鬟豆莢。

在同觀城想的浪跡天涯之事,也早被抛到了腦後。

早膳後,齊十二又匆匆出門。

我在桌前不緊不慢地吃着豆沙包子,耳邊是平安呼哧呼哧的喝粥聲。

“小平安,文雅點~再有兩年就要行冠禮,還跟孩童一般。”

“師父,軍人就當大口吃飯,細嚼慢咽,不香。”平安邊說表情也生動的演示,惹得我身旁的豆莢輕笑出聲。

“夫人,我看他就沒享福的命,都在府中好吃好喝了這些年,還跟餓虎撲食似的。”豆莢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鄙夷之情。

“小豆莢,小心本管家扣你月銀。”平安邊用鼻子哼哼,邊繼續大快朵頤。

吵吵鬧鬧的聲音分外鮮活,我壓下心裏的不安,只守好眼前。

直到連安康長公主都高調寵幸起了德妃的遠房侄子,魯好将軍連夜離開公主府,并在臨走前悄聲進入侯府提醒我時,禁宮變故近在眼前。

我心事重重往齊十二書房走,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而進。

然後……

我被門檻絆倒了門外。

我就這麽趴在地上,一腳還在門檻內。

院中的知了叫的惱人,惹得我的腦子都沒法思考。

剛才,齊十二是在泡藥浴?

所以去勢後的身子就是這樣的嗎?

好像與我也無甚不同嘛。

不不,筋骨挺拔,沒有穿衣時那般瘦弱,挺想讓人捏一捏胸口。

我到底在想什麽。

事情發展的真詭異……

齊十二将我攙起時,我還發愣緩不過神,直望着他衣裳松散,顯然是慌忙穿上的,領口處淺露春光,想到剛才的一幕。

臉好燙啊~

“小初……我……”齊十二看起來并不比我自然。

我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只想告訴他我只是沉浸在收獲新知識發脹的頭腦中,并沒磕碰到,不用擔心。

可是腦中的景致揮不開,原來是長這樣,實在太讓人驚奇了。

齊十二或許被我眼中躍躍欲試的興奮之情吓到了,也不再見言語。

我倆衣冠不整,就這麽在書房門口僵持着,只聽到平安跑着報信。

“侯爺,宮中急召。”

“額……”平安又重複了一遍,“侯爺,宮中急召。”

我二人方才打破了靜止的局面。

“我先進宮,務必在府中等我回來,可知?”齊十二抓緊我的手臂,等我答複。

“好~”我聽到自己肯定的回答。

在齊十二放手轉身出發時,我牽住了他的手。

“安康已倒向五皇子,平安回來。”我終于想起了找他的目的。

“好。”這是齊霄對我的承諾。

他離去後,我坐在房前臺階摩挲着腰間食兜。

“平安,多發一年例銀,遣散府中所有人,叫豆莢來。”我不知外頭情況,只能先做最壞打算。若太子上位,一切如舊;若五皇子上位,這日子可就說不好了。

“是。”平安領命而去。

“夫人,您叫我?”豆莢懵懂的随平安過來。

“豆莢,這是你的身契,自己收好。府中或有事端,且先跟着平安出去避避。”府中奴仆都是簽的活契,結清例銀放歸家去即可。只有豆莢是從人牙子手中買下,簽了死契的丫頭。年齡尚小,還是交給平安才放心。

“師父,我要待在府裏。”

“你那幾招功夫,若打起來,還得連累師父我。若真有事,為師一個人跑的方便,且你在外,也好做照應。”這次我沒有再哄着小平安,只想着速速将其打發出府。

府中,只剩我一人了。金銀細軟也大多都交給平安帶走了,

齊霄進宮一日,無消息。

齊霄進宮三日,全城宵禁,城門關閉不得進出。

齊霄進宮五日,全城解禁,德妃殁,聖人過分悲痛,命太子監國理政,五皇子被封為儋州王,即日啓程去封地。

齊霄進宮七日,由太子內弟接手禁宮防衛,齊霄回府“榮養”,成了空頭侯爺。

齊霄進宮的第八日,我終于把他等回了家。

我站在府門前,見齊霄的身影自夕陽餘晖中緩行而出,還好,手腳齊全,不見外傷。

“日後,咱們怕是住不起這座府邸了。”齊霄語氣裏透露出蕭索之意。

我有些疑惑,太子勝了,雖卸任禁軍統領,難道就不再受任何重用嗎?

“太子一向不喜閹人,我又一直不戰隊,此次宮變也僅是在最後時刻略幫了太子一把,只是被替了禁宮職責,至少還落個二品軍侯之名,已經是太子仁厚,日後閑雲野鶴有我,朝堂風雲再與我無關了。”齊霄站在府門前,擡頭凝視匾額。

“你可還好?”我有些擔心他。

“無事,”齊霄低頭看我笑了笑,“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我明白,擊敗突厥的心願也已達成,并未留什麽遺憾。只可惜聖人一代明君,竟因後宮之事無奈移交權柄,可惜啊~”

我見他失落的模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小初,喝酒麽?”

“好~”

我倆就在府中湖邊的消暑亭一人一壇,對飲起來。說是對飲,更多是我看着齊霄喝,怕他傷心又傷身,別再來個一醉解千愁。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去備點下酒菜,防止他醉太快時,齊霄總算開口了。

“小初,不過區區十數載,我又變回了那個一無所有的齊霄……”

“我還在,”我匆忙打斷他的話,“我在你身邊,不會離開。”

“那日你都看見了吧。”齊霄擡頭,我才看清他眼中的淚,“我是個宦官,呵~本以為邊關為将、統領禁宮至少給自己留住你的機會。一個無權的宦官侯爺,小初,你讓我如何站在你身邊?”

他并未給我回答的機會,繼續道:“你總問我是否喜歡你?傻姑娘,我當然喜歡你。我不想為韓賊賣命,更不想你死。去勢後得知你還活着的消息,我不敢去細細打聽,拖着這條命虛晃着日子,只要你活着就好。直到你随公主入宮,我在殿前樹下望你許久。”

齊霄第一次牽起了我的手,繼續道:“你依舊那般謹小慎微,低頭不敢四處打量。這一見了你啊,才發現自己心底都這麽多的不甘心。我去求了禦醫,禦醫說我這身子若想再要練武需重練筋骨,再塑肌肉,我想着你就挺過來了。求得賜婚後,看你在眼前一點點鮮活起來的樣子,你可知我有多開心。”

我既開心,又難過。背後所受的苦,該有多痛,卻被他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更開心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能得他回應,心中不安在一瞬間全數消失。

“自從知曉你心意,我便忐忑。忐忑你并不明白宦官意味着什麽,忐忑你終有一日遇上心儀之人,忐忑你瞧不上我。彼時,我還有身份,而今我再無任何能庇佑你的能力,又怎敢出口讓你留在身邊。”

一說完,齊霄的放開了我的手,拿過壇子大口喝了起來。

“乖,不喝了。”我拿過酒壇子,随着自己心意靠在他肩頭,不顧他的怔忪。

“我是個不大吉祥的人,三五說靠近我的都會遭難,自小便是如此。所以我打定主意離你遠遠的。大婚時見你,雖慶幸你活着,可還是受了那麽多苦,我想陪着你便好,應當就不會再連累你。直至重傷,我不想死了連心意都沒讓你知道。”

我離開齊霄的肩頭,把他的臉掰過來,鄭重的與他說:“齊霄,我喜歡你。哪怕會連累你也喜歡。我喜歡你,不在乎你是不是宦官。喜歡你是年少情誼,是你的生生不息,是照亮了我灰暗生命的一道光。我只可惜你不能一展抱負,成為一代賢臣。但我更想與你看盡世間繁華,你可願意?”

我被齊霄擁入懷中,我想已明白他的答案。

大元史書記載:

齊霄,字蒙塵。隴右冠縣人士,建元二十二年受突厥襲擾,父母亡,入神都為乞兒。顯慶三年,獲救于逆賊韓平府中,入宮為宦。而後二救顯慶帝,得掌禁宮統領之權,請旨賜婚李氏。

顯慶十二年斬獲突厥可汗,封二品軍侯,重掌禁內宮防。于十七年夏,助陽朔帝平定宮內叛亂,後離宮榮養。

攜妻李氏,出任祁縣縣令,任內吏治清明,百姓擁護。

陽朔八年辭官歸隐。

評:雖為宦官,仍不忘憂國憂民,實乃吾輩楷模。與妻李氏恩愛不移,成就一段佳話。後世多有以此傳說者,流芳百世。

完結撒花~

感謝您的閱讀~

大年初五,祝您財神到家,福氣啦~~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短篇完結,2w字,多謝您的閱讀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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