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遲遲?”
電話那頭的女聲清晰地透過聽筒傳進耳朵裏,祁許遲唇輕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池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随後抽了一張軟椅出來,離祁許遲的位置不近也不遠。
他垂下眼睫,慢條斯理地握着琴弓,用松香仔細地擦着。
“遲遲?”
洛霖又喊了一聲,祁許遲看着他漠不關心的态度,心底莫名地松了口氣,又很莫名地有點不爽。
但這點不爽很快就被她忽略過去了。
她回過神,終于應了一聲,“嗯。”
話音剛落,面前的男人動作忽然停了一下,擡起眼,兩人四目相對。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表情還有點兒認真,“可以。”
“……”
——我很有想法,我覺得我應該用我的赤誠之心去重新追求他。
——可以。
夜晚下的風撩過耳畔,帶起一縷發絲。
祁許遲從琴房出來沒多久,洛霖就找了過來。
兩人還隔着一段距離,洛霖肩上披着一件不知從何而來的男士外套,柔軟卷翹的發絲落在身後,格外吸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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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什麽表情?”
祁許遲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怎麽了?”
洛霖快步走過來,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說道,“你看起來很像被調戲後的少婦。”
“想死你可以直說。”
“不是很想。”
洛霖摟着她的肩膀,換了話題,“剛剛電話裏你怎麽不說話,遇到誰了?”
祁許遲忽然沉默了,側過眸,平靜地看着她。
“怎麽……”話還未說完,洛霖頓了一瞬,似乎是突然懂了什麽,略帶着試探意味又有點不敢相信地問,“池硯?”
“嗯。”
“靠。”
洛霖停下腳步,轉過身面朝着祁許遲,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臉嚴肅,“不要犯傻,答應我。”
看着她這個表情,祁許遲好笑地勾了勾唇,“我什麽時候犯過傻?”
洛霖震驚地看着她,“你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無解?”
兩秒後,洛霖一臉痛心疾首道,“遲遲,你要快點找回自己的腦子啊。”
“……”
聚會臨近結束,祁許遲和洛霖兩人并肩回了大廳,寬敞的廳內沒什麽人,光線卻依舊明朗。
祁明從小門進來,一眼看見了自己女兒和洛霖。
“叔叔好。”
洛霖打過招呼,又和祁許遲說了兩句閑話,準備走時,身形一頓,轉過來忽而說道,“我哥組了個局,你來不來,就在你住的那邊,很近。”
“什麽時候?”
祁許遲對這個局沒有什麽興致,因此語氣也十分敷衍,仿佛說的不是‘什麽時候’而是‘我能回家了嗎’。
洛霖讀懂了她的潛臺詞,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回答道,“後天。”
兩人話落,空氣陷入沉默,祁明看了一眼女兒的神色,視線轉到洛霖身上,“小霖要去哪?我讓司機送送你。”
洛霖擺了擺手,笑得明媚,“不用了叔叔,叔叔再見。”
而後又和祁許遲揮了手,“我走了啊,女人。”
祁許遲淡淡應了聲,直到洛霖纖弱的身影從視線裏消失,她才收回視線。
夜空清澈如洗,浩瀚神秘,半山上樹林濃密充滿生機。
祁許遲成年時就獨居了,車一路開到了別墅門口才停下。
司機正準備下車開後車門,卻從後視鏡裏看到了祁明欲言又止的神色,頓時安靜如雞穩穩地坐在了駕駛室了。
別墅前院修葺得分外漂亮,一片綠意盎然,草地上的石板小道邊緣嵌着小燈,亮起微弱的燈光。
除了像今天這樣的聚會,祁許遲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和父母說過話了,祁明雖然忙但也一直有抽時間關心女兒,但現實裏的情感就算花了時間精力甚至大把金錢,也未必能填平那斑駁隐秘無人言說的溝壑。
祁明坐在後座,身旁就是女兒。
兩人中間卻隔了一段陌生而冰冷的距離。
皎潔月光從窗戶外映了進來,通透的冷色調下,祁許遲的膚色白得有些病态,她安靜地靠着座椅,望着窗外的風景。
車內猶如死寂。
祁明抿了抿唇,看着女兒纖弱的背影,不自覺地開了口:“許遲。”
祁許遲沒應聲,視線依舊落在窗外。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轉了過來,單手撐着下巴,掀起眼皮。
好像在說‘有事?’。
兩人對視片刻。
車內依舊一片寂靜。
祁明有太多想說的話,卻找不到一個合适的開場。
沒有等到下文,祁許遲眸裏最後一絲耐心消失殆盡,伸手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窄小的空間裏響起沉悶的關門聲,透過窗戶能看到祁許遲瘦削的背影。
祁明看了一會兒,極輕地嘆了一口氣,嗓音有幾分幹澀,“走吧。”
晚上十二點整,祁許遲從浴室裏出來,一邊擦着頭發一邊開電腦。
剛坐下來一秒,忽然又起了身。
再回房間時,手裏多了一杯可樂。
杯壁上漸漸浮起水珠,沿着光滑的玻璃滑落,她将杯子放在杯墊上,正要坐下。
餘光裏,一側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士外套。
她才忽然想起來。
今天洛霖給她的外套忘了還了。
她盤起腿坐在軟椅上,單手擦着頭發,另一只手打開手機,給洛霖發消息。
在屏幕裏剛打下‘你明天有空嗎?’,那邊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我外套還在你那】
祁許遲幹脆撥了語音通話,洛霖秒接,“你還沒睡?”
“嗯。”
她扯了毛巾放在一邊,耳側夾着電話,打開了自己工作用的賬戶。
“我外套不是在你那兒嗎,要不你後天過來和我們聚一聚,順便把外套給我。”
多年相識,祁許遲對洛霖的小心機了解得很透徹,也明白了為什麽剛才洛霖沒有多勸她了。
原來是等着這麽一招。
她啧了一聲,視線定在電腦屏幕上,“行,退朝吧。”
聽見電話那邊隐隐的鼠标點擊聲,洛霖對祁許遲的‘退朝’選擇性失聰,問道,“在幹嘛?”
祁許遲懶懶道,“你是我老婆?還查起崗了。”
她話音剛落,目光下滑。
一眼掃過去,微愣。
洛霖很不要臉地接着話頭說道,“老公,我不允許你我之間有這種小秘密。”
望着屏幕上的內容,祁許遲唇角一勾,也很配合,“老婆,有人邀請我去演奏小提琴。”
“靠。”洛霖猛地坐了起來,比祁許遲還激動,“誰發的邀請?在哪裏?什麽時候?”
一連三個問題甩了過來,洛霖語速很快,透着些興奮在裏面,“你去嗎?”
不等祁許遲回答,洛霖又躺了下去,眸底的愉悅漸漸擴散開,翻了個身,說道,“我要坐最好的位置。”
聽着那邊的某人自言自語,祁許遲也沒揭穿對方的白日夢。
她一一回複道,“一個小型音樂會,在北區,一個月後。”
洛霖在床上滾了一圈,“我的遲遲就是棒!”
聽着對方的彩虹屁,祁許遲不置可否,唇角卻翹起了一點弧度。
傍晚,池家。
随着客人們漸漸離場,大廳也慢慢安靜下來,傭人們終于開始清掃整理。
池父晃悠半天,愣是沒有找到池硯的身影。
路過琴房時,池父想起今天和祁明聊天,無意中得知了祁明要給自己女兒定小提琴。
兩家關系向來不錯,他記得家裏正好有幾把好琴,挑一挑也是能挑出一把來送人的。
剛要往琴房走的時候,他腳步一頓,想起既然要送琴,自然也得保養一下,便拐了個彎去找松香了。
偌大的房間裏整潔幹淨,木質書架上填滿了包裝精致的書。
池父站在左側,倒騰了一會兒。
沒有找到松香,他站在書架前,撓了撓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我記得就放在這兒的。”
不信邪地又翻了片刻,确定找不到了,才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道,“我放這裏的松香呢?”
片刻後,摸不着頭腦的池父轉進了琴房裏。
池硯坐在桌後,看到池父來了,打了個招呼,又垂下眼睫,看着手裏的琴,不知在想什麽。
池父挑眉,走過去,“發啥楞?”
池硯背靠椅子,神色很淡,沒什麽反應。
早已習慣了池硯的尿性,池父也沒生氣,餘光一掃,桌上的松香擺在正中央,一側是還沒收進琴盒裏的小提琴。
“嘿你小子,松香拿過來也不說一聲,我白找了半天。”
說完,也懶得去看池硯反應了,池父拿起小提琴,低頭打量片刻,說,“你過兩天把這琴給小遲送過去。”
池硯忽地擡起頭,漆黑的眼裏閃過什麽。
薄唇輕啓,“行。”
看上去還挺樂意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