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菱形的光斑格外刺眼。
祁許遲拉過薄被,遮住自己的小腦袋,在床上纏綿了一會兒,才慢慢悠悠地坐了起來。
淩亂的軟毛翹起一小撮,她勉強地睜開惺忪睡眼,伸手去夠床邊的手機。
早上八點半。
手機一扔,人又躺了回去。
過了幾秒,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忽然又坐了起來,摸索起手機,翻開一看。
一條請求添加好友的驗證。
備注是池硯。
“……”
仿佛手機是什麽燙手的山芋,她下意識地掌心一松,手機又重新落回了軟被裏。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手機。
片刻,祁許遲進了浴室,把自己收拾幹淨後,下了樓。
餐桌上是阿姨準備好的早餐,她端起玻璃杯,卻在半空中頓了一下。
她垂眸,打開手機,點進池硯那條好友申請。
視線落在他的頭像上。
是一個銀色鈴铛,系着一條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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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手指懸在拒絕的上方。
當初兩個人在一起時,用的一對情侶頭像,原圖是一只貓咪伸着貓爪,粉嫩的爪上系着一條紅線,紅線的盡頭是一個銀色鈴铛。
她的那一個是貓咪伸爪。
那是剛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了。
池硯親手畫的,畫完給她看的時候,語氣很欠,“大小姐不是說沒安全感嗎?這樣夠不夠,不夠我再給自己标個‘遲遲寶貝兒的男朋友’怎麽樣?”
祁許遲有些想笑,唇角的弧度就一點點地勾了起來,眉間的笑意慢慢地掩飾不住了。
她将平板還給他的時候,也語氣很欠地回了句,“哦,原來你覺得這樣就夠了?”
她遲疑了,手指在半空中懸了片刻,最後還是按下了拒絕。
放下手機,她雙手捧着牛奶杯,思緒慢慢飄遠了。
兩個人是從小就認識的,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小時候的事情了。
池硯一直都對她很好,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仗着他的喜歡肆無忌憚又有恃無恐。
她是被他寵壞的。
所以後來分手以後,她花了太長的時間去消化,甚至到了現在,她也沒法确信自己就真的走出來了。
本以為這不過是個意料之外的小插曲,然而思緒卻毫無緣由地亂了。
以往也有因為池硯而無法靜下來的時候。
通常這個時候,祁許遲都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正好昨晚收到了音樂會的邀請,便打開了電腦聯系上了對方。
北區新建的音樂廳,為了做宣傳特意邀請了一些搞藝術的,基本都是A市的,相當于組了一個很小的樂團,人也不多。
那邊原本的設想也沒準備真搞一個多高級的樂團出來,邀請一些有錢人過來捧個場,名氣自然也就上去了。
但畢竟是演出,總不能讓最後出來的效果太爛,因此也邀請了一些專業人士。
祁許遲的标簽是有錢人,所以那邊态度各方面都特別好,也很熱情。
幾乎沒什麽需要祁許遲考慮的,商議差不多的時候,工作人員很懂事兒地拉了祁許遲進群。
還特意和祁許遲說了句,就算有事來不了也沒關系。
很會說話,總之那邊挺會來事兒,祁許遲也就應了下來。
然後她點進群裏的時候,就被群名震住了。
啊~啊~啊~
“……”
這什麽污裏污氣的群名。
永遠堅.挺的男人(指揮):終于齊了。
被琴鍵玩.弄的男人:我們約個時間去那邊演練吧。
望着群名和這兩個人的名字,祁許遲有一剎那的遲疑,自己好像是進了什麽不得了的地方。
聊到正事,群裏的人也都陸續露了面,大家一起敲定好時間,群就漸漸沉靜了。
掃一眼群裏發的曲目,都是祁許遲很熟悉的,到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準備。
她看一眼時間,轉身進了琴房。
臨近中午,祁許遲揉着手臂晃了出來,就聽到了像是催命一樣的手機鈴聲。
電話剛接通,那邊的女音就迫不及待地竄了過來,“我的遲遲,你怎麽才起,明天下午兩點,別遲到啊,地址發給你了。”
祁許遲也懶得和她辯解,只說,“知道了。”
她剛從琴房裏出來,耳朵還沉浸在剛才純粹的音樂裏,乍一聽了洛霖這一連串的話,不免覺得有些吵。
祁許遲把手機挪開了一點,很輕地啧了一聲。
不得不說這一聲啧十分精髓,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是這一個字卻很精準無比地表達出了她的所有情緒。
“?”
雖然祁許遲特意把手機挪開了一點,然而洛霖還是聽見了。
她拿着手機,唇離話筒近了些,聲音提高,“你什麽意思?”
“我說,”祁許遲頓了一下,好聲好氣地誇道,“你聲音真好聽。”
“呵,女人。”
祁許遲換了只手握手機,一邊往餐廳走,一邊問,“明天都有哪些人?”
她以前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家裏,故而一日三餐都是阿姨提前過來做好了就走,冰箱裏也常年備着食材和速食産品。
不過近些年,祁許遲大約是長大了,以前各式各樣的怪癖和小毛病都改得差不多了,脾氣也好了很多。
洛霖凝神想了一會兒,“差不多都是以前那些人,不知道他們帶不帶自己朋友來。”
祁許遲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沒應聲,掃了眼餐桌上的菜式。
好在洛霖也習慣了祁許遲這種戳一下才動一下的懶癌晚期患者,并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
聯想到下午空出的大把時間,她撐着下巴百無聊賴道,“下午出來嗎?我的遲遲。”
聽着洛霖那句惡心至極的‘我的遲遲’,祁許遲拿着筷子的手頓在半空中。
兩秒後,她壓着嗓音,嬌聲說道,“去做什麽?我的寶貝。”
祁許遲聲線天生就很軟,就連罵人也沒什麽力道。
這也是洛霖和祁許遲這麽熟,卻很少吵架的原因。
平時都冷着聲音和她說話,忽然這麽來了一聲,洛霖毫無防備地愣住了。
她整個人仿佛是博物館裏的雕塑一動不動,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那道嬌軟的聲音裏回過神來。
重新拿穩手機,洛霖的嗓音夾雜了一分隐晦的熱情和猥瑣,“再叫一句,我的遲遲。”
“……”
這什麽變.态要求。
惡心洛霖失敗,祁許遲垂眸看着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屏幕。
下一秒,毫無心理負擔地挂斷了電話。
初夏的天氣已經漸漸有了明顯的悶熱感,A市向來繁華,商業街上總是人來人往。
洛霖約的地方正是北區即将拉開帷幕的音樂廳,知道祁許遲一個月後會在那裏演奏,洛霖的熱情程度非同尋常,為此還提前準備了送給祁許遲的慶祝禮物,讓國外的朋友專門買的一幅油畫。
聽說是一個新人的作品,名氣不怎麽大,洛霖看中的也不是那些。
只是因為畫作的名字是西莉亞的風月。
西莉亞,祁許遲的英文名。
雖說不知道畫這幅畫的人是誰,但洛霖非常欣賞那個陌生人的取名能力。
兩點整,音樂廳外的長廊安靜而空曠,洛霖等了一會兒,沒看到祁許遲來,便走到窗戶邊往下看。
街邊人倒是多。
洛霖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忽地一愣,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确實沒看錯。
有一輛和自己車一模一樣的停在了路口,要不是車牌號不同,她都要以為那是自己的車了。
正準備再看時,肩上驀然一沉。
她轉過身,不知道祁許遲什麽時候來了。
“在看什麽?”
今天天氣燥熱,祁許遲只穿了件黑色吊帶短裙,皮膚凝白,精致的鎖骨顯露出來,身段勻稱,內勾的腰線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有那麽一瞬間,洛霖想做男人。
被這樣直勾勾的美色吸引,她一時之間忘記了剛才想說什麽了,幹巴巴地開口,“我給你帶了喝的,很細。”
祁許遲疑惑地擡眼,洛霖才反應過來,連忙說,“我是說,很漂亮。”
“……”
望着面無表情的祁許遲,洛霖這次乖巧地閉上了自己的小嘴。
北區商業街裏有不少充滿藝術氣息的地段,畫廊都是其他區的三倍,新建的音樂廳不光挑了個好地段,還秉承着奢侈高雅的視覺效果,增添了音樂都市的韻味,處處彰顯着異國文化的神秘夢幻。
在紙醉金迷的A市,祁許遲久違地體會到了一種隐晦卻真實的平靜。
由于剛建成沒多久,音樂廳并沒有什麽人,能看的東西也不多。
音樂廳附近的這一片地段幾乎囊括各式各樣的高消費場所,鱗次栉比的高樓在陽光下有些刺眼。
靠走廊以外都是大片的陽光,祁許遲不怎麽喜歡光,走在內側,聽着洛霖在耳邊說着閑話。
“好像明天的聚會那個男的也要來。”
洛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滿,“都沒人邀請他。”
洛霖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想說,一向用‘那個男的’來稱呼。
A市有錢人多,富二代們的交往都是在自己的圈子裏進行,鮮少有人會邀請圈子外的人。
‘那個男的’會被洛霖嫌,是因為他并不是這個圈子的人,屬于想要強行融入的那一撥,這樣的人很多。
也不知怎的,洛霖似乎是說到這裏想起了什麽,更義憤填膺了。
“真不知道當初是誰帶他來的,現在一天到晚約我們遲遲,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祁許遲懶懶地擡起眼皮,看一眼叭叭個不停的洛霖,語氣漫不經心,“他以為自己步步為營,就讓他這麽以為吧。”
聽到這句話,洛霖眉眼一彎,笑得肆意張揚,勾上她的肩,“我第一次覺得你的冷漠這麽可愛,走,姐姐請你吃飯。”
出了音樂廳,兩人轉向停車場,洛霖上了駕駛室,一邊輸導航,一邊和祁許遲說,“我記得西區新開了一家餐廳,好像味道還不錯,過去應該開一個小時,四點左右到,再逛一會兒也差不多。”
祁許遲搖下一半的車窗,有些想笑,“吃個飯從北區開到西區?”
她眼神挪揄,語氣意味深長,還有幾分不正經。
“我樂意!”
洛霖理直氣壯道。
祁許遲唇角微勾,沒再說什麽,目光落到車窗外。
街邊外側不少綠植,倒是很養眼。
一個小時的車程,開到一半的時候靠邊停了。
洛霖下了車接電話,“他不在西區?靠,我都開一半了,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病?”
幾分鐘後,挂完電話,洛霖罵罵咧咧地上了車,又往回開。
祁許遲掃她一眼,“不去西區了?”
“不去,我都快氣死了。”
洛霖掉頭往北區開,剛接完電話,情緒還沒調整過來,語氣就不怎麽好,“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冷漠的男人?我都暗示他這麽久了,我是很醜嗎?”
祁許遲習以為常地聽着,手撐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洛霖說了一會兒,心情好了點,換了個話題,小嘴又喋喋不休地開始了。
六月的風都是悶熱的,吹在人身上溫暖而充滿燥意,繁盛茂密的綠葉不動聲色地搖晃着,成長着。
車載音樂緩慢,悄悄地安撫混亂的思維。
祁許遲望着窗外,忽而說道,“有的。”
“什麽?”
——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冷漠的男人?
晚上六點,洛霖在北區定了一家高檔餐廳的包間。
離音樂廳倒是近,祁許遲還為此嘲笑了一會兒洛霖,繞了大半個圈子,最後還是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洛霖把車停在餐廳門口,讓祁許遲先進去,自己則把車停進車庫裏。
這家餐廳請的保安是可以幫忙停車的,但洛霖一向習慣自己來,就沒有讓他們幫忙。
車開進去,前面就有人幫忙引導停車的位置,洛霖跟着那人的指示往裏開。
左邊剛好空出一個位置。
洛霖把車停進去。
停車時她是一直留意着左側的,等到下了車往電梯走時才注意到右邊。
說巧不巧,正是她今天下午看見的那輛車,和自己的車一模一樣。
她一愣,懷着一種微妙的心情進了電梯。
片刻後,電梯到了,洛霖從大廳出來直奔包間。
這家餐廳的包間在二樓,順位有接近五個包間,洛霖定的1號。
其他三個包間離得都挺遠,唯獨1號和2號只有一牆之隔,1號在最裏側,進出都會路過2號房。
洛霖走得快,沒注意到2號房間的燈是亮着的。
倒也不怪她沒看到,心裏想着車的事,自然沒注意這些細枝末節。
更何況2號房雖然亮着燈,但窗簾卻是拉着的。
2號房內,一桌菜剛剛上齊,寬敞的包間裏只坐着兩個男人。
洛述端起酒杯,和對面的人碰了一下,問,“難得回來,還走嗎?”
燈光下,對面的人輪廓分明,下巴微擡,神色有些散漫,“不走了,回來‘繼位’。”
洛述點頭,喝完酒,又說,“我明天組了個局,你來嗎?”
剛問完,洛述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說道,“算了,你當我沒問,我剛想起明天小遲要來。”
在他念出‘小遲’以後,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池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過兩人相識這麽多年,洛述也沒多想。
這個話題一結束,洛述就不想再提了,正要問他別的。
池硯往後靠了下,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是什麽情緒,語氣很随意,“她要去?”
“對啊,所以你還是別來了,不然到時候——”
挺尴尬。
話沒說完,就聽到池硯聲音很淡地問,“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