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夏季天都黑得晚,伴随着最後一絲天光殆盡,夜晚才降臨A市。
路延送完祁許遲回來就坐到了電腦前,點了排位。
坐他身邊的男生正在和楚喻一說話,手裏抱着個玻璃杯,看到路延坐下來,滑着椅子湊近。
看清他的屏幕,男生有些意外地說,“今天還排位啊小路?”
楚喻一也滑着椅子過來,“來呗路,我的鑽石,你的家。”
路延點好英雄和天賦,應了他們一句,目光鎖在電腦屏幕上,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情緒,男生放下了手裏的杯子,把椅子往路延的方向又滑了滑,“來吧。”
“嗯?”路延已經進入游戲了,他抽空看了男生一眼,語氣不解,“來什麽?”
“你的中單爸爸随時向你敞開溫暖的懷抱。”男生特意貼心地補充道,“不要害羞,小路,爸爸永遠愛你。”
“……”
楚喻一正在喝水,聽到這話差點被嗆到,“你他媽……”
他抽了張紙擦了擦下巴,而後不堪忍受地轉了過去,飛速帶上了耳機。
路延一邊打游戲一邊說,“我沒事。”
男生顯然沒那麽好糊弄,他思考了幾秒,說,“是因為今天那個小姐姐啊?”
路延握鼠标的手一頓,沒說話。
察覺到他的默認,男生再度摸起了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說,“爸爸幫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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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滑着椅子轉回去了,“我最後的溫柔就是勸你一句,不要做小三,懂吧。”
“……”
路延實在不知道自己隊友的腦回路到底有多清奇,但還是解釋了句,“遲姐還沒談戀愛。”
男生沒回頭,語氣理所當然,“那也快了。”
路延看了過來,問,“為什麽這麽說?”
男生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似乎十分地不可置信,“你沒看出來?”
“看出來什麽?”
男生目光慈悲,慢慢地轉了過去,“沒什麽,就你沒戲的意思。”
“……”
祁許遲往前走了一截路,似乎是意識到什麽,忽然停了一下,回過頭。
她身後幾米處有個路燈,暖黃的光照下來,那裏站着個人,神色閑散,被發現也一點兒不心虛。
“你跟着我做什麽?”
池硯沒動,站在原地,不知怎麽忽然想逗逗她,似笑非笑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跟着你?”
“我順個路也不行?”
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祁許遲收回目光,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見她真往前走,他臉上的不正經收斂了幾分,忽然喊了她一聲。
祁許遲停住,轉過身,目光裏有疑惑。
還有一點兒壓抑着的不耐。
好像在說‘幹嘛?’。
池硯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唇邊輕輕牽出一抹笑,說,“我送你。”
他的大小姐,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又露出了一條小尾巴。
所有被藏起來的情緒和脾氣,理智和冷漠僞裝的幕布,被掀起了一個角。
而後在車上,池硯沒再逗她,只随口問了她一句什麽時候去音樂廳排練。
祁許遲想了想,說,“可能過兩天吧。”
她也有點兒記不清了。
沒過多久,池硯的車就停在了她的家門口。
其實也不算家門口。
車是停在公路邊上的,往裏是別墅前院的大片草坪和花,底下有小燈,走過小道才是她家大門。
防護措施看上去跟沒有一樣,一扇脆弱的白色木門,門旁邊挨着個小窗,窗戶都沒鎖。
就像給自己打了個字條。
——請随便偷。
而房子的主人似乎也是一副很随便的态度,像一點兒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妥。
她和池硯道完別,往裏走的時候,莫名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好像有點兒明白那些人了。
那些分手後也能夠和前任做朋友的人。
但很快,她便沒再想了。
因為這以後,大約也沒有和他見面的機會了。
接下來的兩天,祁許遲忙着練琴,沒怎麽看手機,只偶爾看一看工作賬號。
音樂會的排練時間定在了下午兩點。
這是音樂廳的第一場演出,曲子挑的中規中矩,負責人也很聰明,清楚這次演出真正的重心還是在那些有人脈的富二代身上。
但為了音樂會的欣賞性,除卻那些有音樂天賦的富二代以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專業藝術演員,都是有豐富經驗的。
夏季天氣燥熱,廳裏的空調打得很低,考慮到裏頭的少爺小姐們,負責人還準備了一個小冰櫃,裝了五花八門的吃的,還都不便宜。
祁許遲是準時到的,來之前她還有些好奇,群裏那些取名天才們會是什麽樣的人。
她一邊打開琴盒一邊掃了眼四周,來的人大多都為了演出效果,已經換上了正裝,男生穿的燕尾服,女生則穿的長裙。
和在網上開車的那些人似乎毫無關系。
她低頭上肩托,負責人站在前面說了些體面話,而後便出去了,還很貼心地帶上了門。
指揮單手提了個樂譜架過來,站在舞臺中央,背脊挺直,“我很榮幸能和大家一起準備這場音樂會。”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音樂廳便安靜了下來,出于禮儀,大家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擡頭看向他。
“我們在一起準備的時間不多,這場音樂會後我們或許很難再見面,希望大家珍惜這一次的相聚,也多體諒其他人。”
指揮說完,底下便響起了有節奏的掌聲。
排練即将開始,大家都打開琴盒,有條不紊地準備着。
祁許遲架好琴,感覺到身旁坐了個人,她随意地看了過去。
女生沒穿正裝,只穿了個吊帶短裙,腳下踩了雙休閑鞋,沒穿進去,似乎是嫌熱,後腳跟一直往後蹭。
像是異類,與這裏格格不入。
祁許遲收回視線。
沒過多久,大家進入正題,開始了第一次的合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挺專業,第一次的排練竟然意外地順利。
下午四點半,大家都開始休息,氛圍也輕松了起來。
‘被琴鍵玩弄的男人’此刻穿着燕尾服,坐在鋼琴面前,半轉過身來,看着祁許遲旁邊的女生。
似乎是察覺到這股略顯熱烈的目光,女生擡頭掃了一眼。
她的視線略過了鋼琴前的男人,落在冰櫃的位置。
“要什麽味的冰淇淋?”
祁許遲微微一愣,女生半彎着腰,黑白分明的烏眸一錯不錯地盯着她。
“草莓味。”
她剛說完便意識到不對,想說不用。
但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女生就已經冰櫃走了。
很快她便回來了,經過鋼琴的時候,男人忽然站了起來,唇角勾着,低着聲音和她說了什麽。
她皺了皺眉,當做沒聽到,直接走了回來。
男人也沒好再說。
“我沒看到草莓味的,給你拿了巧克力。”
祁許遲伸手接過,“謝謝。”
“不用。”
兩人沒再說話。
祁許遲小口吃着冰淇淋,她一般不怎麽關注別人,但大約是因為這一只冰淇淋的塑料友誼。
她餘光注意到女生似乎想說什麽。
于是她半轉過身來,用目光詢問了一下。
有了這個臺階,女生才開口問,“等會兒能麻煩你幫我扔一下這個嗎?”
她伸手,指了一下鋼琴的方向,說,“那個男人好像對我有點意思。”
“我怕被我男朋友知道。”她頓了頓,改口道,“就,也不是怕,主要是,有點兒煩這個人。”
空氣裏飄蕩着欲蓋彌彰的氣息。
祁許遲也沒揭穿,點點頭,說,“行。”
似乎是起了這個頭,女生自然地和祁許遲閑聊了起來。
過了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說道,“忘了和你說,我叫顧起,加個好友嗎?”
“祁許遲。”
她摸出手機掃了顧起的微信。
顧起一邊點同意一邊說,“其實吧,我還真不是怕男朋友知道。”
“就,”她忽地擡起手,半眯着眼,眸色有些空,盯着腕上的一條手鏈,“既然沒打算和他有任何發展,也沒必要給希望。”
“吊着對方,還挺渣的。”
祁許遲眼皮輕輕一動,眼睫垂下,沒應聲。
臨近傍晚,祁許遲開始收琴,收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震了起來。
她停下動作,找了一會兒才摸到手機。
是謝景的電話。
她唇角抿了一下,接了。
“許遲。”
謝景的聲音溫柔,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親昵。
不知怎麽,她忽然想起了顧起的話。
——“既然沒打算和他有任何發展,也沒必要給希望。”
——“吊着對方,還挺渣的。”
其實就算被認為渣,好像也沒所謂。
一直以來,她都很清楚地知道那些想要靠近她的人是什麽心思。
只是一直放任着,甚至,偶爾也像是,抱着一點兒逗寵物的心态去看他們會做什麽。
但好像忽然地,就有些不耐煩了。
也不想放任自己陷入到這種奇怪的糾纏裏。
“什麽事?”
她直接問道。
“沒什麽事,最近西區新開了一家私房菜,聽說味道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祁許遲沒說話,她耳側夾着電話,把琴收好,這才空出手來拿手機。
她提着琴往外走,輕出了口氣。
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亦或者是不想再做這表面功夫了。
她按了按眉心,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謝景。”
對方忽然沒有說話了。
這短暫的停頓,像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拒絕開場白。
她盯着外面的景色,北區商業街川流不息的人群,身後播放的輕音樂,微弱又燥熱的風撲面而來。
“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電話那頭很安靜。
祁許遲上了車,正準備挂斷電話。
謝景忽然開了口。
聲音有些低,“許遲,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謝景屏住呼吸,等待着對方的回應。
其實他知道兩個人之間的經濟差距遠比他所以為的還要難以跨越,他一開始也的的确确是抱有其他的想法來接近她的。
只是似乎很奇怪,明知道她是無所謂所以才放任他得寸進尺,明知道她一直是抱着看戲的态度。
卻還是忍不住,想去靠近她。
想知道,如果他對這段關系投入所有的精力和心思。
是不是,她能稍微不那麽冷淡。
握着手機的指節有些緊,其實他也知道,現在應該及時止損。
兩個人的關系只要不鬧太僵,他依舊還有機會借着她的名義,得到不少的好處。
然而他卻像是腦子不清醒般,也或者是因為祁許遲一直對他放任,抱着僥幸的心态。
不受控制地問了句,“要試試嗎?”
像是在問‘我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所以,要試試嗎?’
也像是在問要不要試試那家新開的私房菜。
一句很不理智的試探。
時間仿佛忽然變得很慢了,他凝神等着,帶着不該有的期待。
而後,他聽到了電話那邊,祁許遲啧了一聲。
她什麽也沒有說。
但是态度卻很明确。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他垂着眼睫,聲音有些低,“那你……先忙,有空再聯系。”
祁許遲沒有應,直接挂了電話。
電話剛挂,沒多久,就又進來一個電話。
只是這一個不是謝景的。
是池硯的。
“許遲。”
“嗯?”
她脊背往後靠,神色變得懶散了些。
“你在北區?”
她看了眼窗外,說,“現在還在。”
“路延在北區打比賽,來嗎?”
她幾乎不碰游戲,如果路延打職業的原因,她連游戲都不會下。
但她從來沒去看過路延打比賽,他忽然這麽一說,她倒是有些感興趣了。
“在哪?”
她問道。
池硯說完地址,祁許遲便讓司機掉了頭。
半個小時後。
祁許遲從車上下來,到了池硯所說的地方,看了看四周,印象裏這附近并沒有什麽展廳,也沒有一個能觀看比賽的地方。
“許遲。”
聽到聲音,她回過頭。
池硯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他手裏拿着兩張像是券一樣的東西,她沒仔細看。
對上祁許遲的目光,他仿佛忽然想起什麽,啊了一聲,“路延是後天的比賽,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