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祁許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并沒有看池硯,她的視線有些失焦,漸漸落在了窗外。
夏季最熱的那股勁兒已經過去了,白天裏任太陽再如何折騰,也沒有先前那樣逼人的熱意了,甚至偶爾天上的雲多起來,還得披一件外套才不至于受涼。
察覺到祁許遲的走神,似乎是為了懲罰她,池硯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而後,卻又像是憐惜似的親了親。
他緩緩地松開了桎梏,卻扔進撐在她身前,沒離開。
“怎麽了?”
他的嗓音帶着一點兒啞,充斥着男性荷爾蒙的味道,比平時A了不少。
祁許遲感覺自己的耳根不知怎麽,有些燙。
她一向受不了他這樣的嗓音,平日裏壓着的那點對他的喜歡,似乎在此刻被解了封印,無所顧忌地叫嚣着。
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有他。
川流不息的車輛迅速地在公路上奔馳前進,閃爍的燈光不斷亮起又消失。
落到光滑精致的琴盒上,折射出一層微弱的光。
幾乎是一瞬間,祁許遲從那滾燙的愛意裏脫離出來,像是蒙頭澆了一盆冷水,寒意涼得入骨。
“沒事。”
祁許遲輕輕出了口氣,偏移了視線,沒有再看他。
又是這樣。
什麽也不說,忽如其來的主動,又忽如其來的疏離和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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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分明藏着事情,卻什麽也不願意說。
明明連接吻這樣親密的事情都可以做,卻連心裏的一丁點不如意也半分不肯透露。
池硯一錯不錯地看着她,嗓音很低沉,語氣輕得像是不曾開口過,“別總把我關在門外,許遲。”
他慢慢收回手,坐回駕駛室。
車內剛燃燒起來的暧昧像是頃刻就消散了,空氣漸漸冷了下來。
池硯沒有再主動開口過。
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着。
回到家裏,祁許遲抱着琴盒上了樓,一進房間便關上了門。
偌大的別墅裏靜悄悄的,池硯并沒有請人,只在祁許遲來的那天請了一個私廚。
不到六點,廚師就把晚餐準備好了,而後也沒多待就離開了。
池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時不時地望着樓上緊閉着的房間門。
六點整時,見她還沒有要下來的意思,池硯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合上書,起身上樓了。
他敲了敲門,靠在門邊,“許遲?”
過了一會兒,裏頭才傳出祁許遲的聲音。
“你吃吧,我不餓。”
只是因為房間的隔音很好,聲音有些朦胧,聽不出情緒。
池硯并沒走,仍舊站在門口。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裏的情緒,語氣不溫不火,“別總把我關在門外。”
隔着一層木門,祁許遲蜷縮着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關上的門。
過了一會兒,她收回目光,看向大開着的落地窗,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鑽進來,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了唯一的光。
她向來擅長将自己的情緒剝離出來。
也許是最近,也或者不只是最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那些收斂了的被所謂‘萬千寵愛’養出來的一身傲骨和鋒芒,悄無聲息地又長了出來。
倘若真的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即便是鋒芒畢露,即便是恃寵而驕,也無所謂。
然而現實卻并非如此。
那所謂的‘萬千寵愛’是如此地經不起推敲,就連最廉價的金錢,也是輕而易舉就能收回去的。
她從未真的試想過和池硯和好,卻又貪戀他給她的愛。
因為那是一眼就能看清的喜歡。
那是心甘情願付出時間和精力、帶着不厭其煩的耐心、毫無保留、熱烈又坦誠的喜歡。
她從前就舍不下。
祁許遲一動不動地坐着,視線沒有聚焦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遙遠的水平線模糊不清,太陽的餘晖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
門外再沒有了聲響。
她望着窗外,直到夕陽徹底落下,餘晖消失不見,整個房間重歸于黑暗。
不知怎麽,她忽然就想起了過去的事。
那還是她才和池硯分手的時候。
其實她也後悔過,當初自己說的那些話太重,也太難聽。
所以他沒有主動來找她複合,她一直覺得是自己罪有應得。
早就應該改掉那些不該養出來的大小姐毛病。
他不來找她,那就她去找他。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主動去修複關系的勇氣。
可是那麽多年的驕傲,衆星捧月的人,心比天高,要想低下頭,總沒那麽容易。
然而,那個人是池硯。
是永遠都會遷就她的人。
那些褪色歲月裏的所有愛,回想起來,仍有溫度的,都是他一個人。
所以,如果是他,她肯低頭,願意做出讓步。
然而花光了所有的勇氣與自尊,卻沒有換回他的任何回應。
她很難形容那一段時間,因為她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了。
她是個很驕傲的人,所以她不想承認自己舍不下池硯,她不願意讓自己變成一個委曲求全的人。
所以她很快便學會,如何将自己的情緒剝離出來。
那些冰冷的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情感的時光,和此時房間裏的‘暗無天日’是這樣的相似。
仿佛一切都成了黑白。
她也漸漸地知道,其實熱情和愛,随着時間的消逝,也是會跟着一起消失的。
祁許遲第二天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池硯已經走了,只是餐桌上的早餐還冒着熱氣,以及放在一旁的車鑰匙。
她都沒動,在外面吃了早餐後,打車去公司了。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沒再說過話,甚至沒再碰過面。
明明住在同一個屋子裏,時間卻能這樣微妙地錯開了。
恰巧祁許遲因為c牌的秋季秀展而忙碌了起來,索性在公司加班,無意中又延遲了這場冷戰。
祁許遲像是絲毫沒有被這場冷戰所影響,然而池硯的下屬卻深受迫害。
一個周二的午休,幾個妹子抱着保溫杯圍在茶水間,相對無言卻又十分默契地一同往杯子裏放枸杞。
許久,其中一個短發妹子才嘆了口氣,打破了茶水間詭異的沉默。
“我們池總是不是被綠了?”
她小聲地開了口,說完,還不忘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确定沒有人注意到這裏後,接着小聲吐槽道,“我都改了三次策劃了,我不想幹了。”
這一句吐槽似乎是打開了其他人的開關,一時之間,幾個妹子都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相同的卑微和吃屎感。
“我已經跑了c市五趟了,而且還是三天之內,我是真的要裂開了。”
“我吐了,新項目的資源分配我做了七次了,我說什麽了嗎?”
長發妹子附和完,忍不住又往自己的保溫杯裏加枸杞。
“我寧願去外面跑,你們能想象我每次去總裁辦公室是什麽感覺嗎?我這幾天頭發都少了一半了!我恨那個綠了池總的女人!”
短發妹妹深受其迫害,抓着自己的頭發,格外激動。
“……”
幾人看了看她稀疏的發際線,默默地又往保溫杯裏加了一把枸杞。
—
兩人的冷戰持續了多久,祁許遲就在公司吃了多久。
公司的食堂是免費的,但是夥食對于祁許遲而言,只是很一般的程度,但她也沒時間去思考那些。
助理準備出來的邀請名單裏,有鹿子星的名字,也就意味着秋季秀那天,她也可能會來。
祁許遲不怎麽想和這個人碰面,她給她的感覺很不好,那種不好是出自于直覺的不好,不光是池硯的原因。
先前的搭配準備得差不多,然而因為這是她經手的算是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工作,她是全程都盯着的,從搭配到秀場,都是親自選的,模特的事她原本交給助理去做了。
然而這些模特裏注了水,多了個洛霖,點名道姓非得祁許遲本人在場,她也總不能公然給洛霖特權,只得全程盯完了所有模特的妝容和服飾搭配。
這一耽誤,她後續盯秀場的時間就被壓縮了,只是因為秀場是另兩個負責人在準備,她只在秋季秀開始的前幾天去看了一眼,大致上沒有什麽問題,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樣忙裏忙外地準備着,加班幾乎成了常态。
等到晚上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祁許遲一邊換鞋,一邊想着,再過一周,工資發了,她也就能搬出去了。
她沒有去想自己為什麽不願意住洛霖家裏,也沒有去想該怎麽定義這段時間她和他的關系。
她彎下身,将鞋放進鞋櫃裏,剛直起身,就發現了樓梯口的燈。
她這幾天回來得晚,也從不開燈,都是摸黑上樓。
沒想到,池硯在樓梯給她留燈了。
她愣了愣,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穿着拖鞋往樓梯處走。
剛走了一半,不知怎麽,她像是福至心靈般,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轉過了身,看向客廳。
客廳裏沒開燈,昏暗一片,她眨了眨眼,适應了一會兒黑暗,才看清了沙發上坐着的人。
她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的視線聚焦。
只是黑暗裏,池硯的輪廓都變得模糊了,也更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
祁許遲抿了下唇,輕聲開口,“這段時間謝謝你對我的照顧,下周……”
話還沒說完,池硯低着聲音打斷了她,“許遲。”
祁許遲安靜地看着他。
“你當我是什麽?”
池硯起了身,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
祁許遲不知道說什麽了,她看着面前的人,他漆黑的眸垂着,她的角度看他是逆着光的,一時有些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以為我是慈善家嗎?随便誰都可以帶回家。”
池硯半傾下身,靠近她,聲音也帶着點啞意,“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祁許遲沉默地擡起眼,看着他漸漸黯下去的眼。
心裏克制着的情緒莫名翻滾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壓了下去。
“抱歉。”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