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惜,間隔了二十多年,小時候心心念念的東西,長大了以後就算再彌補上,也已經不再是當年所渴求的了。

更何況這種事後的找補,只會更加雪上加霜,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沈遲再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說辭來留下自己的女兒,只是坐在沙發上,看着女兒起身離去。

離開這個,住了近二十年的家。

沈遲一言不發地望着那扇已經關上的門,就好像是把自己和女兒之間唯一連通的那扇門也給關上了。

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閉了閉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着,她卻恍若未聞。

片刻後,在來電挂斷前的最後一秒,她才伸出手,接了電話。

那頭傳來助理熟悉的聲音:“沈總,明天早上的會議因為顧總那邊飛機延誤了,所以推遲到了下午,是否需要我幫您把明天下午的行程提前到早上?”

電話那頭隐約傳來鼠标點擊的聲音,而後,助理補充道:“明天下午原本的安排是和鹿總商議關于新産品上線的事宜……”

沈遲似乎很輕地嘆了口氣,面上顯出疲色,慢慢地往沙發上靠了一下,才打斷了對方的話,“不用了,除了會議,其他的都推了。”

“好的,沈總。”

電話挂斷,別墅又安靜了下來。

沈遲才忽然發現,這個家變得空蕩了許多。

難怪女兒不願意住在家裏了,連一個家人都不在,又怎麽能算是一個家。

今天這場宴會并沒有掀起什麽波瀾,但很快,祁許遲一躍成為執行總裁這件事情,還是傳遍了富二代的圈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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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件事卻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默認,祁家的東西,不給祁許遲,難道給個外人麽。

祁許遲卻沒有默認過,她前腳剛從路銘那拿了個高職位,後腳就被祁家弄回去當‘便宜總裁’。

然而,但凡是個明事理的,也很快就拎清了哪個更有前瞻性。

但祁許遲就是那個沒拎清的,她沒去,就算是在這麽多人面前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也還是沒回祁家的公司。

于是這個小祁總,就成了個挂名的小祁總,而原本給她安排好的三個秘書,也頗有點失業的趨勢。

不過,還沒兩天,其中一個秘書就抓住了機會,自薦轉型成為小祁總的生活秘書。

而另外兩位秘書見識了自己小夥伴的舉動後,也想要效仿,卻運氣不怎麽好地在一個不合适的時機去自薦了,這個不怎麽好的時機主要是因為,池硯本人就在祁許遲的旁邊,于是就聽了個一清二楚。

所以,就沒有然後了。

而那位非常有眼力見且一早上岸的生活秘書叫陳煜飛,話不多,做事幹脆利落,一點兒不拖泥帶水。

當然,這位陳秘書還很懂得融會貫通,自發地幫她把工作上的行程安排都理得明明白白。

而祁許遲最欣賞他的一點還在于,他會說人話——

“明天早上的這場秀展是d牌舉辦的,主辦方知道你在c牌工作,特意送來了c牌和d牌的聯名禮物,還免費提供全程接送服務……就是讨好你,希望你看完了可以考慮一下和d牌合作。”

“剛才那位先生頻繁提到自己的背景學歷以及人脈,還委婉地詢問了你的一些近況,并邀請你去參加他的生日宴……看得出來,他非常滿意您的臉。”

祁許遲用了沒兩天,就深感欣慰。

在陳煜飛和池硯兩人的幫助下,祁許遲也成功地學會了在生活中忘記腦子的存在。

至于祁許遲如今的上司……暫時的上司,路銘,在得知祁許遲沒有回祁家去當便宜總裁後,他始終覺得祁許遲現在待在他的身邊,可能有什麽奇奇怪怪的目的。

因而,一大早,路銘就離開公司出差去了,讓新上任的祁許遲又回到了一個渾水摸魚的狀态。

不過這是她最擅長的領域,倒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麽。

臨到周末,祁許遲把祁明送來的昂貴項鏈讓人包裝好後,送回了祁家。

下班後,池硯開車來接她,像往常一樣欺身給她系安全帶,卻忽然開口,“之前秋季秀的事故,不能算完全的意外。”

祁許遲愣了一下,才想起了這茬,“但它必須是個意外……誰參與了?目的呢?”

“有兩撥人,一個是我的競争對手,還有一個是鹿子星。”

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祁許遲瞥了他一眼,“鹿子星是怎麽回事?”

“……”

其實這并不難解釋,只是一旦提到了鹿子星,就不可避免地牽扯到從前的事……兩人分手的那段時間。

池硯沉默了一秒,嗓音有些發緊,“我去一個分公司的時候認識的。”

話一落,他就補充道:“不熟,沒了解過。”

祁許遲卻沒有搭腔。

車內忽然靜下來,即使什麽也沒有說,然而,一直閉口不提的過去,也還是在此刻被揭了起來。

祁許遲的心裏永遠隔着層層的鎖鏈,越是從前的往事,越是想壓在厚土之下,如果池硯不回來,她幾乎可以當作從來沒有認識過池硯。

可是池硯還是回來了。

她也從沒問過他,為什麽回來。

池硯垂着眸子,看着沉默的祁許遲,他忽然在想,大小姐之所以什麽也不問,大約是覺得,就算自己突然離開她,她大約也能夠接受。

不問過去,所以也沒想過未來是個什麽樣。

因為她只要現在。

因為她還是不相信,他會永遠陪着她。

永遠太飄渺了。

她打開了一把鎖,任自己沉溺在這場倉促的、不确定的、沒有追溯的愛裏,她像個瘾君子,只想要一點兒以後能夠回想起來的記憶。

“許遲……”

池硯伸出手,不輕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突然笑了,語氣有些無可奈何,“你應該從沒想過我想娶你這件事。”

看着她僵硬又驚訝的反應,池硯慢慢收回手,無奈地嘆了口氣,“當年你和我說分手,還說你就是那種人,永遠捂不熱,只是因為我近水樓臺,又對你很好,你才同意和我在一起。”

說到往事,池硯的笑才漸漸帶了一點很微妙的,叫做柔軟的東西在裏面。

“我其實不肯相信你說的話,我當時不信,現在也不信。”

他看向她,眸子裏折射出一層奇異的微光,虔誠、滾燙。

“你說我和那些人也沒什麽不同,只是拿着爸媽的錢來獻殷勤。”池硯勾着唇,笑了一下,“那會兒……說一點不氣是假的,但後來想想,你說的也對,我确實什麽也沒有,所以同意了我爸讓我去分公司的事。”

“我當時想着,拿池家來當聘禮……我原本想先哄好你才去那邊,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只能先過去。”

池硯說到這裏,停了一會兒,才道:“我去的那天,飛機硬着陸,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才出來,我醒了以後,聯系過你,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祁許遲忽地擡眼:“硬着陸……”

她發覺到自己嗓音裏的沙啞,清了清嗓,問:“怎麽回事,為什麽我沒有任何消息?我也沒有收到過你的信息,在那之前我還……”

她突然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從慌亂裏清醒了過來,生硬地閉了嘴。

池硯卻聽懂了,他笑了一下,并沒有揭穿她,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後來我還是沒忍住,跑了回來,去找你的時候,看到你和一個……”

他一頓,嘴裏似乎是轉了好幾個肮髒的詞彙,才尋了一個稍微不那麽髒的,“……野男人在一塊。”

“我不是因為看到你身邊有別人才回去,我喜歡你都喜歡得要瘋了,只要你一句話,命都可以給你。”

他笑着,語氣卻有些無奈,“我當時只是在想,假如是因為你不喜歡我了,那我還何必去招你。”

“……”

祁許遲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頭頂傳來溫熱的觸感,才看向他,輕聲說,“因為你近水樓臺對我好才和你在一起的話是假的,你和別人一樣的話也是假的。”

只有喜歡你。

才是真的。

池硯的眸裏有笑意擴散開,低下頭很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知道。”

那年飛機失事,他渾身是血地擡進了醫院,看着驚心動魄,其實并沒有受多嚴重的傷,只是傷筋動骨,養了一個月才出院。

他在醫院那會兒,幾乎一有空就聯系大小姐,可惜所有哄人的話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兒回音。

一出院,他就跑回了A市,一路狂奔來到她的面前。

而後,隔着玻璃窗,看見了她坐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對面,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下來,渾身血液都跟着冷卻。

他叫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是才認識祁許遲沒多久的謝景。

他不怕別人追求大小姐,他只怕,大小姐提分手,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再去招惹她,好像也沒有了立場。

傷還沒好透就急急忙忙去見的人,最後卻連招呼也沒打一個就回去了。

他其實是從來沒有放下過大小姐,只要她一句話,一個眼神,他就妥協求饒。

他後來也回來過很多次,只敢偷偷地看一看她,又在奔波中離開。

直到真正決定回來前,因為更換手機,重新備份整理數據,才接收到了,飛機失事後那段時間,早該發送到他手機的消息。

是大小姐當初借着醉意的……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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