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玉睡眠一向很淺,旁邊稍微有點響動就醒了,但是神智還有些朦胧,就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發愣。

一雙大手就蓋住了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因為才睡醒而帶着幾分沙啞,道:“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

黎玉輕輕拿開了傅峰的手,等眼睛适應了黑暗,就看見傅峰站在床邊,身上的衣服似乎只穿了一半。

“你去哪兒?”黎玉坐了起來,這個時候剛過寅時吧。

“我今天要去鎮子上工,掌櫃的只給了我一天。”傅峰邊說邊穿着衣服。

“什麽時辰開工?”黎玉也伸手穿起了衣裳道:“不能晚點嗎?山裏道路險要,摸黑上山太危險了。”

“沒事,這路我常走。以前也是經常摸黑上山,不會有事的。”傅峰穿好衣服,就從炕頭的草籃子裏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包袱,“這活還有四五天就幹完了,這段時間你幫娘照看着家裏。缺什麽先記着,等我拿了工錢回來帶你去鎮上買齊了。”

黎玉點點頭,突然想起來昨天忘記的一件事情,停下手問道:“那一兩銀子從哪來的?”

傅峰擡頭看了一眼黎玉,頓了頓道:“那是我前一個月給別人幹了一個月的零活掙來的。”

黎玉問:“是這個月的花銷?”

傅峰點點頭,随後又緊接着補充道:“你別擔心,娘說了爹的病已經有好轉了,最近一段時間不需要花多餘的藥錢,阿遠給別人抄書也掙了三十文錢,能撐到我把這工錢結了。”

黎玉嘆了口氣,一天六七文錢,不說爹的病有沒有可能突發,單就這四個人的口糧就不止這些錢。

傅峰也想到了這一點,道:“家裏還剩了些米,這幾天就先将就院子裏的菜田裏的菜吃點。”

黎玉搖搖頭,從昨天的紅衣裏面翻出了一個封死的布袋,是她成親前一天晚上偷偷縫的,扯開布袋将裏面的八十文錢遞給了傅峰。

“這、這是從哪來的?”傅峰覺得許氏應該不會給黎玉任何嫁妝。

“我二弟給的。”黎玉沒有說多餘的話,穿好衣服,随意挽起了一個發髻,道:“這錢我們安心用,等我二弟娶親的時候,我會再還他的。”

傅峰點了點頭,“應該的。”

黎玉聽了,笑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你趕山路不吃飯,身體會扛不住的。”

傅峰看着黎玉輕手輕腳地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才找到了廚房,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掂了掂手裏的錢,跟着黎玉進了廚房,幫着黎玉生了火,将這錢塞到了黎玉的手裏,“這錢你拿着就行。”

黎玉剛想說要不給娘吧,傅峰的娘楊氏就披着外衣進來了。

楊氏看黎玉的眼神中有着不加修飾的輕視。她沒想到那村長說得好聽,結果昨天一看是這麽一個瘦巴巴的人。

楊氏覺得她這一兩銀子虧了,頓時對黎玉充滿了怨恨和些許輕蔑。

黎玉對楊氏的眼神心生反感,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錢。

傅峰覺得他娘看黎玉的眼神讓人十分不舒服,便跟楊氏說道:“黎玉自己帶了八十文錢過來,我讓她自己收着。”

楊氏一聽心裏不願意了,這錢不應該給她嗎?這女人才嫁過來一天,萬一起了壞心,帶着錢跑了怎麽辦?但是傅峰都這麽說了,她當母親的肯定不會駁了兒子面子,只算計着等傅峰走了之後讓黎玉将錢拿出來。

黎玉看楊氏的樣子就知道楊氏在算計她手裏的八十文錢,不動聲色地将錢裝在懷中,用昨晚剩的粗面裹着從田裏割的野菜,煎了三個餅。

黎玉看着時辰差不多了,連忙給傅峰包起來。

送傅峰出門後,黎玉又将剩下的煎成餅,悶在鍋裏暖着。

收拾完廚房,黎玉剛想回去補一覺,就看見楊氏站在門口直直地盯着她,看見她從廚房出來了便轉身走進了房裏。

黎玉見那房門大敞,想了想也走進了屋內,把門關上。

楊氏坐在炕邊,神情淡淡地看着黎玉規矩地坐到了旁邊的木凳子上,上下打量,越看越覺得黎玉這相貌配不上她兒子,還多花了那麽多錢,“你嫁到了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我也不跟你說那些客套話。你以後要好好待峰兒,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什麽壞心思,可別怪我讓峰兒休了你。”

黎玉心裏并不在意,甚至說休了她還有些高興,但她還是答道:“我知道,我會好好待相公的。”

楊氏擺了擺手,想了想又道:“這樣就好,趁現在時辰還早,你去把院子裏收拾收拾吧,峰兒一個大男人打理院子總有沒注意到的地方。”

黎玉皺着眉,看了一眼想要借機敲打她的楊氏,又想到她一會兒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頓了頓,點頭應下。

黎玉出了屋子,來來回回在院中轉了好幾圈,不得不說傅峰這個人幹的活真是挺不錯的。

院子周圍是一刀砍的木棒圍成的栅欄,左側是睡覺的屋子,一共三個,最右邊上是黎玉,中間的是傅遠的,最左邊的是楊氏和傅田,傅峰的爹的。

屋子前面有一條歪歪扭扭的用石子圈起來的路,可能傅峰是怕來來往往的人踩到了路旁開的菜園子。

菜園子不大,四四方方的,種着黃瓜,絲瓜,茄子,蘿蔔等等,數量雖然不多,但種類确實不少。

再往右看,就是麥草堆,可能是堆的匆忙,周圍零零散散地麥草落了一地,在旁邊有一個小門,應該是地窖,再往裏就是小廚房。

黎玉思索了片刻,心裏有了打算,撸起了袖子就開始幹活。

傅遠起來後就看見昨天他大哥新娶的媳婦正歸攏着麥草。

小路和菜園重新用石子圍了起來,地面也被清掃幹淨。麥草堆旁散落的麥草也被黎玉一點一點地都收攏起來,整個院子都顯得寬廣了起來。廚房煙囪冒着炊煙,一股飯香讓人垂涎三尺。

黎玉擦了擦頭上的汗,看着整理好的院子頗為滿意。一回頭就看見與傅峰七分像的男子坐在簡易的輪椅上看着她,見她回頭報以禮貌的一笑,與傅峰生人勿近的氣質不同,傅遠更像溫文爾雅的書生。

黎玉将悶在鍋裏的煎餅盛出來擺到了傅遠的面前,聽着傅遠說了一聲謝謝,對他微微一笑。

因為傅田的身邊離不開人,黎玉早早地把楊氏的房送到了房裏。

黎玉這頓飯吃得有些不自在,她和傅遠兩個人一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個沉默寡言,無聲地吃完一頓飯,傅遠便說了聲辛苦就回到了房中。

黎玉一邊洗碗一邊想着傅峰昨晚說的傅遠好像心頭有心結沒解開。她剛才也看出來了傅遠總是緊皺着眉頭,顯得整個人有些陰郁憂愁。

黎玉嘆了口氣,有些心疼傅峰,一個人撐着這個家,而這一家沒有一個不需要操心的。

剛才她趁着給楊氏送飯的時候去看了一下傅田,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眼神空洞。她幫他整理整理了衣服,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黎玉又想起了楊氏。雖然楊氏挺讓她讨厭的,但黎玉也有些可憐她。明明才三十多歲,卻隐約有了不少白發,而且面色枯黃,還有些水腫,看着老了十多歲。在這個時代,丈夫就是女人的天,對楊氏而言,她的天早就塌了,全憑着對傅峰傅遠的牽挂活着。

将事情收拾好這天就過去了大半,黎玉發現時辰不早了,連忙将手中的活幹完,匆匆地沖着楊氏屋裏喊了一句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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