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玉這話一出,許氏頓時氣得抄起旁邊的掃帚就要打,卻被村長一把拽了過去。
村長低頭在許氏耳邊說了兩句,許氏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色,轉眼看黎玉像看什麽洪水猛獸一樣,連連點頭,生怕黎玉糾纏她們家似的,扔了掃帚,握着黎玉的手,說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來來來,快立字據。”
許氏拽着村長就往屋裏走,又想起來家裏沒有紙筆,連忙讓黎青去村長家拿點筆墨,生怕耽誤了黎玉反悔。
黎松看許氏的樣子,眉頭緊皺。他心知許氏态度如此,這家人家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家,怕是一家子拖累人的。
剛想說兩句,就見黎玉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話。
“二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黎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自從我爹死了以後就知道會有被許氏賣掉的一天,“我無所謂,反正日子也都是這麽過,說不定我嫁到別人家裏比在這裏生活得更好呢。”
黎松想了想許氏這幾年把黎玉當牛當馬使勁使喚的樣子,突然也覺得黎玉是不是嫁出去會更好一點,但他還有點擔心,“那你也不用跟家裏斷絕關系,這樣你受了委屈怎麽辦?”
黎玉輕笑了一聲,說道:“二弟,你覺得我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許氏會給我去婆家說理嗎?”
黎松頓時說不出話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許氏恐怕不僅不會給她說話,反而會怕得罪婆家把錯都推到黎玉身上。
最後,黎松嘆了口氣,說道:“那你以後一個人千萬要小心。”
黎玉笑着點點頭,“以後二弟你也別老想着補貼家用,自己也要留點銀子,十三歲了,再有幾年就要娶媳婦了,我這聘禮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黎松手握了握又松開,道:“姐,你不用擔心我,總歸我也是娘的兒子,娘不會虧待我的。”
黎玉點點頭,兩人便不再說話。
黎青已經将紙筆拿了過來,許氏催促着村長趕緊寫下字據。
這村長以前也是個秀才,但接連考了幾年也沒有更上一層。正失意的時候遇上了雙溪村老村長去世,需要個人來主持大局。對于農戶來說,讀書人總歸是要高人一等的。他便在衆人推舉下便接任了村長一職,在這裏徹底安家落戶。
片刻的時間,村長已經寫好了字據,一式兩份,一份給了許氏,另一份拿到了黎玉的面前,卻沒想到黎玉拿起字據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哼,以為你真能看懂一樣。”黎珠諷刺地說着。她自小就看不上黎玉,在她眼裏黎玉就是一個可以随意羞辱的丫頭。
“我看不看得懂跟你有關系嗎?”黎玉收起了字據,連看都沒有看黎珠。她這個妹子除了柔弱嬌美的相貌沒有一樣東西能拿的出手的,被許氏寵得無法無天。
“你!”黎珠氣憤地用手指着黎玉,以前她說話黎玉根本不敢反駁,此時居然敢無視她。
黎珠頓時轉向了許氏,委屈地說道:“娘,你看她居然這麽對我!”
“娘,你可想好了,這聘禮還沒有到手呢,我要是一不留神消失了,你這聘禮可沒法找了。”黎玉整理整理了衣服,道,“還有我這幾天需要安心待嫁,沒有事情不要來煩我,不然我可不知道出嫁當天還能不能出現。”
黎玉剛才跟黎松說話的時候也聽着屋裏頭村長和許氏的交談。知道了她要嫁的人家是隔壁青石村的傅家大兒子傅峰,最重要的是傅家怕許氏反悔,說是出嫁當天才把聘禮錢給了。
如此,黎玉就有了許氏的軟肋,對于傅家也有了些許好感。托他們的福,她這幾天可以休息休息。
黎玉看也不看許氏氣得快要扭曲的臉,轉身回了房中。
青石村的傅家,黎玉躺在床上在腦海中思索着那些婦人家的閑話,其實傅家因為當年的一場事故在這十裏八村也挺出名的。
當年傅峰他爹領着傅峰的弟弟傅遠去鎮子上幫人蓋房子,卻沒想到這大梁沒有弄牢,結果當場掉了下來,砸中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傅峰的弟弟和他爹。
他弟弟雙腿被壓斷,從此不能站立。傅峰的爹被大梁砸中了後腦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就過來變成了活死人,癱在床上等人伺候。
傅家為了治病變賣了所有家産,現在住在村中偏僻的小屋,一家人的生活全靠這傅峰一人撐着。
窮的揭不開鍋的傅家,哪怕傅峰此人十分踏實勤快,也沒有人願意将女兒嫁過去,只能是作為茶餘飯後讨論的閑話。
黎玉揉了揉太陽穴,不管怎麽樣能讓她脫離了許氏就是好的。
這幾天黎玉吃飯睡覺,樂得自在。無視了許氏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以及黎珠的冷嘲熱諷,黎玉覺得這段時間真的是她穿過來以後過得最舒服的時候了。
兩家人都怕對方反悔,所以親事定的時間也快,也沒有大操大辦。
黎玉只是穿了一身有些老舊的紅衣蓋上紅蓋頭就被人接走了,沒有迎親的隊伍,也沒有相送的親人,也沒有酒席,簡直冷清得不能再冷清了。
唯有黎松在黎玉出嫁前一天晚上偷偷地将鎮上接的工錢留下八十文給黎玉,讓她以後好好生活。
傅峰抱着她騎了一路的馬使得她大腿內側被磨得有些疼,可能已經破皮了。
黎玉一路忍着沒有說話,她能感受到傅峰的男子氣息緊緊包圍着她,身後的胸膛有些炙熱,全年的勞作讓他身上沒有一絲贅肉,反而還有些硬硬的。
黎玉堅持到傅家,拜堂入洞房後才松了一口氣。趁着傅峰去還馬匹的時候,揉了揉大腿,好在應該只是紅腫,沒有破皮,不然又要一筆膏藥錢。
黎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她肚子發出了抗議聲,傅峰才推門進來。黎玉隔着蓋頭就聞到了一股飯香,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接着一杆秤就将蓋頭掀了起來,黎玉擡頭看清楚她未來夫君的樣子,劍眉星眸,麥色的皮膚,一身粗布短衣包緊裹着他健壯的身材。
傅峰見黎玉大大方方地打量他,耳根有些泛紅,便轉過身去,将手中的飯菜放到一旁一角墊磚的木桌上,開口說道:“過來吃點東西吧。”
黎玉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立刻坐到傅峰的對面,桌子上有一盤清炒豆角和兩個粗面窩窩頭。
黎玉拿起旁邊長短不齊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飯。那窩窩頭不知道用什麽面做的,咽下去的時候磨得嗓子疼,這豆角也絲毫沒有放鹽,但黎玉知道這可能是這家人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吃食了。
黎玉邊吃飯邊看着這屋子,黃土壘成土胚房夾雜着雜草,紙糊破損漏風的窗戶,老舊的門好像新修過門軸,屋中除了她坐的這個桌椅就只有一床土炕。
黎玉收回打量的目光,猶豫了了一下才問道:“你給了許氏多少聘禮?”以傅峰現在的情況,怎麽能拿得出來讓許氏心動的聘禮?
傅峰聽見黎玉對許氏的稱呼有些皺眉,随後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在家裏稍微受點寵愛就不會被嫁到他家來了。
傅峰內心有點複雜,因為兩家都明白這說是聘禮,其實就是買媳婦的錢,見黎玉神色如常,才說道,“一兩銀子。”
“咳咳咳咳,”黎玉一聽一兩銀子,一口氣岔了立刻被菜噎住了,瞪着一雙被嗆出眼淚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驚訝地看着傅峰。
一兩銀子對于他們這樣貧窮的人家來說足夠兩個月的花銷了,她都沒想到她居然值這麽多銀子。
傅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頭看向別處。他內心也覺得他娘給他花錢買媳婦這個事情做得十分不道德,以他們家的情況,這姑娘來了就必然會受拖累。雖然黎玉在原本的家也不受疼愛,但她家裏面的情況還是比他家好太多了。
傅峰本以為黎玉會哭會委屈,可能還會鬧,但他卻沒想到黎玉拿着破了一塊的茶杯喝了口水止住了咳嗽,皺着眉頭頗為惋惜地說了一句,“這錢花多了。”
黎玉一臉心疼地說道:“早知道你跟我商量商量啊,我其實八百文錢就足夠了,這還能剩下二百文呢!”結果白白便宜了許氏。
傅峰則是一臉古怪地看着黎玉說完繼續吃飯,片刻之後,才開口問道:“你真的不介意?”
黎玉搖搖頭,反正她在許氏那邊生活得也十分艱辛,而且她覺得傅峰這人其實挺好的,這時候還顧着她的感受。她以前見過其他人家買媳婦,就相當于買了一個生兒育女包攬家中全活的牲口,不打罵就不錯了。
黎玉将飯菜往傅峰那邊推了推,又伸手給傅峰夾了菜,說道:“許氏是我後娘,自從我爹死了以後,她就整天看我不順眼,我的日子過得也很艱辛。所以,你不用覺得買媳婦的這件事情有什麽不好,我挺願意的,就是白給了許氏那麽多錢。”
傅峰吃着黎玉夾給他的菜,心裏暖暖的。
等入夜躺到了床上,黎玉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正疑惑着,就聽見傅峰說道:“按理來說今天是洞房花燭夜,但是我不想碰你。”
黎玉一下子愣住了,對了,她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傅峰感覺到身邊人身體的僵硬,以為黎玉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将人摟到懷裏,解釋道:“我不是嫌棄你的意思。我是想着我們家現在的條件不好,爹還要花錢治病,阿遠的心結還沒有解,娘照顧這一家子已經精疲力盡了。早早洞房,萬一有了孩子我們也養不起,讓他跟着我們吃苦受累,而且你身體也不好,生孩子就等于一腳邁進了鬼門關。等過幾年家裏條件好了,你身體也養好了我們再洞房。”
傅峰一連說了好多話,比他今天一天說的都多,見懷裏的人兒沒有反應,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樣行嗎?”
可能是需要他撐起一個家的緣故,黎玉覺得這男人想得比她全面多了,家裏雖然難過,也沒有生出奸詐的心思,心眼實得很。
黎玉其實心裏巴不得這樣,便說道:“這樣也挺好的,我們先把日子過好,然後再想以後的事情。”說完,黎玉就感覺摟着她的胳膊又緊了緊,使她緊貼着傅峰□□的胸膛,炙熱的溫度把黎玉的臉也燒了起來。
掙紮了幾下,卻感覺到傅峰像哄孩子那樣拍了拍她的背,黎玉頓時有些無奈。聽着頭頂上平穩地呼吸聲,黎玉嘆了口氣輕輕地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