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1

記不清喝了多少酒,總之上洗手間回來的小霜慌慌張張地關上門的時候,我和童橙橙正站在包廂的桌子上猜拳。

童橙橙經常這麽形容我:“葉微涼就是那種一沾酒精就跟白娘子沾了雄黃一樣原形畢露的生物。”

我贏了,笑得很大聲,輸了就咬童橙橙。

而我們的男主角貓又坐在紅色沙發上,溫和得像一個王子。

我至今懷念那一幕,因為從那以後,我們四個人,再也沒有這樣開心地在一起過。

我搖搖晃晃地發現了小霜表情的怪異,我粗着嗓門說:“小霜你幹嗎!來!幹杯!”

小霜還來不及回答,門就被人一腳踢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喝得比我還原形畢露的家夥。

我當然認得他,害得貓又手臂被劃傷,流了很多很多血的家夥,害得我流了很多眼淚的家夥。小霜無恥的痞子前男友,我聽說他叫阿鳴。

他拿着一個啤酒瓶,臉跟唱大戲似的紅,眼神都是迷離的,進來就抓着小霜說:“你你你,跟我走。”

“走你個大頭鬼!”

我從桌子上跳下來,酒精把我的害怕都給沖走了,只記得我要替貓又報仇,替小霜除害,替社會清理人渣!

我聽到貓又在後面喊我:“微涼,別沖動。”

我卻沖動地将小霜抓到身後,醉醺醺說:“喂,你……你這個死流氓,你想幹嗎?”

這個流氓大哥看到又是我,勾起嘴角說:“死丫頭,你毛都沒長齊就來管人家的閑事哦,這麽喜歡管,我帶你回家管。”

然後他撲過來,一把推開我,将小霜使勁地往懷裏摁。

我怒了,我是真的怒了,我根本就來不及思考,立刻來了一招“猴子踢桃”。

在一記哀號聲後,阿鳴揚起手裏的啤酒瓶讓我腦袋開了花。

好疼。只記得好疼好疼,眼前一黑一亮地閃着暧昧的光,耳邊聽到貓又和童橙橙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還有小霜“啊”的一聲慘叫。

我的腦袋被縫了N針,光榮住院。

我醒來的時候,童橙橙在一旁給我削蘋果,一見我睜開眼睛頓時激動得一發不可收拾:“微涼,你總算醒了啊!”

“貓又呢?”腦袋真疼。

“他給你出去買粥喝了。”

“小霜呢?”我又環顧了下四周。

“哼!”童橙橙白我一眼說,“你還問這個妖孽幹嗎,要不是她招惹那種渾蛋,你會腦袋開花進醫院啊?貓又會進公安……”她意識到說漏嘴了,忙把原本削給我吃的蘋果往嘴巴裏一塞,借以掩飾。

在我的眼神逼問下,童橙橙繳蘋果投降:“哎,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也沒啥的。就是昨天把你送進醫院後,那個叫阿鳴的渾蛋也進了醫院,然後貓又就把他從病床上拖了下來,給他結結實實地來了一頓,直揍得他姹紫嫣紅,跟七色花似的。所以,就來警察啦。不過賠了錢也了了事了。”

我實在不敢想象貓又瘋狂打人的樣子,他是如此溫和的男孩子,都怪我不好,一次又一次,害得他不開心,一次是受傷,一次是進警察局。

“都是我不好。”

“關你什麽事啊!明明是立小霜那個妖孽!一次搞得貓又差點身體局部毀容,一次又搞得你差點成了少年癡呆,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妖孽!”童橙橙激動得手舞足蹈。

我知道她對小霜有成見,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她放下成見,只道:“其實小霜挺不容易的,真的……”

“我不跟你吵,微涼,除了學習你腦袋本來就不大活絡,現在被砸成這樣,你遲早要被她害死。”童橙橙冷冰冰地白我一眼,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繼續削下一個蘋果。

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

貓又回來的時候,拎着一個海藍色的保溫盒,見我醒了,緊皺的眉眼舒展開來。

童橙橙心裏的別扭沒有解開,在旁邊使勁地削蘋果,削完了蘋果削梨子,只差沒把葡萄的皮給剝幹淨了。

貓又告訴我,那個家夥,賭輸了錢,就問小霜要錢花,小霜給不了,他就使勁地纏她。

我心疼小霜,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我的影子,那得有多無奈,看着自己愛的人,一點一點地來傷害自己。

我捏緊拳頭,對貓又說:“貓又,我真恨自己不夠強大,我夠強大的話,我一定把他給打趴下,看他還敢不敢來纏小霜。或者我有足夠的錢,我也可以幫小霜。可是我是個窮光蛋,我連自己都幫不了。”

貓又的眼睛亮亮的,眉眼微彎,他看着眼角含淚的我說:“微涼,該有的總會有的。”

該有的,總會有的。而什麽是我們青春時期最想要的也會得到的呢?

充斥着蘇打水氣味的病房裏,我大口大口地喝着粥,我對自己說:快點好起來啊,葉微涼,在醫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白花花流走的錢。

出院那天,當貓又把獎金全部遞到我手裏時,我使勁地推開:“貓又,這是你的錢,我不可以……”

雖然我很想要。我爸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問我有沒有去問媽媽要生活費的事了。但是這些都是貓又的,一分都不屬于我。

貓又臉上依舊是溫順的笑容,他道:“我不能為微涼做什麽,我住在你家打攪你,本就是我不好了。就當房租和夥食費好嗎?”

我說:“天哪,貓又同學你以為這裏是五星級賓館嗎?竟然要五萬塊的房租和夥食費!”

貓又見我不要,于是将它們往桌上一丢:“如果你實在不要,那我只好搬出去了。我不能白吃白住。”

你看,一向溫柔的少年,竟然學會了威脅我,我撲哧一笑:“好吧。”我妥協了。

不過我暗暗對自己說,那些錢,就當是向貓又借的,我一定會還。

那天的傍晚,我出了趟門,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将一萬塊打到了我爸爸的卡上,而不是親自拿給他。我害怕面對他,亦讨厭面對他。電話那頭,他顯得很驚訝,說:“你媽媽可真大方哦。”我便匆匆挂了電話,生怕聽到些我不愛聽的話。

剩下的,我以貓又的名字開了個戶,分文未動地存了進去。

我在想,其實天氣也是會沾染人的情緒的吧,我快樂的時候它仿佛也很快樂,而當我憂傷時它亦垂着腦袋落淚。

沒錯,它落淚了。

在回去的路上,天突然下起大雨來。我一路憂傷地想,老天你對我太奢侈了,不至于為我難過到這樣淚如泉湧的地步吧,其實,只要稍微擠兩滴我就很感激了。

果然,回到家我已經成了雨人了。

站在門口時,我突然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

沒錯,是從屋子裏傳出來的!該死的,一下雨就開始漏水的屋子沒有一次破過例!

我推開門,看到貓又正彎着身子,将臉盆一個一個放在漏水屋檐的下方,臉盆不夠用,他便直接用茶杯代替。他一回頭,看到我的樣子,皺了皺眉頭:“你這是怎麽了?”

我在浴室裏換衣服的時候,已經聽到貓又反複地說了N遍:“你應該打電話來,我去給你送傘。”但我一點都不膩煩。我小時候,奶奶腿腳不是很好,從來沒有人給我送過傘,每次下雨都是我一個人淋着雨回家的。回到家也不會聽到如這般溫暖的帶些責怪的關心。我頓時覺得暖暖的。

暖暖的感覺變為燙燙的感覺時,我聞到一股姜湯的味道。我推開浴室的門,貓又将一碗姜湯放到桌上,示意我喝下去。以前我最讨厭喝姜湯了,覺得味道奇怪得厲害,捏着鼻子喝下去,味道存留在嘴巴裏久久不散。可是這次,我卻萌生了要把這碗姜湯幹幹淨淨地喝下去的想法,連這味道,都被我嗅出了香甜。

貓又微笑着說:“快喝下去,否則,可要感冒了呢。我放了冰糖,味道就不會那麽奇怪了。”

“咕隆咕隆。”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我竟覺得這姜湯是我此生喝過的最好的飲料了。

我和貓又動手開始收拾屋子裏為了防止“屋內雨”而收起的東西。我穿着的碎花裙子是我十歲那年奶奶給我做的,她說:“這個給你十五歲的時候穿。”結果,我到十八歲,還可以穿這件衣服。是我發育得太遲緩了嗎?

我擡起頭才發覺貓又一直盯着我看,眉頭深鎖,可微笑卻未減退,像是有心事。我被瞅得有些尴尬,于是顧左右而言他:“真讨厭這雨啊,沒完沒了下這麽久。這屋頂也真是欺負人!等我有了錢,我修都不修,我直接買幢大別墅來待着!不,我要買很多很多幢,一幢拿來吃飯,一幢拿來睡覺,一幢拿來開party!”

貓又的眼睛微微彎起來,表情忍俊不禁,卻又像是饒有興致地問我:“還有什麽想要的?”

“還有啊,我想想。我有好多好多理想啊。”我說,“其實我想,有了錢,我就去開個設計店,以前奶奶教過我很多女紅,我不想就這麽讓它們在我手裏被埋沒下去。還有,我有了錢我就去旅游,我奶奶曾對我說,最北方有一個大部分時間都被白雪覆蓋的城市,那裏的人,都很勤勞勇敢,純潔樸素。我想去那裏看看。奶奶還說,在南方有一大片海濱城市,那裏的風鹹中帶澀,可以蕩滌你的靈魂。其實我哪裏都想去,我要帶着你、橙橙、小霜一起去吃大餐,不用為幾百塊錢心疼不已,不用為每天的夥食而擔憂,有了錢,我要做很多,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說這些話時,看到貓又的眼睛裏,有着明亮的顏色。仿佛穿越了黑暗的一道光,照亮我的整個心房。

他說:“微涼,這些都會實現的。”

如果現在沒有你,我一定又是面對着這斑駁的牆壁自說自話吧。

如果現在沒有你,我一定會裹着被子大聲地哭泣吧。

如果現在沒有你,我可能已經失去了方向。

我在睡夢中,仿佛聽到有人在耳邊吟唱。

“不要憂傷不要憂傷

你要相信我會一直在身旁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忘掉那些沮喪

即使我已經不在身旁

你有眼淚塔

将眼淚裝”

夢中,我感覺自己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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