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0
“微涼,你最愛的貓又牌酸辣土豆絲出爐咯!”耳邊是小霜的聲音。
白天,我邀她過來,讓貓又露一手好廚藝,小霜欣然應約。
小屋子裏,我捏着那張“天籁之音歌手大賽”的宣傳單,心裏仿佛有千萬只爪子在撓。
五萬元的獎金讓我心癢癢,這是我唯一能救我爸爸的方法了。可是,貓又不樂意參加這個比賽怎麽辦?我就因為五萬塊去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嗎?于是,心中有個天秤搖擺不定,不管他是否願意參加,我都有利用他的嫌疑,于是罪惡感亦油然而生。
“看什麽呢?”出神之時,貓又已來到眼前,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宣傳單。
“貓……貓又啊,”我心虛地笑了,“你唱歌這麽好聽,可以去參加這個比賽哦。我覺得……其實啊……比賽呢……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哦……童橙橙還想過去參加《快樂女聲》呢……我……”我語無倫次。
我安慰自己道,貓又要是奪冠拿了獎金,我只是問他借一點點嘛,就一萬塊,他也不會吃虧啊。
可是,為什麽我的心裏這麽不安呢?
而貓又将傳單看了一遍,微笑着說:“我早已經讓童橙橙替我報了名了。微涼,我一定會不辱使命,拿到五萬塊獎金的!”
“真的啊!”我立馬跟裝了彈簧似的跳起來,抱住貓又同學的脖子。
而那時,我卻不知道,站在廚房的門後面,端着一盤紅燒魚的立小霜,正用沒有溫度的眼神看着我們。
近期最熱門的話題,當然就是緊鑼密鼓要開辦的“天籁之音歌手大賽”了。
阿翻悄悄告訴我,連領班姐姐都摩拳擦掌地報名參加了。
我問她:“她唱歌好聽嗎?”
阿翻作嘔吐狀,告訴我,聽領班唱歌簡直是受罪,幸好有海選這個玩意,不然這比賽又可以為計劃生育做貢獻了。絕對比邁克傑克遜能唱死人啊!
我驟然對阿翻崇拜極了,她說的話真是精辟啊!跟童橙橙越來越有得一拼了!有機會一定要讓她們認識認識,切磋切磋。
當然,低調的我沒有告訴她們,我有個哥們也要參加,而且啊,他一參加,你們鐵定要被迷死!再好的歌手也得只能心甘情願地做第二名了!
我不是瞎自信,那時候,我只知道貓又唱得好聽得不得了。我卻不知道,有句話叫——用靈魂在唱歌。
他,就是用靈魂在唱歌的人。無論是歡樂還是憂傷,都可以通過他的嘴巴刻進聽者的靈魂,是那樣的深刻。
童橙橙第一次見小霜的時候,曾搖着腦袋對我說:“微涼,我總覺得這丫很邪門。我看她特別扭。”
她們兩個人許是氣場不合,而我天真固執地覺得,我的好朋友,就應當喜歡我喜歡的人,珍視我所珍惜的東西。因此,我還小孩子一樣地為了童橙橙說的“我看她別扭”而看童橙橙別扭了好幾天。
而這次,互看不爽的兩人決定為了貓又“狼狽為奸”一次,稱職地聯盟當了回粉絲,做橫幅的做橫幅,畫海報的畫海報,忙得不亦樂乎。
而貓又辭掉服務生工作時,童橙橙的親戚即阿慶酒樓的老板幾乎是感激涕零地多結了一個月的工錢,感謝貓又放了他們小店一條生路。
原來,貓又在阿慶酒樓人氣高了,不少姑娘擠進酒樓霸着桌子啥也不點就是看着貓又忙裏忙外,又不好趕人家走,老板早已經是欲哭無淚。
俗話說得好,長得帥又不是人家的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也不是人家的錯!可問題是連老板八歲的女兒也每天不肯回家,在酒樓裏纏着貓又講故事,這就有點嚴重了。
于是酒樓老板在貓又做出如此深明大義的決定後,頓感人生豁然開朗,又燃起了重生的希望!
而直到比賽的現場,我們這幾個人丁單薄的親友團才發現自己根本是山寨親友團。
因為貓又的粉絲們,舉着比我們大N倍的橫幅,口號喊得整齊而又響亮:“貓又貓又,loveyouloveyou!”那叫一個陣勢龐大,整齊有序,簡直叫我們三個小粉絲瞠目結舌。
貓又已去後臺做準備,我們一行人舉着牌子在下面靜靜等候着比賽的開始。
當評委入座,我看到了江城時,着實一愣,他的眸子依舊泛着清冷的光,讓本就炙熱的陽光都為之一顫。這次的歌手大賽本就是江氏與娛樂公司和各類媒體合作舉辦的民間歌手選拔,他作為評委自然是無可非議。
而這時他正擡眼,與我的目光相撞,繼而露出一個嘲弄般的笑容。
該死的,這個讨厭的家夥,不會以為我正全神貫注地欣賞他的美貌吧!我立刻收回目光,氣呼呼地鼓着腮幫看着比賽。
比賽開始,主持人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很奇怪的是,看起來她連微笑都是冷冷的,就像是江城一樣,她自我介紹說,她叫黃歌吟,大家可以叫她黃主持。她很美麗,五官精致并安分地拘于一張瓜子小臉上,但那輪廓卻都顯得過于犀利。
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覺得,甚至連身旁一向大大咧咧的童橙橙也托着下巴說:“這姑娘怎麽長得跟冰山似的。”
有了海選這個東西,比賽就純粹多了,當然,娛樂趣味肯定沒有這麽大。否則,我的童橙橙會樂得下巴脫臼的。
她不愧是毒舌女,其實2號男歌手唱得還可以,可是到童橙橙的口裏就變成了:“呀嘿,這家夥不會在模仿曾轶可吧?趕明兒說不定能跟她組個組合叫作‘一對綿羊咩咩咩’!”
4號女生抱着吉他出場,童橙橙差點兒笑岔氣,抓着我的胳膊說:“微涼,我看海選的評委一定都睡着了,你看看,這五大三粗的根本是參加相撲比賽,哪裏是來唱歌的!”然後她搖頭晃腦地惋惜般地道,“你說,這比賽除了貓又就沒一個才貌雙全的嗎?”
而6號選手上臺時,童橙橙崩潰了,那叫一個才貌雙全啊!想當年,和童橙橙關系很要好的一小男生就拜倒在6號選手的石榴裙下。關鍵是,這姑娘還特驕傲地不愛搭理人家。高考結束之後,童橙橙曾拉着我一塊找這姑娘談過心,開口的第一句我至今難忘。
“美女,你不喜歡那×××嗎?我這麽喜歡他你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你真是不給我面子啊!”
而美女的回答我更是銘記于心,下輩子都無法忘記。她眼波一轉,大眼一瞪,開口便是:“你面子夠大了吧,跟張餅似的,還要我給幹嗎!”
在童橙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姑娘就扭着屁股走掉了,再之後她就轉去了一間藝術學校。此後童橙橙一度後悔當時沒能反應快一點,掄得那姑娘的臉跟拍皮球一樣,沒想到讓她給金蟬脫殼了。
而如今,我們竟然看到這姑娘的臉越發的尖,變成越來越典型的瓜子臉,這簡直是對童橙橙那張越來越橫向發展的臉的一種赤裸裸的刺激啊!而且,此時她在高高的臺上,我們在低低的觀衆席舉着牌子,簡直是階級地位明顯啊!于是當初沒能報“奪愛”和“侮辱”之仇的童橙橙一邊沖動地作勢要往臺上爬,一邊大吼:“我要滅了她!微涼,不要攔我!”
我不攔,我根本不需要攔啊,臺前幕後擠滿了人,就算你童橙橙把身材擠得跟立小霜似的還不一定爬得到臺上呢。
我突然覺得,童橙橙看立小霜不爽,興許就是因為人家長了一張瓜子臉。不像我,雖然不似大餅,也是個标準的鵝蛋,形狀看起來還是可以勉強當作一家人的。
若不是此時7號的貓又出場,一場腥風血雨就會就此上演了。
當貓又出現在臺上,全場都是靜悄悄的。滿世界都是呼呼吹來的清風聲音,空氣裏仿佛嗅到了水果的甜甜香味。陽光照到臺的一角,仿佛出場的是一個傳奇,一個童話。
而此刻,貓又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仰起頭,看着眼前的少年,每一串音符,從他好看的嘴唇間緩緩地流淌出來,像是長了翅膀一般,不斷地高飛。
貓又……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感覺,他唱的不是那日的《眼淚塔》,那首讓我又驚喜又自覺悲傷的歌,而是此時的一首普通流行歌曲,雖然在他那天賜般的嗓音演繹下,也是格外動聽,我看到身旁的人們都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地聽着,生怕錯過一小段。但比起《眼淚塔》,卻……
我有些失望。
一曲完畢時,現場卻靜悄悄的,當然不是因為貓又唱得不好,相反,是因為他的嗓音剎那間震懾了所有人包括我的靈魂,幾秒過後,爆發了雷霆般的掌聲。
所有人都在喊着:“葉貓又,葉貓又!”
小霜欣喜地捏捏我的胳膊,我卻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那一曲之間,盡收眼底的皆是貓又琥珀般的眼神。
貓又下場時,我們去後臺接他。看到他溫潤的臉時,我心裏不由得一喜,扯過他的手臂,對他報以贊許微笑的同時,問道:“你為什麽不唱《眼淚塔》呢?那首的話,一定能拿更高的分數,何況那可是原創歌曲呢。”
橙橙和小霜雖然沒有聽過這首歌,卻也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一起點點頭。
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貓又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笑容一斂,輕輕地說:“我想要換個風格試試。”
既然貓又這麽說了,我換上一個葉微涼牌标準笑容,說:“不管怎樣,貓又,你簡直帥呆了!”
下午的時光随着太陽的西逝而跑得飛快,頒獎時,選手們進入後臺等候,觀衆們嚷嚷着所支持者的名字,氣氛之熱烈并未減分毫,反而愈演愈熱。
黃歌吟似一個漂亮精致的木偶娃娃,聲音好聽卻疏離。身旁的童橙橙捅捅我的胳膊,道:“你看,那姑娘壓根就沒有笑過。”
“下面有請——頒獎嘉賓,我們年輕有為、英俊潇灑的——江城先生!”令我吃驚的是,一直未笑的漂亮主持人突然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激動神色來,頓了頓大聲道,“為我們揭曉今日的奪魁者!”
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我看到坐在評委席穿着黑色西裝,看起來玉樹臨風的江城緩緩地站起來,臺下立刻爆發了尖叫聲,差點讓我耳鳴失聰。
臺上,江城與粉妝玉琢般的黃主持站在一起,俨然一對璧人。而先前黃歌吟毫無溫度的一張臉,仿佛遇到了春天,笑得燦如春花。
如此般配,男才女貌,是離我遙遠的世界裏的兩顆明星。
而那時候,我是否想過,貓又有一天,也會離我很遙遠很遙遠呢?
這時,我聽到江城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下面,我宣布,此次天籁之音歌手大賽的獲獎者是——”他還饒有興致地頓了頓,帶着“我就不告訴你”的戲谑意味看了看臺下的觀衆,旁邊的鼓手很應景很本分地敲起了鼓。該死的,于是我的心也跟着那節奏怦怦直跳。
江城脫口而出:“7號,葉貓又!”
預料中的結果卻讓我愣住,以至于對身旁爆發的尖叫充耳不聞,我只是揉揉自己的眼睛,恍若身臨夢境。
“貓又!貓又!”
貓又,你聽到沒,全世界都在喊你的名字,那些女孩子,像我一樣擡起頭看着一尺高處的你,帶着迷人的笑容走出來,接過那個獎杯。只不過,她們的臉上熱情洋溢,而我在心裏喊着:“貓又,謝謝你……”那一剎那,我發誓,我想到的絕對不是五萬塊錢,我甚至瞬間選擇性失憶般地忘了獲獎有五萬塊錢那回事,而是發自內心的激動與驕傲。我看到貓又從臺上望着臺下驚愕的我的眼神,裏面滿是溫柔。
許久,我才抱住童橙橙和小霜,我大聲地叫道:“他是冠軍!他是冠軍啊!”
可是,我激動個什麽勁啊!貓又拿到冠軍是理所應當的啊!
你看,貓又成明星了!
童橙橙也差點兒激動地哭出來:“葉微涼,那我們可是明星家屬啊!”
貓又到後臺時,我沖上去,将手中的鮮花塞進他懷裏,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我激動啊,我是明星家屬啊!
貓又便咧開嘴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可真好看啊,絕對是百看不膩。
這時,身旁有人聲響起:“他是你的朋友?”
竟是江城,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然,我不是說我是雞或者犬啊,我只是覺得,連江城都首次不用他居高臨下的語氣跟我說話時,我的感覺就倍兒爽。
我特自豪地拍拍胸口道:“那當然,他是我弟弟!”
我當然要杜撰出一個比朋友更親密的身份來,以表示我們家的基因其實都是很不錯的。我聽到童橙橙和貓又都詫異地“啊”了一聲,但沒有揭穿我。
我見眼前的江城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這個“事實”表示懷疑,繼而點頭道:“那你勸勸他吧,有個娛樂公司很是看好他,若能簽下合同,便會對他進行包裝打造,進軍娛樂圈。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
我看看貓又,他臉上的表情是淡淡的,似乎無意于此,于是大大方方拒絕了江城。
其實我的心裏也有小小的自私,如果貓又成了明星,他就會像江城、黃歌吟那樣站進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世界吧。
那個世界,不是我、童橙橙,還有小霜可以靠近的。
我害怕失去貓又,我害怕失去我身邊一切擁有的東西。
對不起,貓又,我又自私了一下下。你是我這麽好的朋友,是我珍視的人。
江城似乎覺得惋惜,遞出一張名片給貓又,道:“後悔了,可以找我。”
貓又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不屑的笑容,卻還是禮貌地接過了。
他不喜歡江城,我也一樣。有錢人的孩子總愛用自己的思維去看待別人,說白了,就是太過自我。他們沒有經歷過生活的苦,是否知道比七情六欲更能折磨人的是饑餓、寒冷、疼痛?過着富足的生活,不用為生活奔波,起碼,在我看來,是值得羨慕的。
我們離開賽場時舉步維艱,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被衆星捧月的感覺,所有的人潮水般湧向我們,口中高喊着貓又的名字,我只好和橙橙用自以為壯碩的身子殺出一條血路。
為了慶祝一番,我們殺去的地點是錦繡KTV。
為了防止貓又中途被劫,我們特地在地攤上買了一副墨鏡給他戴上。
其實不好意思地說一下,我也很喜歡唱歌,可是我去過KTV的次數總共就兩次,一次是童橙橙這個大嗓門生日,還有一次是高中畢業的時候。
童橙橙這個大嗓門生日的時候,她那個神奇的舅媽也在,穿得珠光寶氣地給我們唱革命歌曲,我們幾乎懷疑自己穿越了。我當然不好意思上前搶過話筒,唱那些不倫不類的歌了。
高中畢業晚會那次就更別提了,一群妖孽為了兩個話筒幾乎打了起來。
我看我是一輩子只有聽人唱歌的份了。因為這次,我可不想在貓又面前獻醜。
童橙橙樂滋滋地抱了一大堆的零食過來,并叫了幾紮啤酒。
偌大的包廂裏,我們四人鬧哄哄地把什麽歌都點了。
童橙橙說:“喊貓又唱個女高音吧,《青藏高原》怎麽樣?”
小霜呵呵一笑:“我還是喜歡聽貓又唱情歌。”
童橙橙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他又不是唱給你聽的,你喜歡什麽勁啊。”說得小霜低下頭去摩挲自己的衣扣。
看吧,目的達到,我的兩位狼狽朋友再次分道揚镳了。
但今天的主角是貓又啊,童橙橙可以回家再教育。我讓童橙橙把音樂給關了,整個包廂裏頓時靜悄悄的。
“貓又,來,唱那個《眼淚塔》。”說完,我正襟危坐,等待天籁降臨。
接過話筒的貓又卻笑着說:“我還是想聽微涼唱歌啊。”
我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于是童橙橙奪過話筒,瞪我一眼說:“別扭!為了慶祝貓又奪魁,我給你唱個《好漢歌》!”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一個道理,有些話,只能對一個人說,有些歌,只能唱給一個人聽。而懂得道理時,總是太晚,錯過了的事,總是太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