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0

醫院終于回歸了平靜，為了給我營造一個療養的好環境，江城和貓又雖然放心不下，還是離開了。“貓又怎麽來了……他不是害怕跟我惹出緋聞嗎？”我問正在給我插着鮮花的童橙橙，她的動作怎麽看怎麽古怪，哦，我懂了，她不适合搗鼓鮮花那一類東西，如果她這會正在裝炸彈什麽的，我可能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你不知道啊！前兩天，黃歌吟登了一個消息，自曝她寫的新聞是假的，并将上次偷拍的視頻全部播放出來，澄清了你和貓又的關系。”童橙橙撇撇嘴，“沒想到這女人還是有點良心的。”

黃歌吟……要她說出一切，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氣吧。而江城會原諒她嗎？

“你爸爸已經将錢全部退還給江城爸爸了。”童橙橙悄悄地告訴我，“據說他用這個錢去買了股票，運氣好賺了不少，賺了的錢償還了賭債，準備開個小店。是他把你送來醫院的，他當時的表情跟鬼上身似的。微涼，我跟你做了這麽多年姐妹，見他的次數也不少，但是頭一次看到他這麽緊張。我想，他大抵是沒想到你會這樣拼命地去救他。他一直覺得……你，還有你媽媽，都不把他當作親人。”童橙橙頓了頓，望了眼窗外漸漸消失的背影，“他去找江城他爹的時候，很後悔，為了讓江家的人不要看扁你，他甚至跟江爹爹說，你不是他女兒，是他死皮賴臉地想要勒索，喊江城爹爹愛抓就抓了他算了。”

我愣在那裏：“他是我爸爸，這是不變的事實。而且，有些事，我和媽媽也有錯，不能完全怪他。”

“是啊，江城也這麽說。對了，立小霜那幺蛾子讓我轉交你一封信。說她回老家去了。”

小霜……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見面的第一幕。那樣讓人心疼的漂亮女生。

那幾天，江城和貓又負責給我送飯，于是我享受了人生最大的盛宴。第一次讓我萌生了，其實生病也可以很幸福的感覺。

我的腦袋也漸漸地不疼了，空餘的時間，我終于想通了一些事。

關于未來，關于過去，關于愛情，關于友誼。

當一切的生活進入正軌後，葉微涼覺得自己長大了。

我說過，很多人不笑時面若冰霜，笑起來卻能讓整個冬天都變暖，燦如春花。黃歌吟就是這樣的人，正因為很少笑，所以她的笑容，更顯得金貴。

空曠的醫院走廊裏時而有腳步聲傳來，靜了又遠，遠了又靜，像是落入深井裏的一個石子，激不起夜晚的漣漪。

這個時候，童橙橙正在另外一張床上呼呼大睡。

我借着走廊的燈光，看到一身素白的黃歌吟沖我笑，我被她的突然造訪吓了一跳，正要開口喊童橙橙起來接客時，她豎起一根手指到嘴邊，暗示我噤聲。

我想起白天裏，在江城過激的言語下，她的眼淚，心裏頓時泛起濃濃的愧疚：“對不起，江城他……”

黃歌吟搖搖頭：“江城也是為了保護你，我可以理解他的行為，換作是我，可能還不只是這樣。”

“總之對不起。”

“微涼，我半夜造訪沒有打攪到你吧？”

“沒有沒有。”我受寵若驚，想起她出面澄清的那個報告，心裏還是有感激的，“謝謝你在媒體面前……”

“不，那本來就是我的嫉妒心闖下的禍，也應該由我來結束。我……是想來跟你說聲謝謝，并且跟你告別的。”

告別？告什麽別啊？莫非她受了重度刺激，現在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者……她邪惡地想結束我的生命嗎？我情不自禁地縮縮脖子。

“我終于明白了，其實江城對我而說，也并不是唯一一束光。他們總以為我外表光鮮，上帝都偏愛我一些，對嗎？”

對。我也這麽覺得的。漂亮的皮囊，又不是花瓶，這樣的女孩子，太少太少。

“可是，我得到的東西卻太少了。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自己拼了全力得到的。可是很多人，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是的，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我記得還念高中的時候，我們班有個男孩子特別富貴，他還特別愛搶別人的東西，

漂亮又蒼白的一張臉顯得她的紅唇如同玫瑰花瓣，她遞上一個盒子，我打開蓋子，發現裏面躺着一雙精致的高跟鞋。她遲疑地開口：“我出身并不好，你知道嗎？我沒有爸爸媽媽。”

而這雙鞋子裏裝着一個孤兒女孩的故事。上帝原來真的不偏愛任何人，他待我不好，亦不疼愛我以為享盡萬千寵愛的黃歌吟。十三歲，她只身離開孤兒院，倔強地開始在社會上打拼，懂得一切艱辛，明白一切人情世故，現實的瓢潑大雨淋得她過分敏感要強，越發像是一個貝殼。因為她懂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為她拼搏，一切都得靠自己。唯獨江城。

十八歲那年，她參加江家的主持人選秀，上場前，高跟鞋意外斷裂。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女生之間小小的心計較量。沒有人幫她，甚至沒有人願意理她，哪怕給她一句敷衍的安慰。唯獨江城，帶着挑剔的她找了十幾家鞋店，終于買到了與她純白色禮服相搭配的鞋子。他不用多說話，她便覺得貼心至極。人總是這樣，越是活在黑暗裏，越是對光線敏感，越是冷，越是懂得溫暖可貴。于是，就拼了性命地想要握住那一絲光芒，以為那是唯一的希望。

黃歌吟說：“謝謝你，微涼，你讓我看清自己的堅持不過是一種病态的依賴，依賴一束微薄的光，而忘記了打開窗讓太陽照進來。謝謝你理解我，原諒我，對不起之類的話我也不再多說了。現在，我把這雙鞋子送給你，希望你能替我給江城幸福。原諒我對你做的一切。”

話音未落，眼角閃爍着淚花的她，終究露出一個笑容來，那笑容，在夜晚時分，如月牙兒一般純潔。

“你要去哪裏？”我禁不住問。

“去澳洲。”

“重新開始嗎？”

“嗯，重新開始。”她伸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了我。

清晨，一縷一縷的陽光落在雪白的被褥上，童橙橙還閉着眼，她沉睡的樣子很可愛。枕頭邊，放着深夜裏黃歌吟交給我的盒子。

裏面有張字條，清秀的字跡書寫着：葉微涼，請你好好抓住屬于自己的溫暖。

彼時，飛機應該已經起飛了吧。上天，請給這個世界上缺少溫暖的所有人，多一點光芒吧。哪怕只是虛幻的光影，也許會成為勇敢與堅強的理由。

“香蕉個巴拉！黃歌吟走了？”童橙橙瞪大眼睛問我，“你們咋不以诽謗罪把她給告了呀！那蛇蠍心腸的女人！”

“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替黃歌吟辯解道，“她本性善良，只是很多因素導致她沒有安全感，所以……”

“好了好了。”童橙橙打斷我的話，“我還不知道你這人嘛，其實啊，微涼，人有時候還是要惡毒一點，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可是為什麽你總是學不會呢？”

童橙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望着我，然後飲恨般地仰仰頭：“交上你這麽個濫好人做朋友，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哦！”

而我只是笑，我知道，童橙橙雖然這麽說，但其實她內心和我是一樣的。不然，我們如何攜手走過這麽多年呢？

而彼時的我正收拾行囊，我出院，這真是一件……大喜事啊。然而，明天就要參加期末考試，簡直是滅絕人性！

除了在床上看漫畫的童橙橙外，門外還擠着一群目光充滿憧憬的女生。

曾幾何時，我也有這樣子不羁的純淨眼神，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難倒我，堅持自己的喜歡，不用為未來所困。

“香蕉個巴拉。”童橙橙一看門外，頓時跟裝了彈簧似的蹦起來，兇神惡煞地走向門口。

別啊……童橙橙，那些可都是祖國的花朵，你摧殘了它們，拉動娛樂界的增長的任務交給誰啊！

童橙橙徑直走到門口，忽然她的一張臉笑得跟拉皮條似的：“哎喲，姑娘們是DAVY叔叔的粉絲吧？”

粉絲們對童橙橙稱她們年輕美、貌英俊潇灑的DAVY醬為“叔叔”的可恥行徑表現出了赤裸裸的憤怒。

“哎喲！我是好心呀，我是想告訴你們，你們DAVY叔叔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轉到705病房去了！祝你們成功消滅她！”

而童橙橙驟然發現，幾朵漂亮的祖國花朵仍舊仇恨地望着她。

“哎呀，你們別瞪着我啊！好了好了我錯了成嗎？我才是叔叔，我全家老老小小全是叔叔行嗎？”童橙橙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你們要再不去，你們的DAVY哥哥DAVY弟弟DAVY小心肝兒可遁地逃走咯！”

話音未落，一群人“嗖”的一聲消失了，童橙橙抽搐的面部肌肉總算有機會松弛：“香蕉個巴拉，這群人屬火箭的喲？還有，剛才我喊貓又叔叔，她們的表情就像我挖了她們的祖墳似的！”

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得出了兩個結論，童橙橙真是個為了我兩肋插刀的好姐妹啊，我相信，一會兒被騷擾的705病房的病人，會馬上生龍活虎地下來将她揍一頓的。

另外就是，千萬別侮辱現在孩子的偶像啊，否則，如果你的臉皮不夠厚，你一定會在她們尖銳的目光之下陣亡的。

“微涼！”邁進考場的前一分鐘，江城和童橙橙正站在我身後。

江城揉揉我的頭發，說道：“又忘記帶筆，你用什麽考試哦？”

考場裏頓時炸開了鍋，童橙橙大大咧咧地對那些盯着我看的人說道：“看什麽看，看了要收錢的好嗎？”

鈴聲響起，江城給了我一個擁抱：“加油，微涼。我在這裏等你。”

他的懷裏有淡淡的香草味道，襯衫的緞面光滑柔順，那是一個依靠了便舍不得離開的懷抱吧。

謝謝你，江城，你就是那個上帝給我在關上門後給我的窗吧，而且，你還是落地窗。有你在，我才可以行使我小時候都沒有過行使過的權利，任性撒潑。

你告訴我，如果大風大雨來襲，我可以不用怕受傷害，因為你總是在那裏，哪怕我只剩下一點點勇氣，你都能讓我重生。

我在他懷裏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進了考場。

窗外的梧桐樹上光影斑駁，像是我們交錯的青春，跳躍的陽光落在桌上的雪白試卷上，沙沙的落筆聲，我環顧四周，發現有許多張和我一樣憧憬着未來的臉。

貓又，就像你說的。我一直以為上天對我過分苛刻，可是，在我最寶貴的歲月裏，将最好的你們送到我的面前。而我，卻還沒有做好準備。就像《2046》裏說的，愛情有時候，時間很關鍵。

而幸福也是一樣的吧。

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站在你們的身邊，幸福微笑。

但是我終究在這兩年的青春裏，學會微笑面對生命的所有不安與障礙。前進，前進，再前進。摔倒了，爬起來，休息下，拍掉身上的灰塵，擦幹眼淚，繼續前進。